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御所殿下,……您,……您是想让我到南蛮去吗?”井伊直政目瞪口呆之下问到,舌头似乎都短了一截。
“哦,没有那么远!”我自己也笑了,看来是忽略了这件事对他心里造成的压力。“既然已经有了德川殿下的话,那么也就是解除了你对德川家的责任,这至少要比私自出奔要好的多了,算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依据。以你这样声名煊赫的卓越武将,相信有很多大名家都非常乐于接纳,如果不是怕你担上污名我甚至会亲自在身边作出安排!”
“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听我这么一说清满也立时顿开茅塞,将手中的折扇啪地合在了一起。
“大御所殿下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井伊直政的心情却没有马上好起来,依旧是眉头深锁。“此次奈良事件流传甚远,虽然大御所殿下一味宽育,但是其间原委各方却有种种猜测。之后德川本家又发生了波动,甚至在各方大名之间引为了笑柄。如果说之前数十年在下还薄有微名的话,那么……”
“井伊大人是担心遭到拒绝吧?这个我已经有了某些想法,毕竟这里面还是有些东西的!”我弯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庆次是我的老部下,为人嘛确实有点儿……”说到这里我显得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
“左中将殿下刚烈勇猛,末将心中素怀感佩!”井伊直政点了点头继续听我下面的话。
“你也这么想?那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连连点头,似乎还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那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已经隐退但还是忍不住指手画脚,不过总的来说这个人还比较好相处。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他这个人很少介意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都不怕。九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远离某些事情的漩涡,如果你不介意那边潮湿炎热的气候的话!”
“大御所殿下大恩天高地厚。末将没齿不忘!”井伊直政再次用五体投地的大力表现他地感谢。
我一般不会留人在御龙山城过夜,井伊直政也识趣地告辞了。我派人送他去了天颐寺,并吩咐仔细照应热情款待。
“祖父大人,您为什么不收纳井伊直政呢?”清满似乎对我的决定不甚理解,满怀疑问地问到。“德川不义招致部众离散,我诸星家招纳贤士武名更盛,这不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事情吗?”
“完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完美!”我击掌两下唤进一个侍从。“楠木大人来了吗?”我问到。
“正在等候您的传唤!”
“去带他到这里来!”我吩咐了一声,然后又转头对清满说:“处在大致相同立场上的诸侯大名们会更加同情德川家。幕府肆意招募引诱别家的家臣会招致疑虑。现在德川家内忧外困,最主要的就是家臣之间地彼此猜忌,但德川家康这个老狐狸绝对不会束手待毙,我甚至怀疑井伊直政之所以会来找我,根本就是他的计谋!”
“这怎么说?”信清一下子被我搞糊涂了。
“如果我们接纳了井伊直政,那么就说明他们三个是和幕府有着特殊的关系;而如果我们不理不睬,又恰恰证明了他们三个是清白的。不论出现那种结果,至少会使一方哑口无言,德川家的内乱也就消除了!”我向他一摊手,无奈地说道:“也许德川家康一直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他根本就不关心。他只要有个好的结果就行了,这就是政治!”
“这只老狐狸!”清满这时才恍然大悟,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即又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所以我安排了他去庆次那儿,让他们继续胡思乱想去吧!”我面现得意地说到,仿佛又完成了一项杰作。“井伊没有进入幕府诸星家,却受到我推荐进入了和幕府关系极为密切的九州前田家,这样德川家内两派的人都会更加觉得自己的认识是正确地,相对地也会更加觉得委屈!”
“可……可他要是看出了这一点,不去九州了怎么办?”清满还是不免担心。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微微一笑,恰在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卑职楠木义成拜见大御所殿下!”门开处又进来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他就是楠木光成的儿子义成。
在五年前加藤段藏死后,他就开始指挥诸星家地忍者系统。光成自己则是在去年已经隐退回到了领地。现在指挥忍军“诸星特种备队”的,是一个从基层逐步晋升上来名叫始村一雄的人。
“这次的事情你们搞得不错,尤其是对本多正信的处理。现在井伊直政快要离开了,你派人盯紧些!”我直接了当地吩咐到。“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到九州去,你们就沿途保护不要出什么差错。如果他还有别的什么打算,那就不要让他再‘费心’了,不过要等离开近畿后再动手!”
