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你没事吧,”
香姨一走,裘敬兰便走到屋中,将倒在地上自己站不起来的裘用扶了起来。谁知裘用才刚刚站稳了,一巴掌就打在了裘敬兰的脸上。
纤细的少女瞬间被男人掀翻在地,
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打了裘敬兰一巴掌之后裘用自己也没站住,刚才叫阿九的男人踹他踹的狠了,此时呼吸的时候胸肺处还隐隐作痛,更别说还出手打人如此重了。脚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后面的坐榻上,
丁零当啷,
小桌子被碰倒,茶壶茶杯滚落,
其中一个茶杯碎成了碎片。
裘用跌在下去后右手撑着身子,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呆呆坐在地上的裘敬兰。
“我,我要你有何用?”
“你,你这个丧门星,小贱货,和那个贱人一样的狗杂种,”
“我怎么就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丢出去喂狗!”
“这么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
“就这么一点用处你都派不上!”
“我,我,我到底养你什么用!”
“我,我,这几天,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还给你吃肉,吃,吃,”
“呸!”
一口浓痰吐到了裘敬兰的鞋边。她抬头看着不远处对自己破口大骂的男人,那张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
嘴巴张张合合,裘敬兰却渐渐地听不出来他说的话是什么了。
那双嵌在纵横沟壑中的眼睛,里面满是仇恨——仇恨吗?是的吧。哪怕是从前,裘敬兰也从没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过对自己这样的情绪。她只记得从前,阿娘被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她躲在角落里,看着阿娘瞧着高高站着的阿爷,
面前这个男人,
阿娘的眼里都是这样的情绪。
仇恨。
阿娘恨阿爷,阿爷恨我。
可是,他为什么会恨我呢?
因为我是阿娘的孩子,还是因为,我是女儿。
还是说,是因为,
我是阿娘的女儿呢?
外面下着雪,
很冷,
没有点灯的破烂屋子,比满是飘雪的院子还要黑暗。
裘敬兰的双眼空洞无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听着裘用不吝以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自己。
忽然,身后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
她缓慢地转过头去,正看见自己的弟弟出现在门口。
小男孩手里拿着个果脯啃着,不停地吸溜着鼻涕,但还是有些滴到了拿着果脯的肉乎乎的手上。
“阿爷,”
“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脱去稚嫩,听上去,还有些奶音。裘敬兰呆楞着,朝裘大宝张开了双手,
“大宝,”
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
“来阿姐这儿。”
裘大宝却只是看了看她,和朝着自己张开的怀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摇晃着小鸭子步往前走。从裘敬兰的身边擦过之后,径直朝着裘用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来到裘用面前,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亮亮的,里面满是水面一样子的光。
“阿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裘用看见裘大宝走过来,瞬间变成了一副慈父的模样;他艰难地支着身子站起来,将裘大宝搂到自己身边,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
“乖,”
“阿爷在骂这个小贱货呢。”
“大宝出去,待会儿阿爷带你上街,去买好吃的东西去。”
“真的吗?”
听见能吃好吃的东西,裘大宝的眼睛一下子发了光,愈发的亮了。他将手中的果脯塞进了嘴里,也不在乎上面沾到的自己的鼻涕,拽着裘用的手开始晃荡,
“大宝要吃好吃的!大宝要吃好吃的!”
“好好好,”
“大宝要吃什么,阿爷都给买。”
“咱们先去穿衣服,穿好了衣服,阿爷就带你出去吃东西。”
“好!”
看向还坐在地上的裘敬兰时,裘用的眼神顿时又变得仇恨起来。他走过裘敬兰身边的时候,丢下冷冷的一句话,
“今日你不许吃饭,”
“就给我在这个屋子里待着!”
说完,他拉着裘大宝就走了出来。
可就在临走之前,裘大宝忽然停下了脚步,屁颠屁颠地跑到裘敬兰的旁边。小男孩凑在裘敬兰的耳畔,
用天真烂漫的声音,说了一句让裘敬兰如坠冰窖的话:
“你卖不出去了,所以才被阿爷打了吗?”
“大宝,快走!”
“来了阿爷!”
屋门关上,
外面的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裘敬兰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
“怎么了这是?”
白老头正用勺子往碗里舀着疙瘩汤,忽然就看见白锦儿捧着自己的碗,眼睛不住左右地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那小咸菜不是就在你旁边么,”
说着,白老头拿勺子指了指白锦儿身边的那几个小碟子。
“我不是找咸菜啦阿翁,”
“我是,”
“突然心里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很慌的感觉?”
老人端着自己的碗喝了一口碗里的疙瘩汤,浓稠的汤里包裹着绵滑的碎面片和鲜美肉渣,甚至还有几片绿叶子绿菜,喝下去鲜香可口,身子暖烘烘的。
吸溜吸溜完之后,老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叹声。
“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饿着了的缘故。”
“早就叫你吃完东西再出去,你看看你非不听,去晚那么一会儿,还能买不着了?”
“哎呀不是因为饿的原因啦。”
白锦儿摸着手里热乎的木碗,
“再说了这都快过年了,好些铺子都关门了,我要是去的晚了,人家也关门了怎么办。阿翁真是的,要是阿婆在天之灵知道你对她这么不上心,小心阿婆半夜去找你。”
“你阿婆啊,”
白老头夹了根萝卜干放在自己的疙瘩汤中,
“你阿婆早就已经习惯了。”
“要是她晚上能来找我,我倒是高兴,”
“毕竟,我都已经几十年没见过她了。”
少女的抿了抿嘴。
“阿翁,阿婆喜欢吃什么?”
“她?”
“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每日就是呢就是摆弄那些药材,我做什么她都爱吃,”
“哦想起来了,好像她和你一样,特别喜欢吃我做的胡麻饼。”
“那阿翁,”
白锦儿对着白老头粲然一笑,露出自己的两个酒窝,
“我们今日就做胡麻饼吧,然后供几个在阿婆的牌位前,”
“你说好不好?”
白老头瞥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