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幽会(1 / 1)

琴声如流水般徐徐传了过来,穿过耳际,仿佛一系清泉洗涤心灵。好的琴声,不是音节有多准,指法有多精妙,而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神智通明,心理疗法中便有音乐疗法这一项,想来多听听君愿姑娘的琴声,不消多久便能解除心中郁结。

能弹出这样清越的琴声的女子,想必是七窍玲珑,至纯至善。

宁思沅秉了呼吸,静静立在廊外,依稀可见她淡蓝色的衣裙,袖口雪白的细腕轻柔抬起,纤纤玉指缓缓撩拨。她的眉目清朗,仿佛用白雪蕴过一般,干净纯美到了极点,叫人忍不住大老远地驻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生怕打搅了她。

节奏越发慢了,声音也降了下来,好像闻到了她畅快的吐气,徐缓悠长,“外头太冷,你们领贵客进来吧。”

没有戛然而止,没有久久等待,她却把别人的打搅转化成自己的自然结束,多么善解人意。宁思沅只觉得意犹未尽,心下微微有些懊恼,“姑娘,打搅了。”微微一鞠,表达歉意,遂随着那两位姑娘走了进去。

“客气了。”君愿将手指从琴上移了下去,轻轻一摆,月白宽袖飘荡而起,“贵客请坐,恕我照顾不周,还请自便。”语气轻柔缓慢,文雅悠然。

“是我冒昧到访,饶了姑娘的琴,姑娘不必理会我,我在这里坐会子便走。”她很有些遗憾,想听她继续弹琴,却不好意思开口提出要求。

“好。”君愿微微颔首,笑意从樱粉色的唇边漾开,美眸如流墨,清澈明亮,温婉至极,温柔入骨。

只一片刻的对视,仿佛都从两人眼里看出了许多的东西,有揣度,也有释然。

两人都是至聪慧的人,有时候凭感觉,便能猜测许多事情。

早有侍女奉上茶来,大红袍甘淳的香气蔓延开来,宁思沅饮了一口,暖意弥漫心底,看君愿搓了搓指尖,又将手指放到了琴上,不过一瞬,清越澄澈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宁思沅很是悠然,端着茶碗,偏着头仔细看君愿的侧脸,肌肤洁白如雪,黛眉委婉轻扫,端庄优雅,翩然如仙。这份高洁,真是连自己都忍不住自惭形秽,若叫那刘萤见了,只怕也要退却,可是这样的女子,为何苏悔初不留她?

琴声淡淡,茶香回味无穷,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有人过来寻她,说是赵挽就要走了,宁思沅理了理衣衫,正欲起身,听得君愿清脆的声音响起,“姑娘心中犹豫,进退维谷,我只得提醒您一句,皇上并非您想的那样,一切还是本分为好。”

宁思沅微微一怔,道了声“多谢。”随后提了裙子缓缓回身,“君姑娘若不想进宫,我去跟侯爷说说情。”

“不必,此事是我提出的,侯爷也须依我。”君愿浅浅一笑,眸里温和似水,一晃,落寞隐入眼底。宁思沅突然觉得这个眼神在哪里见过,那人便是苏悔初,他倾身眺望外面的时候,目光宽和温润,却透了些微空旷落寞。

宁思沅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一旁有些急的汤小料,连忙点头致歉,深望了君愿一眼,告辞离开。

今日一路,看过刘萤的死缠烂打不择手段,也看过君愿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一进一退,一伤人,一自伤,她想她的选择会是怎样,肯定不会跟刘萤一样,但,也做不到君愿的豁达吧。不对,她又不爱赵挽,他怎么样,做了什么,她一定不会管的,她只求保命,过得好点,再不奢求什么了。

好像这样便能够说服自己一般,宁思沅又默念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汤小料要竖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刚到了书房,赵挽和苏悔初也收拾妥当,两人起身道别,宁思沅依在赵挽身旁,低头看他藏青色的袍子底部有些许褶皱,便弯了腰,极自然地为他展平。

赵挽一手将她揽进怀里,看着她错愕的眼神,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回过头一脸正色道:“阿洗若是缺女人,朕一定不会吝啬,但是你三嫂,朕不给。”

“哈哈哈哈哈……”第三次大笑从苏悔初口中发出,他连连摇头,“三哥过虑了,不会不会。”

宁思沅羞红了脸,赵挽这家伙,试图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幼稚了,看吧,还被苏悔初嘲笑了一顿。宁思沅懒得同他置气,随着他往外走,一抬头,撞上赵挽带着笑意的眼睛,墨眸流转,隐隐有些她看不透彻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去猜测,却突然想起君愿的嘱咐,身上猛的冒出了冷汗,本分,本分啊!

