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宿茂修就将召开宁江溪水电站维修工程专题会议的通知打印好交给蔡英豪,仍然心存侥幸地小声问:“蔡副书记,不然就由我送过去?”
蔡英豪仍然在气头上,坚决道:“不!我亲自送过去!”
说着接过宿茂修手上的通知,气呼呼地向莫德法的办公室走去。
温同书见姑父气鼓鼓地走了进来,知道他们父子正面碰撞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温同书决定就呆在外间的办公室,必要时好进去隔开姑父和表哥。
虽然姑父不知道表哥就是大儿子,但他们毕竟是父子,不能让他们动起手来的!
莫德法见蔡英豪气鼓鼓地走进来,心里也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于是,莫德法冷静地微笑着道:“蔡副书记,我的方案书看完了么?”
蔡英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望着莫德法。
良久,蔡英豪才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一字一顿道:“莫书记,你的方案书里用的数据全是错误的,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是错误的,请莫书记按我方案书执行吧。”
莫德法不冷不热道:“蔡副书记,据我了解,你的方案书里所用的数据与实际数据有巨大的出入,你那13500万元的结论才是根本错误的。”
蔡英豪仍然一字一顿道:“我用的数据可以从财政局和统计局历年的报表上找得到,是正确无误的!”
莫德法仍然不冷不热道:“我相信蔡副书记所用的数据是从财政局与统计局的历年报表中来的,但我更相信财政局和统计局历年的报表里,关于宁江溪水电站的数据是不真实的,是有巨大水份在里头的。蔡副书记难道没有看到,我在方案书后面几页上的说明?”
蔡英豪此时才知道,自己没有认真看完莫德法的方案书是错误的。
但既然到了这里,就由不得自己后悔了。
于是,蔡英豪装作看过的样子,还是用一字一顿的语气道:“看过了,那可是完全错误的!”
莫德法不温不火道:“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
蔡英豪从来没有见过莫德法如此当面与自己理论,顿时心中怒火腾腾升起,粗着脖子道:“我说错的就是错的!”
莫德法用平稳的语气回了一句:“我认为正确的就是正确的!”
蔡英豪见莫德法如此顶撞自己,平时总被莫德法谦让培养出来的霸气直往脑门冲,不由脱口而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莫德法心里早准备着蔡英豪发狂发狠,一听此言不怒反笑着道:“区区一个县委书记,有什么了不起呢?更何况你是在我这个区区一个县委书记领导下的县委副书记、县长!”
莫德法前面半句是说自己把县委书记这职务不当一回事,当不当根本无所谓;而后面半句,则直指蔡英豪是在他领导下的,没资格如此跟他说话!
蔡英豪一听火冒三丈,将莫德法的方案书重重地摔在莫德法的办公桌面上,道:“我的方案通得过也得通过,通不过也得通过。你看着办!哼。”说罢,噌噌噌走出莫德法的办公室。
莫德法望着蔡英豪气呼呼走出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1996年5月10日下午。
蔡英豪亲自打电话叫来县委书记的秘书、外侄儿温同书。
温同书知道姑父叫来自己,要讲宁江溪水电站维修工程的事情。
进了里间关好门,坐在姑父对面的沙发上,温同书带着担忧望着蔡英豪道:“姑父,两个方案书数据上相差的1亿元,侄儿也实在不敢苟同呀!”
蔡英豪嘿嘿一笑,慈祥的脸上浮起微笑,对温同书招招手,道:“同书啊,过来,坐到姑父身边来。”
蔡英豪知道,要是连温同书也不认同,温同书就不会替自己在莫德法身边说话,做莫德法的思想工作,那自己的方案书就别想在县委县政府专题会议上通过了。
他过去的各个计划,都是在温同书认同的基础上才通过的。
在蔡英豪的意识里,温同书是大脑,莫德法只是嘴巴。
莫德法所说的话,都和温同书的所想是一致的。
这次《宁江溪水电站维修工程方案书》要想通过,首先就要通过温同书这一关。
看来,昨天是自己太心急了,都以为温同书不会反对自己的计划,但实际上温同书不仅是一般的反对,应该是激烈的反对,莫德法才会那般一反常态地不依不饶的顶撞他的。
想到这,蔡英豪坐到温同书并排的位子,拍了拍温同书的肩膀,红着眼睛道:“同书,你知道姑父是怎么想的吗?”
温同书并没有扭头去看蔡英豪的脸,但也感觉到姑父眼中带泪,心想姑父又要展开温情攻势了。
蔡英豪轻叹一声,幽幽道:“同书,你大表哥去向始终是你姑母心中的一个疙瘩,我何尝不是一样的呢?这辈子我和你姑母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大表哥蔡颢了。大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今年应该33岁了。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姑父和你姑母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呀!”
温同书不得不承认,在温情攻势上,姑父蔡英豪最能抓住自己的心理,也最能打动自己的情感。
但此时温同书心里十分亮堂,姑父的温情攻势是为他的《宁江溪水电站维修工程方案书》服务的。
姑父思念大表哥蔡颢的心情是真的,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也是真的。
蔡英豪沉浸在对大儿子蔡颢的回忆与思念中。
良久,蔡英豪才幽幽地叹了一声“唉”,接着对温同书道:“要是你大表哥在姑父身边,姑父何必费尽心思去追求一些寻找你大表哥的费用呢?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比什么都重要呀!”
蔡英豪拭了拭眼角处的眼泪,继续道:“钱财只是身外之物,本不值得太重视的。可是,没有一笔钱做保障,姑父姑母又拿什么去找你大表哥呢?姑父和你姑母的年纪都大了,也应该把位子让给你们年轻人了。”
温同书在心里暗自哼道:“你能离开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