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土的地方?
对啊,孔凌风一拍脑门儿,随即反应过来。
之前,他们只搜查了别院表面,在众人看来,那么大一堆药材,根本无处安放,若是盗贼没有将药材运走,定会找个空隙稳当的地方将它存起来。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脚下竟然就是藏窝点!
“快,听林姑娘的,赶紧挖。”
孔凌风一声令下,守候在别院的侍卫齐齐出动,很快,便有人在后院地窖,发现了藏起来的药材。
林杳前往点过数目,一箱不差,药材全部在这儿。
“林姑娘,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药材还在别院?寻常人一见药材丢失,肯定联想到失窃,这次,就连主子都被蒙蔽住了。”
林杳走上前去,伸手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一尺长短的红色根茎,顶端繁出五叶,包裹着一朵小小的花蕾。
“因为它。”林杳拿出一株。
“这种药草,名曰百叶酥,根叶极不相似,根茎呈红色,花叶呈白色。此药草有一个特性,根叶相离,根茎便会由原来的红色,渐渐转变为白色,只是其中的过程较长,在变化过程中,会出现褐红,灰红色的状态。”
身后,不知不觉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均在为林杳为何能发现药材而好奇。
林杳扫视一眼,继续道,“孔凌风,你是否还记得你刚刚有说起,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有发现灰红色百叶酥?”
孔凌风愣愣地点头。
“寻常人偷盗药草,都是连着箱子一起搬走,要留也是在室内留下痕迹,怎会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才遗留下痕迹。”
“这说明,是有人故意留下线索,只是他不知百叶酥的药性,随手从箱子中扯下几株,恰好将百叶酥根叶分离,此为其一。”
“我在事发现场,发现尘土之中有乌羽玉粉末,正是侍卫们所中的迷药。”
“医者均知,乌羽玉虽有致幻致晕的效果,但药效来得极是猛烈,能保持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在短短时间之内,将药材移动一个位置可以,但尽数搬走,却不是一件容易事,此为其二。”
“这其三……”
林杳径直走过,指着一人的身后,些微的泥土随着众人的脚步而翻起,不难看出,身后有不少泥印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盗贼再机灵,总归还是将药材搬了个地方,来来往往,地上自会沾上些许新鲜泥土,遗留在内室之中。
众人不言自会。
林杳一番说辞,在场众人皆是心服口服,就连站在门口听墙根的兰隐兰若二人,也是打心眼里认可她的分析,然而,这却令兰若更加讨厌林杳。
“如此心机,还说不是来勾引主子的,谁信!”
兰若二话没说,直接冲进去便是一顿质疑,“你确定药材一分没丢?那门口的车轱辘印子是怎么回事?断掉的枯草,明显就是被重物碾压之后的结果。”
故意而为的车轱辘印子?
萧承越!
“不好,王爷有危险!”林杳双眼赫然睁大,惊呼出这么一句,立马跑出院子,奔马飞腾,几个闪影便不见了踪迹。
若说那些人大费周章,结果重心却根本不在药材上,那便只剩下一个意图,借以药材,引萧承越上钩,趁机将他一网打尽。
那人这是使了一出声东击西,重头戏其实是在萧承越那边!
林杳眉间紧皱,勒紧的马绳将两只手磨得红红肿肿,耳边是穿梭而过的猎猎寒风,每一道割在脸上都是一阵刺痛,她却全然顾及不得。
此刻,林杳心里,只有萧承越!
然而,在她奔赴往萧承越的方向之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戴在她心口处的十芯莲石,瞬间又亮起来一瓣。
果然不出林杳所料,小山路不出几里,便彻底成了废荒之地,连路都没有了,四周是荆棘和叠满山沿的石块。
常年作战的经验告诉她,此处重峦叠嶂的地形,十分危险!
林杳下马徒步行走,约莫走了一刻,突然见不远处乱石崩塌,整个山涧已被完全埋没大半,碎石尚不稳固,还未等她走近,又崩下来一块儿。
地上,有隐隐约约的血迹从乱石底下渗出,顺着地上的枯草,竟将周围的泥土染得血红。
这是……已经中了埋伏?
不可能!
林杳尽力压制住颤抖的心脏,双眼瞪得血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她跑过去,伸手从地上沾起一丝鲜血,血还是鲜红色温热的液体,看来,事情刚刚发生还没多久。
还有救,还有救!
林杳拼命地搬动石块,突然,一抹黑色从石块底下露出影子,林杳将之拾起,是一根发簪,她认得,这是萧承越的墨玉发簪。
脑海中的防线“轰隆”一声炸裂开来。
这绝不可能,萧承越那样机警的人,怎会不知这是圈套。
他曾经作战沙场的时候没死,曾经中毒受伤的时候没死,曾经屡次遭人暗算的时候没死,今日,怎么可能被这小小伎俩就夺了命?