她今天是怎么了?一出宫就忘记两个人的身份了么?虽然先前是赵挽惹怒她,给她喂辣菜,没有直接拒绝把她送人的请求,可是,可是那人是皇上,便是真的把她送人了,她也抗拒不了,还有胆量使小性子得理不饶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临上轿的时候,宁思沅特意等着赵挽上去之后才迈腿,突然发觉一只手拍在她的肩头,她回头一看,正巧对上苏悔初含着笑的眼睛。

“侯爷有何吩咐?”

“转达家母一句话,三嫂,既来之则安之。”

“什么意思?”她大大地一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万分警惕的状态,倘若她是一只猫,此刻她身上的所有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苏悔初难得地严肃起来,“家母知道,您一定能懂,我们一定不懂。”

宁思沅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好,那多谢兰若上人的好意指点,告辞了。”接着微微颔首告别,心道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不懂,这就够了。

一路无话,两人各怀心事,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望向外头,景致已经模糊不清了。周围安静下来,只剩马车碌碌过路的声响。

赵挽陪着她先到清宁宫,因为怕人瞧见,便先绕到角落里,派汤小料先去探明,不过一会,小琢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在轿子外头低声道:“恭妃娘娘来看望主子,待了近半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宁思沅皱了皱眉头,讨厌的死猪又来做什么!“你是怎么说的,让没让她进去?”

“奴婢说主子在午休,不敢叫起。”

“嗯。”宁思沅点头表示赞赏,又一想她等在这里,那自己该如何进去呀,忙向赵挽投去求助的眼神。

赵挽蹙眉,低声道:“你去给你家主子寻套宫女衣服。”又指了指汤小料,“你去跟恭妃说,朕过一会就去她那里,叫她快些备着。”

两位下人分头行动,速速离开,宁思沅松了一口气,直等到小琢回道宁思渚已经回了宫,她才换了宫女衣服,从轿子里偷偷摸摸钻进殿里,一路有惊无险,到了殿里才发现身上出满了冷汗。

用过晚膳,小琢早已为她备下了香汤,她蜷在桶里,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她的肌肤上,下方的景致早已看不透彻。“宁思渚来干什么?”

“恭妃娘娘没说,我们曾提过代为转告,被她拒绝了。”

“猜不透她。”宁思沅摇了摇头,她能猜透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不经意地取过一旁的胰子往自己手臂上涂抹,还没拿稳就滑倒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小琢,帮我捡起来。”宁思沅闭着眼睛,手掌向一侧伸去。

接着就感觉到一只手指触在她的手心上,还在不老实地画着圈,不一会,突然五指伸展又快速合拢将她的手掌包进一个宽大厚实的手心里。

宁思沅蓦地睁开眼,目光向后下方一扫,看见一抹藏青色衣角。他什么时候进来了!晕死了,人家洗澡的时候跑进来,这是得干嘛?宁思沅一面控制着自己的忐忑情绪,一面从浴桶边上扯下毛巾盖到身上。

“还请皇上到前边稍作歇息,臣妾立即更衣。”

“不成,朕是从那里来的。”赵挽面上有些尴尬,抬手往一角指去。

宁思沅斜眼一看,一扇窗子尚未关好。“……”

“朕问过简之,他说朕腰伤大愈,可以一试,但不可强为。”赵挽淡淡道。

……她好像听出了些什么,只能故作镇定,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身子,“哦,恭喜皇上。”

“趁着时间还早,别磨蹭,不然要被人发现了。”赵挽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水里,好像要把桶底看穿似的。

果然,能跑来跳窗幽会妃子的皇上都是抱有一颗因寻求刺激而荡漾不已的春心,宁思沅暗暗吐槽自己文采见长,动作越发磨蹭起来,“皇上还是到屏风后面去吧,臣妾当着皇上的面不好意思换衣服。”

赵挽暗恼她事儿多,目光从桶里移了出去,那白花花的影像又不安分地窜进脑子里,引得他满腔热血又躁动了几分,只得哑了嗓子,低声平和道:“朕过去等你。”一抬手指了指那边的床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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