“是!”听清楚后他点了点头,然后补充说道:“卑职已经安排了几个三河口音的年轻人,而且会选在有合适证人看见的地方。您还有什么吩咐。卑职再去准备!”
“这样就可以了!”我点了点头让他出去,毕竟是家学渊源这种事也算驾轻就熟。
“祖父大人,有一件事我还是没有搞清楚!”楠木义成走后清满又问我:“此次是的事件真是千载难逢,正好可以一举产除德川家。德川家臣牵涉行刺事件之中,天下间恐怕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您只是挑起了德川家的内斗,这似乎……”
“似乎有些不值,是吗?”我笑着替他补上后面地话,然后摇了摇头。“仅仅是几个低级武士涉入其间,德川家到底该负何种责任难以判断,严厉处置德川虽然别人也许说不出来什么,但心里却一定会有别的想法。其实此次事件上认真计较起来,还是存有许多疑点,但就这样放过了德川家反而不会再有人怀疑这和我们有什么联系!”
“怀疑就怀疑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怕他们!”清满仿佛依旧不甚服气。
“以幕府今天的威势当然不怕他们,但是这个不怕、那个也不怕,等到知道怕时就晚了!”我立刻严肃了起来,这是一个原则性问题。“为政者首要的,就是常怀敬畏之心,史上把江山社稷搞得由盛转衰的君主,都是那些狂妄不恤人心的人。这一点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不然我诸星家的天下未必好过室町一朝!”
“是!”清满额头上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
“更主要的是德川家没有必要消灭,留下他还是有一定的用处!”看他地紧张我把语气放缓了些,毕竟观念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的诸星幕府确实已经站稳了脚跟,而且为了长治久安我也制定了一些改变这个国家的政策,但是这种改变也许要上百年才能最终完成。在这之前这个国家的统治基础还是武士,而武士本身就是一种暴力秩序的产物。可是作为武士政权的更迭也有一个惯例,那就是必须由本身具有强力影响的势力作为旗帜。
我以不同的方式压制了德川、毛利和岛津家,同时这三家作为烛火随时会吸引来那些‘小虫子’,只要定期捕捉一批,就会消除掉新生的不稳定因素。这样百年之后,来自武士阶层内部的威胁也就不会再产生了!”
“祖父的智慧果然古今罕有,我等差之何及万里!”清满似乎是对我说的心领神会了。
我看了看他,并不认为他这么快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单靠讲讲大道理就行的。“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我对他说到。
“是!”他应了一声施了一礼,然后又问道:“明天一早我就返回大阪了,时间太早不再过来打扰您的休息。还有什么话请您吩咐,我也好回去禀报父亲!”
“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话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仔细想了想,脑中果然空空如也。“我也是一个凡人,不可能把将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预见到。总之万事还得要靠你们自己,一切好自为之吧!”
清满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了我自己,虽然夜已经很深但我并不是很想去睡。站起身走到墙边,这里立着一拍小柜子。我从最下面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因为年深日久的关系信封竟然已经开始有些发黄。
在信封的正中间位置,用虽不很工整但异常道劲的笔法写着七个大字——天下乱源在德川!
“老师……您的计划达成了!”不知不觉间两滴泪水涌出我的眼眶,落在信封上殷湿了一大片。我将信封置于烛火上,看着它缓缓化成灰烬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来到专用的浴室,大大的浴盆里带有花香的热水缓缓冒着氤氲之气。我坐进里面感觉着肌肤上传来的阵阵灼热,似乎从来不曾有这样疲惫过。
“嗯~!”我的鼻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向后靠在了浴盆的木壁上。这种时候正好回忆一下作过的事情,昨天……去年……还有许多更早的事情。还有无数的人,不过他们大多已经离开很久、很远了。
浴室里的灯光愈发昏暗,朦胧中水汽更盛,渐渐地弥散开来笼罩了昏昏沉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