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和丘斐离开后,叶弯弯一个人闲得无聊,想起纪温闲说的“画本”,便拿了来打发时间,谁知翻开才明白此“话”非彼“画”。
“这么多字,写的什么鬼东西?看得脑仁疼……”
叶弯弯随手一甩,正巧扔向了窗口,将翻窗而进的纪温闲砸了个正着。
“哎哟――”
“你怎么又回来了?”
纪温闲捂着脑门,略显狼狈地翻了进来,“你这是在干嘛呢?”
“扔书。”
叶弯弯手里还拿着一本,瞧姿势是打算继续扔的。砸人的凶器掉落得不远,纪温闲一眼就看到了,正是《帝都女侠风流记》。
“头是真疼。我干嘛要送精装版,自作孽呀……”
被纪温闲这么一提,叶弯弯还真有点尴尬。毕竟扔别人送的礼物被发现了不说,还把送礼人给砸了。
“那什么,我看书就头痛,要不,你收回去?”
纪温闲碎碎念道,“还不拿来,绝版的好东西都让你给糟蹋了。好歹花了本公子二十文,转手一卖怎么也得三十文……”
“给给给,你都拿回去。”
纪温闲收书收到一半,动作停住了,“不是,差点被你带偏了。本公子来是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月牙你要如实回答。”
“很重要?”
“小月牙,你喜不喜欢延之?”
“喜…欢…”
不等纪温闲露出喜色,叶弯弯紧接着道,“什么是喜欢?”
她的目光过于澄澈,纯粹,倒让纪温闲愣了愣。
“喜欢…喜欢就是你见到他,心跳会比寻常快一点,做什么事都会先想到他,遇到危险会不顾一切去保护他……”
“那我喜欢!我,喜欢顾延之。”
纪温闲心尖一颤,避开她盛满欢喜的圆眸,“小月牙,这种话你该对延之说。”
“喜欢一个人,还要说给他知道?”
“只有你喜欢他是不够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那我现在就去找顾延之问……”
纪温闲拉住她的手臂,“他不会承认的。”
“嗯?”
对上她困惑的视线,纪温闲有一瞬间怀疑,做这件事是不是错的,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
纪温闲放开她的手,揉揉她的脑袋,言语充满蛊惑,“小月牙,喜欢是一件隐晦的事,延之害羞,不会轻易承认的。我可以帮你,让他看清对你的心意。”
“这么复杂?”
“不难,按我说的做就好。”
******
星河沉寂,明月高悬。
思远院静谧无声,较之往日,甚至多了几分诡异的沉默。
若不是能感觉到暗卫的存在,银光都要怀疑这院里有埋伏了。
“小天――”
屋檐悄无声息下来一人,笑嘻嘻道,“银光大人回来了,辛苦辛苦。”
“怎么回事?”
小天眼神游弋,“也没什么事,就是主子房里…进人了。”
“什么?!谁准你们放人进去的?!”
银光刚护送顾清宴回府,想着府中一切正常,便也没有跟着进卧房。现在暗卫居然说主子屋里偷偷进了人,府里什么规矩,思远院也是能随便放人进的?!
“银光大人别急,这事灰羽大人默许的,说主子有吩咐,这人…来去自由。”
“胡说!主子什么时候……”银光顿住,将信将疑道,“是叶姑娘?”
小天犹豫地点点头,“应该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是叶姑娘的样子,可她打扮得…很女人,很…勾人……”
小天点到为止,神色很是不自在。
银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卧房,灯火长明,主子也没什动静。
难不成,府里真要有喜事了……
******
顾清宴在桌边沉思了一会儿,正欲唤小厮备水沐浴,却瞥见屏风后雾气腾腾。走近一看,水早已备妥,此时温度刚刚好。
“银光做事,越来越心细了……”
沐浴过后,顾清宴着里衣向床榻走去,却在距离咫尺的地方忽的顿住。
床幔垂地,里间隐隐多了一道人影。
“谁?!”
床幔中间探出一颗小脑袋,“顾延之,是我。”
“…叶弯弯…?”
“嗯嗯,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我都快闷死了。”
“你躲在床上干什么?还有你的脸,怎么回事?”
“脸?不好看么,她们都说好看呢。”叶弯弯伸出手摸了摸,床幔随之拉开,露出她整个人。
红衣薄纱,暗香浮动。
妆容精致艳丽,她的神情却是无辜无害。在寂静的夜里,足以成为矛盾而致命的诱惑。
顾清宴呼吸一滞,“…是纪温闲让你来的?”
“我不能说。”
“那就是他了。你先出来……”
“哦,”叶弯弯听话地从床上起来,心里却紧张无比,纪温闲说了,接下来的事,才是重头戏。
顾清宴背对着她,皱眉道,“以后不要靠近纪温闲那家伙,他…叶弯弯,你在做什么…”
叶弯弯整个人扑在他的后背上,环住那精壮的腰,“顾延之,我喜欢你!”
柔软的人儿,甜腻的香,缠绕着,包裹着,让他动颤不得。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清宴喘了喘粗气,拉开她的手臂,转身看向叶弯弯,音色暗哑,“你来,是为了说这个?”
叶弯弯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你呢,顾延之你喜不喜欢我?”
