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这个心愿的时候,赵挽身子僵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好像不会流动了一般,许久许久才缓了过来,笑了笑:“朕子嗣不旺,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朕的心愿。”
赵挽登基四年,他不是有啥不能生育的病,也有妃子怀孕的,要么生不下来,要不活不下来,反正自己年纪不算大,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宁思沅今日一提,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心急了,让谁生又是个问题。
“皇上您有想要什么?”宁思沅问。
“嗯。”赵挽心静了下来,凝神看着她,目光柔和认真,“朕今晚想要你,怎样?”
宁思沅低了低头,攥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再抬头已是满面羞红。
酒后行房,本是医之大忌,但看赵挽有心,宁思沅并没有拒绝,她满心欢喜地想了想,他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个心愿吧?因此这一晚,她尽力地迎合他,用心体悟男人在她身上疯狂的失态,很快自己也到了极致。
事后赵挽一直抱着她没有松开手,宁思沅享受着他的温柔的同时,也在偷偷猜测着,赵挽今天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
“你困不困?”赵挽低声问道,男子的微微低哑的嗓音里还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声,极具性感与魅惑。
“我不想睡。”她身体上很疲乏,精神上也是,可是很贪恋他的怀抱,不想这么早睡了,一睁眼看见人去楼空的场景,那份孤寂,难以言喻。
“睡吧,朕等天亮的时候自会离去,你累了。”赵挽将她额前被香汗沁过的头发撩到耳际,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嗯。”宁思沅应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一夜无梦好眠。
赵挽看她看了太久,千般苦楚万分思绪梗在心头,迷茫有之,歉疚有之,唯独不敢后悔,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
过完大年初一,便是正月十五,因永盛自皇帝至百姓多崇信佛法,于十五之夜,佳节圆月,在宫中和寺院“燃灯表佛”,仪式由赵挽亲自主持,更有兰若上人设坛讲经,其热闹程度毫不亚于过年那天。
赵挽特地命人给宁思沅做了一架轮椅,将她接到了宫内建成的水金寺中,明月当空,宫妃全部跪地叩拜,兰若上人念经,赵挽燃灯。
恰在这时,位于角落里的贤妃轻轻转过身子,拽了身后一位宫女的衣服,压低了嗓音低声吩咐。
此时的宁思沅正凝神看着兰若上人,她双手合十面对佛像,一身袈裟随风飘然,宛若羽化之人。宁思沅默念着最简短的《消灾吉祥神咒》,面容恭谨。
突然轮椅一震,整个超前倾倒而下,宁思沅一晃,出于身体本能地跳了下来,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巨大的声响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连兰若上人都转身瞥向她。
妃嫔大臣们都面露震惊的眼神,诚妃娘娘不是腰伤未愈么?怎么还能跳下来?
宁思沅暗暗咬舌头,谁这么可恶推了她一把,她回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早就跑了!说时迟那时快,以她的反应速度,若是不跳下来,估计脸都能摔成柿子饼,可是闪躲了,这腰伤就要被揭穿了。
宁思渚两眼一瞪,惊讶地叫了出来:“呀!妹妹不是腰伤着了吗?”
