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井走景殊身旁,心如擂鼓,不敢看向他,便也学着他样子直视湖面。看了半晌还是没觉得这湖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值得看这么久。
“是不是有些好奇这处楼阁为什么唤作吹烟台?”
玉井没想到景殊会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半晌才应了一声。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略过这个话题,景殊正了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今日让你过来,是有话要说罢。”
玉井敛了笑容,抬目望向景殊道:“知道的。”
“我要你今后在这园子里做一个闺阁小姐,无论是风仪或者琴棋书画,你都要学,粗通即可,由绿岚红隽教你。”无视玉井眼中愈来愈盛的惊讶,景殊不急不缓地说完这一席话。
沉默半晌,见景殊丝毫没有要对自己解释的意思,玉井直言:“我以为你要让我修仙。”
景殊面无表情:“修仙?那是最无趣且无情的事,只是这条路,却不是由我来带你入途。至于今日让你学的东西,他日自有用处。”
“是,玉井会用心学的。”
这是玉井第一次看见景殊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没有表情便说明了一切,他厌恶修仙一途。明明他也是修仙之人,为何如此。可是自己若不修仙,不过百年便会化作一抷黄土,再不能相伴他左右。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湖面上起了白雾,整座阁楼如临山巅,渐渐云遮雾绕。白雾蔓延到阁楼之内,缠绕在两人之间,景殊的身影已被雾气遮掩,只看得见一个轮廓。玉井忽然觉得脸上有一丝温热的风,然后便清晰地看见了景殊带笑的脸。
“吹烟台便是这么来的。”
本来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玉井面上顿时一红。原来,原来是景殊吹的一口气冲散了这雾气。还好云雾很快聚拢,遮掩住了玉井脸上的熏红,这才没让景殊看出异样来。
但玉井还是忍不住觉得窘,便假装玩起这浓重的雾气,吹着这些白雾,看它们变幻了形状,像是天上的白云苍狗。终归还是个孩子,见到好玩的事物,不免童趣大发,脸上的窘态也消了下去。
景殊见她得趣,也不出言打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雾渐渐消退,两个人在阁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浮现。
玩了这许久,玉井也有些累了。
“先回拦欢院罢,明日由绿岚红隽教你。”景殊见她脸上有些倦容,便主动让玉井回去。
“好。”玉井应了一声便转身下楼,其实她这时才知道昨夜住处的名字。
再次踏上荷叶铺就的路,玉井一直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不多时便走到湖边,绿岚红隽早已等在此处。三人于是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谢碧阁。
玉井才在榻上坐下,便有小丫鬟奉了茶水上来。绿岚红隽则立在她身旁,待小丫鬟退下后,绿岚红隽向前一步走到苏玉井身前道:“想来苏姑娘也知道了罢,公子让奴婢教导姑娘学习闺阁小姐的礼仪与修养。”
“知道的,绿岚姐姐,红隽姐姐。你们叫我玉井就好啦,也不要自称奴婢了,我听着不舒服,好不好~”玉井本来也没将她们二人真的当做丫鬟。
绿岚红隽先是拒绝,不过玉井执意如此,她们也就半推半就应了。
绿岚道:“琴与书便由我来教你,红隽擅长棋与画,明天便开始学罢。”
“那便有劳两位姐姐了。”玉井微笑道。
绿岚红隽齐声道:“这不过是我们的分内事。”
由于明天玉井才要开始她的课程,红隽建议她今日可以在园里游览一番,毕竟园子里还是有些可观的景物的。但她拒绝了,表示自己想好好休息一日。
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由绿岚教玉井识字操琴,下午则由红隽教她作画下棋。一天下来,绿岚红隽都对她赞不绝口,直道她是这些年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时间一日一日的向前流逝,转眼便是一年。这些日子玉井没有一天不是在学习中度过。
这一年来,景殊时不时也会抽空来瞧瞧玉井,偶尔带些街上的小玩意儿给她解闷。玉井的性子被景殊惯的,也越发不像来时那般沉默。可景殊也有一个月不曾来过这拦欢院。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不过因人而异罢了。
这天清早,焚香净手,玉井在自己的小院弹起琴来。
绿岚红隽忍不住心头赞叹,说也奇怪,短短一年,不过是常人学琴稍稍入门的阶段,而看着玉井的指法技巧却已似浸染琴艺多年,不过少了一分琴心。便是这般,仍是堪称妖孽。
拦欢院外有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门外,看样子已立了多时了。
门外的身影自然是景殊,可惜听不见绿岚红隽心中所想,不然必定也要赞她们说的正着。景殊今日会来拦欢院也是存着要考察玉井功课的心思,然而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琴声,却蹙起了眉头。虽说只有半年,但以她的资质也不该如此,空有琴音却无琴心。
景殊挥退门外的小丫鬟,让她们不要吱声,绿岚红隽看着景殊进门还未反应过来,景殊便用眼神示意,不要出声。景殊的用意自然是不想打扰玉井弹琴,也是想看看她的问题出在哪。
玉井虽然背对着景殊,却在他踏入门槛的一瞬便已知晓,她学琴本就是当一门功课来做,身在琴中,心却不在,对于外物始终留有一分注意。不知为什么,玉井对琴艺一道始终不喜,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总觉得这琴带着一丝不祥。
景殊在她身后静静站了半晌,直到玉井手下的琴音渐渐息止。也不对玉井说话,便询问离自己更近的绿岚道:“她学得如何?”
在景殊面前,绿岚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便是一摊污泥,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止是她,红隽也觉如此。绿岚调整呼吸,轻声道:“回公子,玉井姑娘学得十分好,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了。”
在玉井面前她们或许可以偶尔放肆,但在景殊跟前却深刻地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