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有为了救出儿子,早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通顺了,由官断转为私了,最为重要的一节就在于原告,穆云翼撤诉之后,娄县令签发文书,之后的效率竟是极快,捕快们当天下午就把姜瑜给放出来了,姜长有把儿子接到自己住的客栈里,父子两个抱头痛哭。
从衙门出来之后,已经过了未时,回不得乡下,穆云翼就先去茶馆里视察了一番,在粉丝们的强烈要求下,即兴讲了一个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过的短篇武侠,名叫,三国已经快要讲完,他打算以后讲武侠,先用短篇来投石问路。
原本他是打算讲公案的,只是后来发现商益特别适合这个类型的,商益说书慢声细语,四平八稳的,就跟平常讲话一样,又能够突然转折,引人入胜,讲张双喜捉妖的时候,经常惊人一声冷汗,最是适合讲这种带有悬疑的书,事实上在他回家种地之前,已经开始教商益说七侠五义了,等种地回来之后再继续教给他,等他能说了一半,就正式开始在茶馆里讲。
从茶馆出来,他又到穆家麻辣烫去看了看,然后就回了松林街的家,计宝根两口子在店里头吃,高学红带着墨香每天只吃两顿饭,见他回来,赶紧去厨房做饭。
穆云翼跟墨香说话:“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有没有用功啊?功课都有落下的没有?”
墨香学习极为认真,又有母亲督促着,自然不会懈怠,穆云翼随便考几句,他都回答上来。
高学红本来是要炒菜的,穆云翼让她只用一个鸡蛋炒一碗大米饭就可以了,不大会的功夫就端进来,还另外做了一碗汤:“这是用骨头炖的老汤,给饭馆那边用的,我盛出来一碗,甩了一个鸡蛋在里边,你尝尝可还合口不?”
“谢谢老姑。”穆云翼拿起汤匙,就在炕桌上吃了。
高学红在这里向来是谨小慎微的,原本在西屋里头点了一根蜡烛,看见穆云翼回来,又在东屋外间点了,就把自己屋里那根灭了,把自己的针线活拿过这屋来做,墨香也把笔墨都搬过来,借着这一根蜡烛写字。
穆云翼吃两口饭,喝一口汤,感觉味道还不错,高学红做饭的手艺是仅次于高以纯的,真心好吃:“老姑,你这是做什么呢?”
“啊,我做几个荷包香囊,等赶明儿五月节的时候拿出去看看能卖钱不。”
穆云翼伸手拿过来看,见是一个葫芦形荷包,上透绣着波涛龙舟,高学红的针线手艺那也是没的说,虽然说刺绣的手法方面不如穆云翼,但荷包整体的做工上就比穆云翼强太多了,针脚细密匀称,都快赶上后世机器扎出来的了,看上去又不呆板。
穆云翼把荷包送回去,喝了两口汤:“其实吧,让老姑从饭馆回来,我也是有想法的,一来那边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姑现在又是一个人,成天在外边抛头露面的不好,时间长了,传出什么闲话来,对墨香也不好。”
高学红赶紧说:“这也没什么的,你别多心,我就是寻思我们娘两个在这里白吃白住,墨香还跟你学着念书,心里头到底过意不去,就想做点东西出来补贴家用,平时都是白天做的,就今天还差了点,我寻思把它弄完……”她过去在高家住着,虽然说有老太太护着,也是没少听人讽刺挖苦,养成了现在这个性子,一听穆云翼这么说,立刻就以为他是嫌自己做活费蜡,赶紧解释。
“老姑你不用这样,我没别的意思,既然当初让你们住进来,关上大门,咱们就都是一家人家,别说几根蜡烛,米面油柴,也都是可着便用,我不让他们晚上读书,是怕伤了眼睛,可不是心疼那点子蜡烛。我要说的是……”
话未说完,院外头就传来一阵叫门声:“云翼小先生是住在这么?云翼小先生在吗?”
是姜长有的声音,穆云翼趿拉上鞋子出来,打开大门,见姜长有左手提着一条将近一米长的大鱼,右手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夹着脸色苍白的姜瑜:“云翼小先生!我带着犬子来给你赔罪来啦!”
