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夫从自己箱子里拿出一卷粗布,展开,里面躺着一根根细细的银针,苍老发黄的手指一根根的摸了下去,在倒数第二根停住,拔了出来,在火上烧了烧,便来到床边,林子绚小心的动了动,朝旁边挪了挪,却没有离开,手掌还攥着林初晗的手指,顾大夫瞄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专心下针,片刻,林初晗便醒了过来,虽然还有些虚弱,有些痛,但吃了顾大夫给的一颗丸子之后好了不少。
林子绚顿时笑了出来,一个不小心还吹了个鼻泡泡,立刻用帕子擦了擦,脸红了红,生怕被姐姐看到,到时候又是一顿嘲笑。
等候在屋里的三夫人手中的帕子‘撕拉’一声变成了两半,趁人不注意,苏氏偷偷出了屋子,挤开围在门口的一堆姨娘们,来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一子一女身边,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娘亲,怎么样,那个小贱人死了吗?”二少爷林子豫略显激动的问着,一张俊脸凑了过去,双眼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林初灵本想拉住哥哥的,但这话总得有人问,哥哥问总比她问要好,娘亲可舍不得对哥哥下狠手,果不其然,苏氏一扭头,戳了戳笑得没心没肺的豫儿的脑门儿。
“你还敢问……还有你,不是说有法子整治那个小贱人吗?那个贱人现在又醒了,一点儿事儿没有,顾大夫说了,好好静养便可,你是怎么办事的?”临了,揪了一把林初灵的手臂,疼的林初灵差点儿叫了出来,还好她还记得场合,忍着没出声。
“怎么可能,惜梅明明说她看着两个人把糕点给吃下去,绝无生存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林初灵不可置信的说着,有些失魂落魄,心口涌起一团子怒火,他们两个人的运气也太好了,这都毒不死他们,命可真大。
“你没留下什么把柄吧?”苏氏不放心的问着,这个女儿做事她还算放心,不过为了他们一房未来的地位,她要多嘴问一句。
“娘亲请放心,女儿还没这么蠢,这件事女儿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不会牵连到咱们身上。”林初灵失望过后,立刻打起了精神,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这件事和我们没有一点儿关系,把嘴巴给我闭紧了,知道吗?”苏氏满意的看着一双儿女点了点头,吐了口气,心脏也回了原地。
内室里,周氏坐在床边,拍了拍林初晗纤细的手掌,略带慈爱的望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林初晗,柔声细语的问着:“晗儿,你觉得如何,好点儿了没有?”
“谢,咳咳,谢谢祖母关系,晗儿,晗儿没事。”林初灵气喘吁吁的回答,胸口闷闷的,动了动手指,好像被什么握住了,侧了侧脑袋,就看见蹲坐在床边儿的林子绚,一双眼睛通红,一个小鼻头通红,一双耳朵通红,一双脸颊通红……简直就是一个红包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林子绚委屈加羞涩,快成煮熟的虾子。
周氏眼色微红的看了一眼情深意重的两兄妹,和煦的笑了笑,大家里最期盼见到的便是兄友弟恭,却也是最难见到的,这两姐弟感情倒是好,片刻,周氏又恢复了当家主母的气派,道:“晗儿,你别怕,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何会身中剧毒?”
“是呀,晗儿你莫要害怕,有祖母和母亲替你做主,你慢慢道来,我们定会替你做主的。”大夫人赵氏站在床头慈爱的说着,她身后的二夫人罗氏也温和的点了点头,林初晗保证,此刻是她这辈子头次受到几位当家的垂怜,若是过去她定是受宠若惊,此时确实不会。
“晗儿,晗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初晗期期艾艾的回答,一脸茫然,带点儿大病初愈的憔悴,蔫儿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
顾大夫坐在桌前,提着毛笔,在白宣上写着什么,突然抬起了满是白丝的头颅,慢慢道来:“若是老夫没有看错,四小姐所中之毒,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也就是今天早上。”老夫人呢喃片刻,朝林初晗细细问着:“晗儿,你好好想想,早上可有吃过或喝过什么东西?”
