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武柲召见牧马监主要官吏,共一百零三人。这其中韦槃提为正牧监,斛斯正为副牧监,张景顺的玄孙张良伺也为副牧监。
山丹军马场为河西牧监所在地,属于上牧监,有正牧监一人,副牧监两人,其余牧丞、主簿各有两人,剩下的就是兽医、兽医博士、学徒、牧马人等等,其中兽医博士只有一人,兽医有两百人,学徒三百人,牧马人最多,有七百人。
这些人就组成了牧马监的班子,武柲觉得这样的设置不够,战马乃帝国战略储备,如此设置,只会使得效率越来越低,也难怪这里产出的战马会越来越少。虽然张景顺曾在此养马二十四年,并制定了养马育马驯马等一系列制度,但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些人是否开拓创新呢?
显然,这值得怀疑!
沉思良久,武柲缓缓说道:“把牧监的账簿和兽医记录给本王看看。”
不多时,牧丞和主簿等人手捧着厚厚的册子放在了书案上,足足有十摞。武柲随即取过最近两年的记录,看来片刻,而后又取过三十年前的记录,两相一对比,顿时看出了不同,脸色也变得阴沉如水。
不同的是驯养战马和马匹数量的不同。三十年前每一年新生马崽十万匹,驯养战马九万头,输送战马八万到九万之间,而在这两年,每年驯养战马只有可怜的三万不到,而最终成功输送的战马只有不到两万头。
武柲顿时站起身。看向了这群官吏,说道:“谁能告诉我,这些年你们可曾创新呢?你们可曾研究过良马为何减少?不要给本王说。突厥掠夺了二十万匹。”
“看看你们的驯养方式,跟四十年前有什么区别?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没有创新,没有研究,一味遵循守旧,你们怎么可能培育出良马?”
武柲本不想发火,但看着那相差甚远的数据,他实在不得不发火。这片草地是大周战马的主要来源之地,若此处都如此糊弄,那么大周的将来堪忧。他拿什么灭吐蕃。跟阿拉伯帝国争夺昭武九国和呼罗珊?还有如何彻底灭掉新罗。
要做成这些事情,就必须有海量的战马支撑,但这样的数据,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众官吏不敢吭声。武柲愤愤地掀翻了书案。大怒道:“出去,都给我滚,一群饭桶!”
韦槃提和斛斯正相顾无言,面对魏王的愤怒,他们只能拖着,能拖多久算多久。
张良伺则摇着头,仿佛在思考问题,他由祖荫官拜河西牧马监副监。但祖爷爷留下的宝贵财富还是在的,他也钻研了许久。本来他想进言,但魏王发怒,他又不敢了,只得想好了再说。
武柲发着闷气,本来想过几日便走的,但如今却不想走了,他要整顿牧监。
于是,武柲给女皇准备上一份长疏,题名为《论马政》。但该如何写,则需要一个策略,策略不好,按照女皇的品性,只会引来猜忌。
马政,自秦汉以来随着北方游牧民族的不断入侵,被各朝所重视,但制度略有不同,驯养方式也是不同,直到隋朝以后驯养趋于成熟,才有了永徽年间的有马上百万匹。
河西牧马监,也在那个时期达到了鼎盛,如今虽有三十万匹马,但战马不多,大多都用来驮运和拉车了,加之武周朝冗官一大堆,武氏大多又讲究奢侈,故而山丹马场也成为了这些人的马匹来源之地。
战马数量减少,与缺少良马有关,但更重要的是没有开拓创新,使得如今战马数量每年减少。
武柲生着气,摊开的纸张只写了三个字,“论马政“,便陷入了沉思。
片刻,一碗热腾腾的马奶酒放在了武柲的书案之上,武柲看着韦小月放下马奶酒,转身朝外走去,便说道:“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韦小月转身,轻轻哼了声,道:“你不是老虎,你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武柲微微一笑,说道:“老虎和狼都是肉食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小月,来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韦小月一愣,刚才她可是听得清楚,魏王那发怒的样子是很凶的,她有些害怕。
“你不会再欺负我?”韦小月一脸害怕,却又露出一抹羞意。
武柲诧异,难道她怕我?这个少女,实在是让他说什么好呢,“快过来坐下,本王是有正事问你。”
韦小月这才背着手,坐在了矮凳上,这里胡风严重,所以坐具也是这矮凳。
看着韦小月明亮而有些澄澈的双眸望向自己,武柲心中有着一种冲动,但随即甩掉了,轻咳一声,道:“小月以为,大周的马政如何?”