他这些天求爷爷告奶奶,不少人都直接让他去求穆云翼,满口地说穆云翼的好话,说他儿子砍人不对,又告诉他去求穆云翼一定能成,其中以范举人为最。
如今穆云翼真的撤了诉状,把他儿子救了出来,他为了挽回名声,便大张旗鼓地跑来给穆云翼道谢,还狠心把重伤重病的儿子从客栈里的床上揪起来,叫上两个平时用来送油的伙计架着来给穆云翼赔罪。
穆云翼一看他这般架势,心里头暗道这姓姜的也是个人物,便道:“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不是说过了吗,咱们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还赔什么罪……”
“那可不行,我儿子砍伤了你,让他来向你赔罪是理所当然!”转头呵斥他儿子,“在家的时候都怎么跟你说的?现在见到了小先生,你还站在这里挺着做什么?”
姜瑜又羞又痛,只是不敢不停老爹的话,他这次惹出了这么大的祸,连老妈都折腾到牢里去了,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这会咬咬牙,在门槛外屈膝跪了下来,双手着地给穆云翼磕头:“小先生大仁大义,不跟我一般计较……”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痛出一身冷汗,连音都开始打颤了,穆云翼赶紧过去扶他:“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要把姜瑜拽起来,怎奈人小力轻,姜瑜摇晃了两下,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不肯站起来,穆云翼又向姜长有说,“你赶紧让他起来,既然到我家了,我是主,你们是客,所谓客随主便,就得听我的,不然的话咱们就算拉倒,我把大门一关,你就让他在这跪着吧!”
姜长有刚开始还不依,一定要让儿子磕头,好让左邻右舍都看看自己的诚心,后来听穆云翼这么一说,方才踢了他儿子一脚:“小先生都发话了,还不快起来!”
姜瑜痛得闷哼一声:“谢过小先生。”然后在两个伙计的帮助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穆云翼把他们让进屋里,看姜瑜坐是不敢坐,站着又两腿发软,浑身打颤,脸色惨白惨白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简直就像随时都要断气一样,赶紧去里屋取了一张褥子,铺在炕上,让他上去趴着,姜瑜看向他爹,姜长有也心疼儿子,便点头应了,他这才脱了鞋子,上炕趴下。
姜长有看着桌上的饭和汤,不无歉意地说:“我来得不巧,耽误小先生吃饭了。”
穆云翼道:“无妨,本来也不怎么饿。”他又看姜瑜趴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枕头边,咬牙切齿地忍疼,尤其是浑身虚汗淋漓,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头实在有点发虚,让高学红冲了碗红糖水端过来给姜瑜喝。
姜长有上来便大拍马屁,把穆云翼夸上了天:“我这些天在县城里上下托人找门路,但那些相熟的一听说伤得是云翼小先生,立刻就都大摇其头,那个悦然茶楼我也去过,哎呀你这个气势,那真是不得了……”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然后又说起道歉的事。
穆云翼赶紧摆手止住话头,转过身来问姜瑜:“你叫姜瑜是吧?我问你,咱们俩过去有仇没有?”姜瑜摇头。他再问,“你为了在你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长脸,不由分说跑过来用刀砍我,是不是你错了?”
听他提及自己的“岳父岳母”,姜瑜又痛又气,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们是畜生!两个老畜生带着一窝小畜生!早晚让他们死在我手里!”
姜长有又要呵斥,被穆云翼拦住,继续问姜瑜:“你这一道差点砍断我的手筋,让我成了残疾,在骨头上留了一个豁,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好,而你挨了六十大板,咱们算不算扯平?”姜瑜哭着点头,穆云翼又问,“你父亲可能也跟你说了,这次是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才退的状子,五十两,免去你三年的牢狱之灾,你觉得划算不划算?是不是感觉便宜我了?”
姜瑜点头,紧跟着又摇头:“我没想到你能退状子,要是我被人砍了,便是别人拿一万两金子来,我也是不肯退状的,听我爹说,你也不缺钱……那大牢里不是人待得地方,别说三年,我再待上三天就得死了。”他痛哭流涕,“这次是真心和我爹来来谢你的……”
穆云翼看他这般也就放了心:“我这人是有仇必报的,当然如果能揭过去,那也再不会记着的,过去的事,咱们算是彻底两清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能成为朋友是最好,即便不能成为朋友,就当个陌路,都把各自的日子过好,也就万事大吉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