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与南宫破一前一后来到郑州城外,如今正值腊月天气,虽未下雪,北风吹来更觉寒冷刺骨。这路上却有不少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不下千人,他们相互扶持,手上肩上带着厚重的包裹,自城内往郊野走来。
看这些人的衣着,不似庄户人家,他们神情虽不慌张,脸上却带着些许无奈,这一带又无金兵,看来不是逃难的百姓,在这寒冷天气,不知他们为何举家赶路。
上官云迎上前去,拦住一老一少,看模样应是爷孙两人,问道:“老丈,如今风大雪深,道上甚是寒冷,汴梁又有兵祸,你们到哪里去?”
那老丈打量了上官云一番,见其不像坏人,这才缓缓说道:“小哥可是从汴梁来的?”
上官云点头道:“正是,怎么了?”
老丈道:“我们都是到汴梁一带逃难的。”
上官云甚觉惊奇,连南宫破脸上也露惊讶之色,上官云道:“汴梁已让金人攻破了,你们不往其他地方逃,怎么还反往汴梁去?”
老丈苦叹道:“小哥,你不知道,各处自知晓汴梁被围之后,那些土匪山贼纷纷啸聚山林,各自占山为王。胆小的打家劫舍,胆大的烧杀抢掠,更甚者灭人满门,我们若是不逃,只怕性命都要丢了。”
上官云道:“官府就不管么?”
老丈摇头苦笑道:“你不提官府还好,就是因为官府,我们才往汴梁那边逃难。”
上官云奇道:“此话何解?”
老丈道:“我有亲戚自洛阳来,那里土匪甚多,当地官府以平乱之名挨家挨户摊派税赋,大肆收刮钱财。我那亲戚虽没被土匪山贼抢夺,十几间宅子和家中藏着的千多贯钱财却让官府收了去,他们没衣没食,才来郑州投奔我们,要不然我们哪里晓得官府胡作非为。”
上官云闻言忧心如焚,金人南侵、土匪山贼作恶都还好说,朝廷派军攻打也就罢了。不想官府竟行如此恶劣行径,不召集勇壮抗金灭匪不说,还趁国难之际狠捞钱财。岳飞、宗泽、张叔夜等将领与金军力拼之时,这些人却乱纲坏纪,非但帮不上半点忙,反将天下弄得怨声载道。上官云怒从心起,说道:“郑州知州也是这般么?”
老丈道:“他们倒还没这样,过些天可就不知道了。”
上官云暗道:“看来需得进城提醒提醒这些官府中人,若是他们敢作恶,定叫他们好看。”他见老丈打算又走,便说道:“老丈,汴梁已失,那里正处战乱之中,你们最好莫要去那。”
老丈边走边说道:“汴梁城中有金兵,没有土匪作恶,官府定不敢乱来,不往汴梁逃,又能去哪?”
上官云心中愕然,不禁暗叹,这天下兴也好,亡也好,受苦受难的必定是普通百姓。如今大宋官府上下乌烟瘴气,孙傅、黄潜善、汪伯彦这般的献媚之臣手握重权,洛阳一带官员又为非作歹,连皇族子弟也在勾心角力,内忧外患之际,恐怕大宋将亡。
反观金人,完颜晟、完颜宗望可称得上是难得的贤君忠臣,他们上下齐心,哪里是宋室可比的。如今完颜宗望旨在收服人心,并不似当年那般大肆杀戮,对百姓而言,换谁做皇帝都是一样。若在贤明之君治下,也未见得便比如今差了,金人南侵,对百姓到底是祸是福,他也分不清了。上官云进了郑州,打算夜探郑州府衙,提醒提醒当地官府,免得他们趁乱作恶。
是夜戌时,上官云趁郑州府衙看卫松懈,悄悄摸了进去,南宫破紧跟其后,却冷眼旁观。上官云虽非头一遭做此鸡鸣狗盗之举,这次却有些惴惴不安,他来到府衙后园,先在廊下的阴影中仔细看了一遍,认准东厢最大一间房,拔剑撬门钻了进去。借着自窗口透进的月光,就见床上躺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微胖男子,里侧还有名年轻女子,不过却看不清楚。
上官云来到床前,轻咳了一声,床上两人仍未醒来,那男子还轻轻打着鼾,上官云又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那男子。
那男子猛然惊觉,忽地一下坐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额头,自语道:“唉呀,吓死本官了,还以为落到山贼手里了,原来是场恶梦。”上官云又轻咳一声,那男子这才发现房内进了人,他慌里慌张往床里退,同时大喊道:“来人——,来人哪——”
床里侧那女子此时也被惊醒,她踡在一边啊啊啊大声尖叫。
上官云将剑抵在男子的脖子上,压低声音道:“你们敢再喊一声,我马上将你喉咙割断。”那男子再不敢开口,又伸手将那女子的嘴死死捂住。上官云见他们不再出声,又问道:“你可是郑州知州?”
那男子连忙点头,又想起黑暗中对方看不真切,才壮胆颤声道:“好汉饶命,本官,哦,不,下官正是郑州知州。”
上官云听其在自己面前自称下官,忍不住想笑,但此时正事要紧,他终是忍住了。上官云故作凶狠,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男子道:“下官姓董名兴,字起也,大观三年进士,洪州曲江人氏,家中兄弟三人,下官排行老二,任郑州知州刚刚三年……”
若让董兴再说下去,还不知会扯到哪里,上官云不耐烦听其啰嗦,轻喝道:“闭嘴。”
董兴吓得一抖,支支吾吾道:“是,是,下官闭……闭嘴。”
府衙中的皂隶听见动静,这时已经来到园中,外面十来人嘈嘈杂杂,为首的大声道:“大人,大人,出甚事了?”
上官云将剑收了起来,凶巴巴地道:“将他们打发走,你千万莫乱说乱动,不然定叫你血溅当场。”
董兴恭恭敬敬道:“是,是。”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本官作了恶梦,并无甚事,你们回去罢,没有本官吩咐,你们不得进后园来。”房外十来人闻言不再言语,听脚步声倒是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