贤妃听了这话,整个人隐在角落里,但笑不语。
这个时候,就得看赵挽是如何应对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想要顾全帝王的君威,逼不得已,或许就得判处她欺君之罪了。宁思沅心中忐忑不安,犹疑地望向赵挽。
赵挽步履稳健,缓缓地朝着她走了过来,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挽,心中有喜有惊,表情各自不一。
在距离宁思沅还有两尺远的时候,赵挽突然停住脚步,朝着她伸出了手,目光温和仿佛慈爱的上帝耶和华……事后宁思沅还在责怪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敬业,明明在拜着如来佛祖,脑子里想的却是西方神,好吧,只能怪她当时太过惊讶。
宁思沅迟疑了片刻,看着赵挽带着微笑的唇角,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脚步不稳地迈向他。
“爱妃,一定是你的诚心感化了佛祖,他治好了你的腰伤。”赵挽目光虔诚地看向金光闪闪的佛像,牵着她缓缓向兰若上人走去,“让我们向佛祖表达崇高的敬意,为举国祈祷。”
“……”宁思沅突然石化了。
身后一群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张大了嘴巴,久久才合了上去。
只有贤妃阴阴地笑了一声,被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她的面色如土灰。
兰若上人看着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身上金光大绽光华耀眼,一个面容祥和如月般沉静似水,都是风采卓绝之人,金玉之姿,看起来般配得很。
赵挽拉着宁思沅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恭敬道:“还请兰若上人执礼。”
兰若上人点了点头,容颜姣好的面庞上没有半丝波澜,面色肃穆仿佛水中冰雪,柔和澄净。一段经文念过之后,赵挽带了所有的人对着佛像三次叩首,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谦卑。
“贫尼有话要说要对诚妃娘娘说。”礼后,两人尚未起身。
宁思沅一怔,抬头望向她,目光里全是疑惑和忐忑。“还请上人教诲。”
“佛法四字:缘空悟善。世间万物皆有相缘,今日你我相逢,此为你我之佛缘;空为智慧,包容宽恕,虚怀若谷;悟为慧根,启发心智,世事洞明;善为心怀怜悯,心存感恩。贫尼看你深有佛性,今后多存善感,多行善事,必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
“多谢上人指点,小女子谨遵教诲。”宁思沅颔首,又朝着佛像拜了三拜。倘若是在现代,这番话说完之后,八成会有“高人”端个功德箱过来,先让她捐点香油钱,再让她点个莲花灯,系个平安符,洒个圣水。可是今天她听了兰若上人这番话之后,内心完全沉静了下来,整个人如同刚刚从净池中沐浴过一般透彻,莫名地信服崇敬。
赵挽看着宁思沅安静祈祷的模样,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她的心愿,心蓦地抽痛一下,沉吟片刻,朗声道:“诚妃心地善良,虚怀若谷,今日我佛慈悲,赐她解脱痛苦,朕深为震撼,思虑之下,欲封其为仁贵妃,不知诸位爱卿爱妃有何异议?”
话一说话,在场之人全都愣了一愣,许久之后,大家齐声应道:“臣(妾)无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择良日册封。”赵挽声音清晰地落了下来。
宁思沅跪在蒲团上,看着身边高大英伟如神祇一般的男子,从未有之的臣服感滋生开来,压得她喘不上气。一国之君,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宠辱高下,她的名,她的命,尽在他的手里,从未变过。
回去的时候,宁思沅看着小琢推着空的轮椅往前走,心道她坐着来的走着回去,不出明天她这传奇般的故事又要传遍京城了,这人呀,不想出名都难。
贤妃快走了几步跟了上来,笑容粲然明媚。“妹妹高升了,恭喜恭喜。”
“啊,呵呵,多谢多谢。”宁思沅谦虚地垂了垂头,故作无意地看着她的目光,看不出贤妃眼力丝毫的虚情假意,再看一旁的宁思渚,面容僵硬,眸光冷暗,好似要吃了她一般,她的情绪,表露无遗。
两人渐渐走远,宁思沅借口腰尚未好利索,因此走得急慢,看着贤妃和恭妃并肩而去的背影,心中无奈地一笑,这两个人,一个心肠歹毒显露在外,一个狡诈阴险口蜜腹剑,姜还是老的辣啊。她真是小瞧了贤妃,伴了赵挽四年,虽然无一所出,但是荣宠犹在,不得不让人恶意地猜测,皇帝多少孩子死在她的手里啊。
看着这两个人的关系越走越近,宁思沅心里忽然害怕起来,万一这两个人联合起手来,自己又不能因伤躲避,那不是得有一千一万个提防吗?一个做枪,一个做弹,当靶子的必定是自己。
赵挽独自回宫看折子,苏悔初送兰若上人回府歇息,陆简之与他顺路,两人策马同行。
因这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不论哪两个人在一起,总能有说得上来的话。
“上次皇兄带……仁贵妃出宫,我便发觉她是个妙人,当时便断言她这往后必定不会缺了恩宠,看吧,今日正叫我开了眼……”苏悔初悠悠一笑,如玉的面容熠熠生辉。
陆简之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怕,止于当下了。”
“哦?”苏悔初惊诧地看着她。
“仁贵妃……”陆简之叹息一声,口中苦涩得仿佛不能继续说下去,“她无法生育。”
苏悔初手指一紧,马蹄在原地乱了脚步。经过佳节喧嚣的长夜骤然安静下来,如若入了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