小六一行人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一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先是远远地饶了几圈,又慢慢缩小范围急停在前方,马蹄下的积雪四下飞溅。背负着六爷的侍卫十分警觉地退后一步,让其他护卫者上前警惕并单手虚按在大刀手柄上,又示意林黛玉往后多退几步。
只听对方一声好爽大笑,“别这么警惕,我不是歹人,六阿哥可还记得我?”早被惊动的小六点了点头,拍了拍侍卫的肩膀,“乌尔衮,好久不见了,我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批了,所以没有认出是你。”
侍卫瞧着乌尔衮依旧不下马却还纵马往这里凑,神色一冷,但看着对方虽只是少年,服饰却是比一般蒙古贵族都来的华美精致,脑中思量着他的身份,也就这么一愣之下,竟然被他猛地探手一捞将六爷夹带上了马,转瞬间又脱了六爷的靴子,细细摸索起来。
侍卫们想起四爷的告诫,脸色瞬间苍白,其中一位领头的大喝一声,“放肆……”说着就要去将六爷抱下来。被突然拎到马上的小六先是一惊,往马下看了看也是脸色一白,捏了捏手指,竭力镇定道:“乌尔衮是皇□□母的嫡亲外孙,不许无礼”。
小六因并不习惯与他人如此亲近,但也知道对方是好意,因为这个手法和略微消肿后魏太医的摸骨手法差不多,或许他的还更加熟练。小腿没伤,捏着还没感觉,一旦靠近脚踝部位忍住被一寸寸捏过去的着的疼,眼眶红了红,互捏着手指强忍着。本以为六爷会落泪的黛玉眼眸动了动,又缩回了脚,一脸若有所思。
而听此一说的侍卫抬头看了眼,躬身行礼,“得罪之处望多加谅解,但您也逾制了,请将六爷还给我等。”说着一面让人人速去禀告四爷,一面再度伸出手坚定地要人。黛玉抿嘴,脚步略微动了动,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只看着一侍卫领命后快行往热闹处跑去,估计是借马去了。
乌尔衮又笑了笑,只手下摸骨的动作并未停下,“你这侍卫怎如此的不依不饶?好吧,出过那等大事你小心谨慎也是职责,我不为难你,你也别来为难我。若我真是歹人不会只来摸骨了,而是直接掳掠了去了”。
一脸正色由小腿骨捏向脚骨,隔着袜子已经感到浮肿处,伤到的地方往往是比寻常处烫些的,虽然看着六阿哥的脸色,凭着经验也放轻了手脚,但还是看到了他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嘴里继续说着话转移着六阿哥的注意力,“那日你帐子被烧,我是伴驾的,你皇阿玛倒也没忌讳着我,还问了我不少的路线与猜测,所以我也知道些。听说你们还未曾揪出歹人,我却是抓到了三个形迹可疑的,也没审问只关着,要不要来我府里瞧瞧,顺便给你上点药,我知道你们太医用药都十分谨慎,应用药十分的都只敢用五分,你这腿再拖下去估计还得两个月。”
侍卫愣了愣也不再说什么,缓缓收回手,却是拦在马头前寸步不让。摸完骨,长长吐了口气的乌尔衮将六阿哥的靴子穿回,只垂眸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小六想了想,点点头“如何审人我不懂,只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来害我……,每次问四哥,四哥都如是糊弄过去,他们究竟要什么,只管问我来要就是了,何必这样”。
乌尔衮将正难受着的六阿哥虚搂住,学着额娘哄小妹的语气,“我珍贵的客人,这是草原上的风雪来了吗?难怪刚才瞧你也是闷闷不乐,既然如此就由我这草原的主人带你看下真正的草原如何?”说着将小六额帽兜带上,控马后退几步后调转马头挥鞭,急驰而去。
那些侍卫急的直跺脚,刚才说话过的立马命令着,“你再去禀告,我们几个去追,林姑娘就由你送回去。”这话刚说完只见四爷已经带着一队人马远远跑来,侍卫赶紧迎上前去打千,隔的老远就大声回禀着,“小六爷被乌尔衮带走了,往西北方向去了,奴等没马刚要去宴席上向其他侍卫借马。”
跑近前的胤禛冷冷地看了眼侍卫,马鞭指了指这侍卫,立马有人过来将侍卫扶上马同骑,“可是那新鲜的马蹄印子?追!”
跑在前头的乌尔衮看了眼明显晕马的六阿哥,心中十分好笑,也没点明,放慢了马步,但没一会就警觉起来,听着身后那稀薄的此起彼伏的呼哨声,脸色肃了肃,“那是围猎时的暗号,有人让我们停下,要不我问下是何人?”