林初晗想了想,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不清不楚,倒是一旁跪着的林子绚动了动眼珠子,激灵的抬起了小脑袋,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老夫人看见了,慈爱的安抚着:“绚儿,你可是知道什么,没关系,你大胆的说,有祖母在此,祖母给你撑腰。”
“是。”林子绚乖巧的应着,弱弱的抿了抿唇,道:“今儿个早上,姐姐吃了什么,绚儿就吃了什么,唯有一样东西姐姐吃了绚儿却没有吃,便是丫鬟送来的桂花酥,说是母亲派人送来的。”
大夫人赵氏闻言脸色一白,惶然不安的冲满脸疑窦的老夫人辩解着,一脸的惊慌:“回老夫人的话,媳妇儿没有,今儿早上丫鬟说皓儿昨晚睡得不好,老是咳嗽,便命倚翠将补品拿了出来,媳妇儿一直和倚翠在火边看着,生怕煮过头,这才来晚了,媳妇儿并未送过什么桂花酥,倚翠可以作证。”
说罢,倚翠在赵氏的示意下,从外头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回答:“回老夫人的话,主子所说句句属实,给三少爷熬煮补品所用的砂锅还未清洗,若老夫人不信,可派人去看看。”
老夫人闻言,脸色好了不少,若此时真的和赵氏有关,她这个做母亲的未免心太狠,不是个贤良的媳妇儿……孙妈妈悄悄领着倚翠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位夫人。
“不,不是母亲。”林初晗颤抖的想要起身,不停的咳嗽,被一直关注晗儿情况的林子绚给拦住,喘了口气继续道:“不会是母亲的,母亲心慈目善,此事定与母亲无甚干系。”
赵氏心中诧异不已,今儿个林初晗一而再再而三替自己说话,不知是何用意,虽说她不缺这份儿情意,但是她若有心,自己便受了,总之彼此无甚矛盾、无之影响。
“祖母知道。”老夫人温和的点了点头,继而问道:“祖母问你,东西是谁送来的?”
“是惜梅。”林子绚迫不及待的说着:“惜梅可坏了,经常克扣绚儿和姐姐的食物,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若是不得她意,少不得还要说上两句。”
闻及此,老夫人周氏和赵氏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周氏冲孙妈妈使了个眼色,孙妈妈得令,便悄悄出去了,片刻,便带着惜梅进来。
“惜梅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请安,给二夫人请安。”惜梅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恭敬的跪在地上,不敢多话,心中却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床上面无血色的四小姐,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
老夫人在孙妈妈的搀扶下,从床边儿站了起来,厉声道:“我问你,是谁让你给四小姐他们院子里送桂花酥的?”
惜梅闻言脸色一片煞白,若非她垂着脑袋,恐怕早被人发现,心中紧张不安,面上却佯装镇定,道:“回老夫人的话,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送来的。”
“你放肆,妾身根本没有派人送东西给晗儿,惜梅你个小贱人,给我说实话,究竟是谁派你下毒谋害四小姐。”大夫人一脸的气愤,如冰霜的一张脸,无表情,无温度,狠厉的垂眸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惜梅,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恐怕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惜梅没有,惜梅真的不知道,今儿个早上有个不认识的小丫头端着一盘子桂花酥,说是大夫人送给四小姐、四少爷的,奴婢便端了进去,奴婢真的不知道里面被人下了毒,求老夫人明察,求大夫人明察。”惜梅‘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头,好似不怕痛般的用着狠力,听着都让人心惊,没想到二小姐真的敢下毒,自己被害死了……外头,三夫人和一对子女趴在门边儿,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动静,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脸色也有些紧张。
孙妈妈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悄悄走了进去,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便递上了一个明黄色的小纸包,老夫人周氏握着纸包朝地上的惜梅质问道:“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里?”
惜梅猛的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周氏手中的纸包,惧怕的抖着身子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明明把东西给扔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房里……
孙妈妈朝外头招了招手,一个小丫鬟捧着一盘子桂花酥走了上来,孙妈妈垂首,恭敬的说着:“回老夫人的话,妈妈我在月华阁将这盘子酥点带去厨房问过,厨房的李头说今儿个早上月华阁里的大丫鬟惜梅给了他一锭碎银子,让厨房帮忙做了桂花酥,便是这盘。”
“惜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不承认。”老夫人周氏冷声道,微显圆润的眸子此刻狠辣的突着,失去了慈善,变得凶狠、决然,那个温和、威严的老夫人好像变成愤怒中的豹子,周围的空气有些凝滞、僵硬,每个人都屏息不语,生怕触了周氏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