林杳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寒风之下,双手触碰到这冰冷的石块,连心都被浸染得冰凉,希望随着她搬动石块的动作,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萧承越你给我出来,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死了,你给我出来!”林杳猩红着双眼大喊一声,仍然不停地刨着石块,双手的指甲已被磨破,亦是鲜血淋淋。
她脸上开始止不住地慌乱,手上的动作越发拼命。
孔凌风等人随之赶来,凛冽寒风之中,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哆哆嗦嗦地趴在石块上,不断地四顾,寻找,周围乱石成堆,唯她一人犹其惹人注目。
“主子……”
“小姐……”
孔凌风等人亦是惊呼,立即飞奔过去。
林杳手中紧握着那根墨玉发簪,慢慢从石块底下,爬至顶端。
越过石堆,放眼一览,另外一侧更是触目惊心的红,尸首不止有被埋在石底的,还有不少被砸死平摊在荒地之上的。
神经一触,她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过去,突然腿上一绊,整个人像碎球一般,直接从石堆顶端滚落而下,连带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砸落。
林杳腿上被石块砸伤,灰扑扑的土渍浸染着鲜血,身旁温热的尸体已经被彻底埋没在石块底下,幸好她躲闪及时,才险险避过。
她爬起来,翻腾着四周的尸体,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口中不住大喊,“萧承越,萧承越?”
然而,翻遍尸首,没有一个是他。
难道他已经……
“萧承越你出来!你出来啊!”
四周空寂无声,只有呼呼的寒风斥过,恐惧,如同幽寒的冰湖之水掀浪高涨,慢慢将她整个人吞噬,连带着希望,一点一点地湮灭下去。
林杳坐在乱石堆下,终于停了手,双手已经被石块和枯草磨破,满手血淋淋的伤口,手中一直紧紧握着那根墨玉发簪。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不是说你要护我周全吗?你不是说……只要有你在,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怕吗?我现在需要你了,你又在哪儿啊!”
她缓缓闭上眼睛,从心底里痛声大呼,一行热泪滚滚而落,林杳终于认清楚,原来萧承越在她心里的地位是何其之重。
即使她不是洛白苏,即使她一直埋怨萧承越当时没有救下小五一家人,即使她知道,萧承越对她,或许利用之心更甚。
可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半分。
每一次遇险,都是他挺身而出,每一次委屈,都是他陪伴左右,每一步都是他替她考虑好安排好,他将自己掩于身后,挡掉艰难,斥身以责,充其后盾。
却原来,萧承越一直都将她放在心上,而自己早已动了心却浑然不知,还将它当作是合作利用的关系……
“你若是需要,本王一直都在。”
林杳揪着心口抱膝痛哭,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过头,只见萧承越披散着一头墨发,站在几步之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他持着青销剑背对风口,一身宽大的袍子被拉扯下好几个大口子,他嘴角染了血,面色隐隐有几分苍白,因是墨裳翻飞,看不出身上的伤口。
但手臂,脸,以及脖子处的道道猩红,还有他此刻尽力隐藏却只能堪堪用青销剑支撑着不倒下去的身体,将他刚刚的遭遇显露无疑。
在他身后跟着三四名侍卫,亦是浑身染血受伤,见到林杳,均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知趣地走开。
“萧承越……”林杳站起身,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她脸上还挂着泪,眼睛红红的,“你没死?”
四目以触,神经之中像有一道光,砰然从心底里迸发出来。
林杳猛地冲过去,径直扑到萧承越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放声大哭,“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一刻,像是所有防备和情绪,瞬间崩塌。
她心里一直坚守的那些矜持,冷漠,高傲,她的步步为营和绝人千里,在那一刻,在他面前,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萧承越反手将她搂得更紧,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若我死了,以后谁来护佑你?”
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
两人紧紧相拥,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一切误解不攻自破。
林杳埋首在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只有他的怀抱能给予的安全感,她摇了摇头,哽住咽喉一句一顿,“我不许你死,不许你离开我,若你死了,我就……”
萧承越第一次见她为自己如此失控难过,心底不由一阵欣喜,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拭泪。
“若本王今日真的死了,你当如何?”
他本不应该问,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的真心,他已经知足了,却还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若他今日真的死了,她会如何?
会在他的墓碑前痛哭三天三夜?还是随他一起奔赴黄泉,亦或者……转身将他忘却,另嫁他人。
林杳执拗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却突然漾开眉梢笑了起来,“你喜欢什么花?”
萧承越一愣。
“若你死了,我就去你坟头栽花,一日一支,一月一束,一年一遍野,等到来年山花烂漫,芳香满怀时,我便离开你,永永远远地离开你,作为你离我而去的代价。”
……
骄傲如林杳。
萧承越看着她漾着水花的明眸,明明在笑,却看得人格外心疼,犹如细针扎下,密密麻麻。
瞬间,如鲠在喉。
继续伸手将她圈入怀中,“傻丫头,我要那些有何用?你若在,我便在。”
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萧承越在心底默默回答。
这番话,他等了许久,今日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不由得将抱住她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却那时,山间传来一阵轰鸣,从山顶直窜往下,让人感觉从头顶到脚底,都在接连震动。
“不好,山要塌了。”
林杳和萧承越相视一定,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二话没说,直往后山奔去。
就在二人方一退却的山涧处,一眨眼的功夫,便见巨石封顶,整个涧道瞬间被堆砌十丈有余,毫无生灵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