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诺米所念的,乃是上记载的墙壁由来。像这样高达五十米又完全由巨型石块组成、一点堆砌痕迹都没有的墙壁,是人类科技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来的奇迹,因此,墙教将此归功于是天神的神迹,连带着驱逐巨人的功劳一起,一股脑的化作荣耀堆砌在了天神的身上。
天神的传说,实在是所有人小时候都听烂了的睡前故事,但被安提诺米用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念出来,却又似乎带了点更深的韵味,让对这个传说熟悉无比的艾伦也不由安静下来仔细聆听了。一直到早已滚瓜烂熟的故事被念完之后,艾伦才突然发觉自己貌似做了件很蠢的事情。
为了挽回一点点所剩无几的颜面,他强行扯开话题嗤笑道:“就是个哄小孩的故事!什么天神建立了墙壁的,怎么可能有啦……要是真有天神的话,我还想狠狠揍他一拳以报人类被关在墙壁里一百多年了的仇呢。”
“这些传说的确是哄小孩的没错,编的也太假了,一看就跟事实不符。”安提诺米耸耸肩赞同道,将手中的随意扔到了书桌上,“不过当做睡前读物用来打发打发时间也还挺新鲜……怎么样,冷静下来了?”
听到安提诺米这么一说之后,艾伦才恍然发现自己刚进门时的怒气不知不觉间全都散掉了。刚想挠头傻笑几声的时候,却又因为想起来意而表情沉重了下来,“呐,诺米,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现在终于决定好了,我觉得,还是该提前告诉你。”
抿着下唇酝酿了好一会之后,艾伦才继续说道:“我准备……去训练兵团。”
现在人类的军事力量一共有宪兵团、驻屯兵团、调查兵团以及训练兵团这四个,宪兵团统辖驻屯兵团负责守卫内部秩序,调查兵团向外发展调查巨人线索,而训练兵团自然顾名思义是训练新兵为前三个兵团输送新鲜血液的地方了。
艾伦的这个决定,对安提诺米来说即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按照他和神父的矛盾冲突发展下去,会忍不住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安提诺米没猜中的是,艾伦竟然决定要去训练兵团。
“……你确定?去训练兵团,也就意味着你迟早会走上战场,与巨人面对面随时可能送命哦。”安提诺米提醒道,“现在罗萨之壁内部的人口负荷已经趋于平稳,很多缺人的工作都在招新,和这些相对安全的工作比起来,何必非要选择最危险的训练兵团呢?”
“土地需要耕种人类需要粮食,所以会召集人去种田;恐慌需要安抚民众需要信仰,所以会有墙教的存在。同样,巨人需要人去抗击,人类需要人去保护,所以我决定到训练兵团去接受训练。总有人必须的承担起与巨人作战的这份危险,既然明知道别人都在因为有危险而退缩,我不去的话又有谁会挺身而出呢?”
艾伦的脸上,写满了一种名为信念的坚毅,在巨人压境家庭破碎的残酷现实逼迫之下,这个刚过十二岁的少年已经迅速成长起来变得可以让人信赖了。
与沉默着似乎有所动摇了的安提诺米对视一眼,艾伦继续说道:“我并不是想说明决意参军有多么伟大,只是必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情而已。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身处险境,但是,我却希望靠我的双手做些什么,为人类,为我的朋友,也为了你……以我手中之剑,扞卫身后之人的幸福安宁,直至巨人被全部杀尽的一天!”
“真是差点就要被你说服了。”半晌之后,安提诺米说道,“我依然无法赞同你的决断,但我会对此保持尊重。如果这是你凭借真实意愿所选择的道路,那么我只能心怀敬佩地由衷祝福你能顺利地平坦走下去。”
“你会相信我选择的正确性,你肯定会见到那一天的。”艾伦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脸,“总有一天,你可以骄傲地指着我对其他人说:‘嘿,看见了吗,那家伙就是我朋友艾伦’。”
在这张干净明朗不见丝毫阴霾的笑脸面前,安提诺米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热血冲动的单纯性格,艾伦在他心中的评价一直都算不上太高,远不及之前在流星街中遇见的库洛洛给他带来的期待值。但就是这样开朗到经常容易生气失去理智的艾伦,认认真真决定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竟然也会绽放出如此耀眼的光彩。
那样的明亮,热烈的有些灼人了。
安提诺米思考了一会,觉得去意已决的艾伦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反对与说教,遂不再试图劝说他打消这念头了,而是站起来前倾着身子,半拥着艾伦的脑袋让他靠近自己,额头抵着额头的低声说道:“很少有人能看清自己道路的终点,而能将其看清并决意走上去的人,都将会是成就不凡之人。”
“我知道,现在你不需要更多的意见,我再费多少唇舌也改变不了你的意志——因此,我能给你的唯有祝福而已了。惟愿你在崎岖坎坷的未来之路上,能少遇见几簇倒刺横挂的荆棘……”
安提诺米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像是正在主持什么庄重的祭仪一样,看不出丝毫玩笑的成分。而艾伦则是在最初瞪大眼睛的惊愕恢复过来之后,火速被高温烧红了脸。
与对方这样极尽距离的头抵着头,艾伦甚至连覆盖在对方琥珀色眼眸上的细长睫毛都能数的清楚。贴的极尽了也看不见毛孔与绒毛的皮肤似乎更加白皙了,伴随着说话而不断开合的双唇也透着健康的红润,看上去便柔软得不行。
柔和的烛光松散地洒落白玉似的脸颊上,将对方映衬出了几分有些不像人类的干净,艾伦突然发现,他的朋友未免有些太好看了……
虽然脑海里有正在叫嚣着想靠的更近一点的隐秘欲|望,但涨红的双颊与不断发出警鸣的神经却让艾伦越发的不自在了起来。还没等到安提诺米把话说完,脸烧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艾伦便忍不住挣开把距离拉远了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别靠这、这么近啊。”
“我只是想祝福你,难道有什么错了吗?”安提诺米迷惘里带着点小郁闷的低声嘀咕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像是跟见了鬼似的,我有那么吓人吗……”
对值得赞许之人加以祝福,这是他作为奥丁的漫长岁月中已经熟悉成了习惯的事情。想当年,别说是在英灵殿中得他接见的人类英魂对此趋之若鹜,便是诸神也深以能得到天父的祝福为荣,隔三差五地就跟他邀功求蹭脸……怎么到了现在,他的祝福就这么没人感冒了?
库洛洛那种还在治疗中的浅性中二病就算了,为何连艾伦这样单纯善良的家伙也会表现出排斥和抗拒来?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神力衰退太厉害,连祝福都无法给被祝福者带来幸福与满足感了吗?
这么想想的话,安提诺米还有点小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