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从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来,在门边哈了口气,眼里冒着热泪花儿。
“安安今天怎么起来那么早啊?”惠子看到安安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说。
“妈妈……”本能的孩子天性让还未完全睡醒的安安伸开双手向惠子寻求温暖。
惠子赶紧过去抱着他来到桌子旁,“安安,来喝口粥暖暖身,”她舀起一碗粥放到安安嘴边。
安安勉强喝了一口,惠子拿着纸巾将沾在他嘴角的粥给擦去,用充满母爱的声音说:“安安今天想去哪里玩?爸爸妈妈带你去。”
“灵岩山,”安安脱口而出。
袭芜羿一愣,握在手中的勺子静止不动,安安一直都觉得灵岩山太高太陡,爬着很累,每次带他去他都极不情愿的,现在他怎么又突然想去了。
关键是,他现在有些难为了,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了。
毕竟,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仿佛整个人生所有的记忆都在上面了。
可是,他没有一丝理由去拒绝安安。
连惠子都觉得安安提出的地点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顿了顿,问:“安安今天想爬山啊?”
“我想看见漂亮阿姨,”说这话的时候安安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欣喜,跑到袭芜羿面前,摇着他的腿说:“爸爸爸爸,那个漂亮阿姨今天是不是也来爬灵岩山啊?”
惠子瞬间愣住,仿佛千斤般巨石堵在心口,一下子让她说不出话来。
“安安,别闹,”他低沉的声音和镇定自若的神情压住了安安。
安安跑回惠子怀抱,一句话也不说。
“要不……我们今天就去爬山吧,”母爱泛滥的惠子苦笑着,“反正你我也没有什么打算,带孩子去爬爬山锻炼身体也挺好的。”
他一个劲儿的喝粥,没有说话。
一直枉费心机逃避的东西,最终老天会让它一一呈现在你眼前。
他们一家穿过嶙峋的岩石洞,走在宽阔的草地上,安安一脸欢喜,惠子紧随在他左右,袭芜羿却漫不经心的走在后面。
“你今天心事很重,”惠子说。
“没有,在想工作上的事。”
又是草草两句敷衍了她,惠子苦涩一笑,没有再说话,他的工作能力很强,那么厉害的他又怎么可能被工作上的事给难到呢。
安安逐步跑上石阶,往山上去,惠子紧步跟上,完全不让安安逃出自己的视线之外。
他一身懒散,慢步跟着,却在石阶前面止住了脚步。
“灵岩山寺,”他抬眼看着前方不远处耸立的门墙上的四个大字,有些犹豫住了。
惠子往回看了一眼,只见他呆在下面一动不动。
“走啊,”她叫了一声。
他被惠子拉回神,沉思了片刻说:“你陪安安上去吧,我今天很累,不想爬了。”
惠子的表情敛得很紧,“那你……”
“我在下面等你们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下去了。
惠子有些失望,内心是矛盾而又复杂的,很长时间,她想让他淡忘了这个地方,不要再来,可是,此刻的她又是很希望他能陪他们一去上去。
看着他坚决离去的背影,她内心深处的呼喊都显得特别的苍白无力,终究,她不是他想要上去的理由。
他倒是很享受一个人漫步,这样就不用顾忌到别人的感受了。
他走到前门,看到卖泥偶的老大叔,吆喝声还是那么洪亮有声势。
大叔看到袭芜羿走来,露出憨实的笑容,“又来了。”
他点头,“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样子,我们做小玩意儿的,能保证不饿着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大叔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味道,咧着笑容,露出木梳一般的黝黑门牙。
袭芜羿从小在木渎长大,灵岩山是他童年成长的地方,这里的人他都熟悉不过了。
老大叔在这里卖了一辈子的泥偶,说起泥偶,这还是一门技术活儿,没有灵活的巧手和技艺,是制作不出来的,老大叔家祖祖辈辈都是制作泥偶的,很是大方,你要跟他询问做泥偶的技艺方法,他能跟你絮叨半天。
记得多年以前袭芜羿问了他关于泥偶的制作方法,他就一下子什么“心灵手巧”、“丁是丁,卯是卯”啊、连制作心得他都讲了出来。
人很憨厚老实,丝毫不被物质横流的现代社会所污染,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家祖传的技艺在灵岩山门口天天待着,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当然,这类人在灵岩山是很多的,但在这么多人中,袭芜羿还是和他比较熟。
毕竟,当年经常从他这儿买泥偶送给湘筱。
“你今天要带一个吗?”大叔问。
袭芜羿伸手拿了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看了一眼,大叔的手艺确实是匠心别致,这泥偶娃娃的脸部被雕刻得很细致,细细的唇角向上勾起,又甜又暖的笑容瞬间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湘筱!
这小小的泥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他竟有些看呆了。
“要这个吗?”
“嗯,”他掏了一张一百。
“不要钱,送给你,”大叔露出大气的笑容。
“这怎么行。”
“你都来我这里买过多少次了,就这一个小小的泥偶还要你钱就不成样子了。”
“不行,您拿着,要不然我不心安。”
他执意如此,大叔拗不过。
“那……我给你找零,”大树打开存着一沓厚厚零钱的铁盒。
“不用找了,”一百块钱买这个小泥偶他觉得值。
“这怎么行,”大叔将找退的钱塞给他,笑着说:“我不能让你亏了。”
虽然是做小本买卖的,但是大叔并不贪心,自己的东西值多少,他就卖多少,在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社会中还能保持这种淳朴指心的人,很少见了。
袭芜羿自知也拗不过大叔,只能收下。
“你很少来了,你那小女朋友现在变成老婆了吧?”
“当初你那么用心,现在夫妻感情应该很好吧?”
“你们有孩子了吧?多大了?”
“怎么都没见你带她过来看看,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过她本人呢!”
……
袭芜羿一段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微点着头,轻轻的说:“我八年前就结婚了。”
大叔听到,露出酣然而又可亲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的一样,“嗯,不错,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就好。”
可是,新娘不是她,他的声音沉到了心里,没人听得见。
“噢,对了……”大叔在箱子里翻找起来,好像是在找放存了很久的东西。
他把整个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很是心急的样子,袭芜羿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能看得出来这个东西他已经放在箱子里很久很久了。
大叔扒开地上的东西,看到终于看到一块裹着东西的红布,他捡起,站直了身,将它递给袭芜羿,“这是我很多年前打算是要送给你的,可是你很久没来了,我就把它放在了箱子底下,时间一长,都快忘了。”
袭芜羿掀开红布,只见一对穿着鲜红婚服的小泥偶,模样跟他和湘筱及其相似。
他愣住,看着手上的新郎,问:“这是我?”
“嗯,还记得当年你拿着你女朋友的照片来找我制作泥偶,你女朋友的模样就印在了我得脑海里,后来我就给你俩做了这样一对泥偶。”
袭芜羿感慨万分,如今物是人非,当初坚守却没能走到一起,却一直有人在祝福着他们。
他记得当年是认为这个世界除了湘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