小六微微睁开眼眸,有些开心地问了句,“会不会是四哥追来了?不过四哥也曾说过除了他谁都不能信。”乌尔衮脸色一黑,但很快笑了出来,“你那四哥怎么能教你这个,但你信我了不是?”
小六眼神闪动了下,打哈哈着,“因为谁都有可能,你最不可能了,满蒙在祖上时就是最亲密的姻亲了。”乌尔衮微微捂住六阿哥的耳处帽兜,绵长地呼哨了几声,又侧耳听了会远远传来的身音,才对着天空吹响哨子,没多会就头顶传来劲猛的扑棱风声,及嘹亮的鹰啼。
小六抬眼看去,双翅白羽带着点点小黑点,逆着日光就如撒满金光的草原精魄海东青,爪下还抓了只肥胖的灰兔,盘旋着了会长鸣了声,微微拢翅,往下俯冲而来。小六眼眸瞬间亮了亮,喃喃了句,“好漂亮……”
乌尔衮取来绳子将还活着但伤了后背的肥兔子捆了挂在马侧,又戴上护臂让海东青飞了下来。小六的神情已经被这只鹰完全吸引住了,看着他对着乌尔衮清啼一声,又用嘴喙擦了擦护臂上的皮子,双脚动了几下后,扭头埋嘴整理背上的羽翅。“我可以摸摸吗?”
乌尔衮小心翼翼地将一副有些发沉的护臂系上六阿哥的肩膀,然后将海东青小心翼翼地引到他肩头上,开心地一笑,“本就是送你的,明日你们就要走了,算是临别赠礼,还好你喜欢。这还是只刚换了羽毛的幼鹰,破壳那日我就要来养着了,已经是个十分出色的猎手了。只是性子有些傲气,养到现在才肯稍稍搭理我,虽说如此,它却是整个草原最神骏的了,许多成年鹰都没它灵气,你再与他多多接触,培养些感情,还能个十分合格的警哨,非常护主,将来你也能安全些。”
小六只觉得肩膀一沉,幼鹰的锐利而又有力的爪子几乎都要透过护肩往肉里抓来,一转头就对上一对带着锐光的金色眸子,对视了许久,那海东青才淡淡地瞥开视线,也没振翅高飞,更没有飞回乌尔衮的护臂,继续自得地梳理着下腹尚还未曾褪全的灰色软毛。
乌尔衮爽朗大笑,眼眸中却闪烁着亮光,将玉质的哨子塞入他手里高兴地说着,“它承认你了,好难得啊,这家伙也才前几天肯落我手臂上。看来那些说法是真的,它还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眼后方已经能看见人影的马队,调转了马头调侃着,“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那次后你竟然所有的宴席都不来了,我曾经对你的许诺是一件也做不成了,本来还想让你看看这家伙怎么捕猎的,你那紧张你的四哥却来了。我怎么觉得我们就像是私奔的,他们是来抓人,千方百计拆散我们的?”
小六愣了愣,刚想取笑回去,却想起先前嘴唇上的触感,手指按在上面发呆。恍惚中似乎看到四哥黑沉着脸,抱下自己后,朝依旧盘旋在头顶,欲要落脚却一直无法□□来的海东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却被扇了一翅膀毛……四哥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也炸毛了一般叫人把它弄下来,却只见它不屑地拿眼睛横了下四哥,振翅高飞却依旧没离开这里,不时有清越的声音传来,小六很想说,这海东青是不是太有个性了……
好不容易劝住了四哥,恢复镇定的四哥与憋着偷乐的乌尔衮说了几句后,脸色严肃了下来,“那几人回头我就差人来拿,真要谢谢你了,至于脚伤的药就不用了,六弟自有太医,他用药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急不得。这天也晚了,皇阿玛也要惦记了,我得带他回去了,回头你来京里,我定好好招待。”
乌尔衮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天上,胤禛的脸再度黑了黑,但看着小六只看着天空试着吹响哨子将海东青唤下来的样子,只好点头并取下腰间挂着的一枚如汪着绿水的翠做成的三阳开泰,“这是请礼,你们是有规矩的,亲手养大的是不能送人的,这样也不会犯了忌讳。还有也麻烦你教教他诀窍,或是我拉个养过海东青的,你和他说道说道?”
乌尔衮有些脸红地接过沉甸甸的把玩,直说着“这海东青还没认我是主人,也只是最近才稍加理会,也没什么好教的,六阿哥与它多多交流就成了。本还打算着这只不成就换另一只听话的,也是试试看的。”
胤禛沉吟片刻,看着渐渐压低羽翅还在挑衅着自己的海东青,忍了忍,大喝一句,“回帐!”将小六推上马背,翻身骑上,马蹄踢踏间对着乌尔衮再次点头后撒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