顾清宴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转身暗暗吐出一口浊气,“这个问题,我们一会儿可以好好谈谈。但现在,不管纪温闲还教了你什么,通通给我忘了,乖乖坐着。”
“哦。”
顾清宴黑着脸,从衣柜取了外袍穿上,拿着件披风走过来。
“披上,小心着凉。”
不待叶弯弯答话,他又走到桌边取了茶壶来,沾湿手帕,坐到她对面。
“抬起头来――”
顾清宴就着茶水,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妆容。
“顾延之,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生你的气。以后,不要这样打扮。”
“哦。”
不好看?
还是顾延之不喜欢?
叶弯弯难掩沮丧。
顾清宴耐心解释道,“若你喜欢妆扮,等脸上的伤好全了,我调几个手巧的丫鬟过去侍候。春华楼的妆容,不适合你。”
原来是这样啊。
叶弯弯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你怎么知道,是春华楼的姐姐们替我画的妆?”
“春华楼是风尘之地,妆容多以媚人,所以,它不适合你。记住了吗?”
叶弯弯乖乖点头,“记住了。”
顾清宴又道,“纪温闲说话,向来没半句准的。所以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不要当真,开开心心做你自己就好。”
“可是他说的都对了呀,我看到你心跳会快,也见不得你受伤,这些不是喜欢吗……”
顾清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擦着她右颊的腮红,“喜欢分很多种。你对我,只是朋友间的喜欢,或者说是崇拜,并不是纪温闲说的男女之情。”
她追逐着他的目光,眸光困惑,“是这样吗?”
“闭上眼睛――”
那双纯净无垢的眸子合上,顾清宴指尖终是忍不住颤了颤,险些抚上她的眼角。
可最后也只是绕着手帕落上去,缓缓擦着眼尾的一抹艳红。
“叶弯弯,以后能陪你一辈子的人,是可以陪你大鱼大肉、快意江湖的人,是可以带你游遍九州、宠你护你的人,是可以与你切磋武艺、结伴打劫的人。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会陪你开心到老。这个人……不会是我。”
“为什么?”
沉默,还是沉默……
叶弯弯能感受到他的指腹隔着手帕传来的热度,在眼皮处缓慢滑动,逐渐停下。
听不到回答,她的心里莫名有点慌乱,忐忑道,“我…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嗯。”
顾清宴转身清洗手帕,在叶弯弯正欲开口时,他已回过头来,手帕落在了她的唇角。
他擦拭着口脂,恰巧止住她的话头。
再多的疑问,叶弯弯此时也问不出,她甚至隐隐感觉,顾延之并不想再说下去。
嘴唇上的艳色一点点褪去,原本丰盈小巧的樱桃嘴沾着水珠,更添一抹娇俏。
顾清宴顿住,将手帕递给她,“剩下的,你自己来。”
******
次日。
午后烈阳正盛,思远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延之,你府里下人是集体失忆了吗?连本公子都不认识,非拦着,说什么也不让进。”
“你不是好端端站这儿?”
“…延之,说这话前你能不能正眼看看,本公子到你这儿来,跟打擂台似的,过关斩将,容易嘛我……”
纪温闲想起进府的经历,就是一把心酸泪。
不管怎么软磨硬泡,门房不让进,也拒绝通报,花银子都不好使。他翻墙进吧,中了陷阱,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府里的护卫追着驱赶。
等逃到这思远院,人已是狼狈万分。衣衫沾了泥,破了口,手背也有擦伤,哪还有半点风流倜傥的形象。
顾清宴从案桌抬头瞥了他一眼,“还不够。灰羽,下次让小天小地一起。”
灰羽拱手,还未领命,纪温闲急急阻止,“别别别,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
“做错事,就该有接受代价的准备。”
“所以就因为一个女人,你断了兄弟的财路?”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
顾清宴这话说得不留半分情面,看来昨天的事不仅失败了,而且触了某人的逆鳞。
纪温闲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哼笑一声,“原来…这么在乎啊。”
顾清宴的视线,跟冰坨一样砸过来,吓得纪温闲立马收起伪高冷,打了寒颤,“我不会再掺和你们的事,绝对、绝对不会。昨儿个那事,害我丢了司宝坊这么大笔生意,现在想起还肉疼…真没商量的余地了?”
“司宝坊隶属皇差,你觉得我会拿来当儿戏?”
“说换就换,这还不儿戏……”
“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罪也遭了,银子都打水漂了,今天这一趟总不能白来吧?
“延之啊,这些年你不娶妻,也不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说实话我这心里也是着急,才做了错事。现在呢,我也不管你对小月牙是个什么想法,只想问一个问题。就算是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
“你问。”
纪温闲摩擦着双掌,“你不喜欢姑娘,是不是因为你藏着一个秘密?”
“继续。”
纪温闲低头摸着鼻尖,“你…你是不是…真的不举?”
顾清宴蘸墨,继续处理着公务,淡淡道,“还以为,你会说我有龙阳之好。”
纪温闲登时环抱前胸,整个人往后一缩,面色惊恐,“不会吧…难道真如市井传言,你一直以来…喜欢的是我?!”
“这就是你利用叶弯弯试探的缘由?纪温闲,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
顾清宴直盯得他心里发毛,才收起唇角的三分笑意,冷冷道,“我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