“小月不懂!”韦小月毫不客气地说道,仿佛看出武柲的不满,随即改口道:“小月只懂得驯马和养马,可不懂得育马,爷爷也不让小月看。”
武柲顿时明白,但为这如此单纯的少女而感叹,而且他能感受到这一份纯真不是装出来的。
“那我问你,在这山丹之地,如此马政就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韦小月噗嗤一笑,道:“如何会没呢?张良伺就曾提出过分批养马,但被爷爷和斛斯正否定了。”
“为什么”武柲问道。
韦小月一耸肩,说道:“我哪儿知道,你是魏王,直接把他叫来问问不就得呢?”
说罢,韦小月站起身便向外走去,却被武柲一把拉住,韦小月想要挣脱却被死死地钳住,她盯着武柲,娇声道:“你又想欺负我?”
武柲说道:“你怎么把我想成饥不择食一般,我是想让你把张良伺给叫来。你走这么急,我只好抓住你。”
韦小月愤愤得说道:“那你还不松手,你弄疼我了。”
武柲松开手。说道:“这里你熟悉,把张良伺给我唤来。”
“凭什么?”韦小月噘着嘴,对武柲仿佛怒目而视,也丝毫不惧,不知道真的不懂武柲的权势,还是真的内心单纯,没有丝毫心机。武柲没办法。伸手拦腰一抱,便不管挣扎的韦小月,朝着里间走去。随后说道:“你说,凭什么?就凭这个!”
此时,武柲只能用行动告诉韦小月,他凭什么要命令他。他仿佛化身成为了一头草原上的雄狮。扑在了自己的猎物身上。随即,里间传来了一阵疯狂的鞭笞之声。
张良伺刚要踏进房间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面容一愣,便下了台阶,等待里面那激扬的声响消失。
足足半个时辰,一名女子轻快地跑出了房间,看到台阶下的张良伺,脸上一愣。随即一指屋内,道:“张大哥。殿下有请。”说罢,脸色瞬间通红,白嫩的脸上仿佛那火红的云彩一般,韦小月赶紧跑掉了。
张良伺三十许人,自然明白韦小月发生了什么,他不禁为斛驹儿感到悲哀,但他只是一个牧监,而且是个副的,只有服从上官的命令,所以摒除了杂念,整理了下衣衫,这才缓缓踏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便看到一个剑眉朗目的魏王武柲正在书写着什么,他躬身行礼道:“河西牧马监,副牧监参见魏王殿下。”
武柲早就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心中不禁一愣,这韦小月是飞的,竟然这么快?但此刻不允许他多想,便说道:“张牧监坐下说话。”
张良伺哪敢在魏王面前坐下,于是便道:“下官还是站着便是,殿下,下官此来,是想献上下官的养马之策的。还望殿下能够听下官一言。”
“恩?”这张良伺是主动而来,并非韦小月传唤,武柲顿时来了兴趣,道:“张牧监但说无妨,若能为我大周养出宝马良驹,将是我大周的功臣。”
张良伺心中大喜,顿时有一种遇到明主之感,躬身施礼,道:“谢殿下,殿下,请让下官说说马政……”
大周的马政沿袭了唐朝的马政,只不过把掌管马政的太仆寺,改成了司仆寺,司仆寺最高大臣为司仆卿,直接掌管帝国境内各大牧马监,所以各地牧监也直接向司仆卿汇报牧马情况,按照养马数量,各地牧监又分上、中、下三个等级,官吏配置也略有不同。
河西牧监在山丹马场,山丹马场主要就在这汉阳草场,草场广袤,曾经养过数百万马匹牛羊骆驼,所以养马潜力是很大的,但养马从来都是良马和劣马混合放养,虽留有马种,但时日一久,所育马崽就逐渐趋于平淡。
张良伺认为,自马一出生,便应该编号,随着驯养,优劣便显露出来,此时就可以把长势优良的马崽和长势不良的马崽分开,再重新编号,如此便进入第二批分养。随着良马崽成长,良马中优劣再次出现,那么再挑出良马,编号分养,如此这般,通过分级分养,选出最优秀的良马作为马种,良马驯养成为战马,长此以往,那么河西之地何愁没有优良战马?
魏王武柲听到此言,不禁刮目相看,这可是前世的“精英培养法”啊,特别是在学校里,升学考试后,会把全年级排名靠前的一部分全部集中起来放在了尖子班,配备最好的师资和最优良的教材,以及最先进的设备,目的就是只有一个,全国最好的高等学校!诸如此类的,还有军队的尖兵班、尖兵连、尖兵团等等。
如此分段牧养,优胜劣汰,暗合理学之道,武柲顿时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牧监。
随即,武柲站起身,说道:“若你为河西牧监,每年可产出战马多少匹?”
张良伺顿时一愣,继而心中狂喜,躬身道:“三年后,下官保证,每年出产至少不下于五万匹!”
“五万匹?”武柲心中大喜,如此,十年之内,便可组建强大的骑兵了,便说道:“张良嗣,你可愿忠诚于我!?”
张良伺双目露出震惊之色,随即便单膝跪地,“微臣心中所愿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