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沉默了几秒。
在这几秒里,两人之间那尴尬的气氛在急剧升温。眼瞅着,劳拉脸上的红晕都快爬到头顶烧起来了,李强才张口对劳拉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嗯?”这次轮到劳拉愣住了,李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女孩子心思多,她第一时间就觉得,李强是在回应自己错误的示爱,心里想着人家误会了还好说,自己这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说错了吧,会让眼前的男人伤心;干脆大方承认了吧,劳拉又觉得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
她还没准备好嫁给一个东方人。
接着她又想到,是不是对方在问对他是什么感觉?
这个感觉可就多了,什么身上味道好闻让人安心,懂得照顾人动作温柔,杀伐果断值得依靠?
但这些理由哪个能说出来啊,随便提溜出一个来,都能让本来就有的误会变得更深一些。
坐在那里的李强当然不知道劳拉心里的想法,她转悠的小心思都快打成结了。他只是拿过随手搁在身边的那个装着吗啡的盒子,然后看了看背面的说明书。
这种军用药品一般都只有生产日期,并且因为这玩意是俄文版的,李强连日期都看不准,所以回头喊了J一声,大声问了问正在跟发动机较劲的J,他得知道这些吗啡过期没。
被J嘲讽了一句野蛮人之后,李强算是明白这玩意没过期了。可劳拉那快要烧起来的表情,又太像是药物产生的过敏反应了,所以他接着对劳拉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时候,李强还使劲盯着劳拉的脸蛋看,想要从上面看出点药物的不良反应来。
这句话一传进耳朵里,劳拉就知道自己的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心里除了有那种逃出生天的小庆幸外,又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对李强这根木头的怨恨。
“没什么,我觉得挺好的。”劳拉低头看了眼李强手中,已经给掰成了L型的两块夹板,想着能赶紧离开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也因为这样,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了点着急的意思。
“能快一点吗?”
说完之后她又后悔了,连忙更正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两句劳拉又没音了,这种类似初恋女生一般的语言方式,让劳拉自己都在心里吐槽自己。
到底今天是怎么了?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平时那个勇敢的女探险家哪去了?怎么现在连跟个男人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坐在那里的李强也没搭理劳拉的胡言乱语。在他眼里,这个小洋妞现在疼的都快失去理智了。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要对伤者保持足够的尊重。
所以李强想着干脆顺着对方来吧,将心比心,自己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背后还有人追杀得不到良好的治疗,他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心里想着,李强就托着劳拉的小腿,轻轻把她得脚抬高了一点。自己又侧过身看了眼劳拉的脚底,确定上面除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外,再没什么别的伤口和肿胀后,才开始给劳拉打夹板。
或许是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又或许是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劳拉看着李强头顶的短发,开口对李强问道:“你是名军人?”
这个问题让正在缠绷带的李强愣了一下。他心说,您老人家不是查的挺清楚的吗?怎么现在又老调重弹了?
不过还是为了照顾伤者,他还是顺着劳拉的话答应了一声:“嗯。”
“听说你现在在维和部队?”劳拉回忆着自己曾经找到过的,与李强有关的文件,接着问道。
“嗯。”李强又答应了一声,劳拉脚背肿的太高,夹板又有点窄,所以他缠绷带时候分外小心,免得碰到劳拉的伤处。
这种细心的举动自然落在了劳拉的眼里,她在心中又给李强点了个赞。
“我们英国也派出了维和部队,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和他们驻扎在一个区域,反而要独立在城区之外驻扎呢?”
劳拉这个问题问的就有点尖锐了。
要李强有个政委的身份,这会就能从人文到地理因素上,扯个几千字出来把劳拉给忽悠住了。等她事后细细推敲时,才会发现这几千字都是废话;
就算不是政委,要是李强能知道点别的东西的话,也能随意拣点东西出来说说,忽悠下人,顺便展现一下自己的博学。
可李强就是个大头兵,心想着多说多错,干脆还是答应了一声完事了。
“嗯。”
就此时李强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样的对话风格,别说换个人了,就是几个小时前的劳拉,也会果断结束这次对话,让他该干啥干啥去。
可要不就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怪呢?劳拉联想了一下之前李强的一问三不知,和紧巴巴的嘴巴,她单方面的把这些东西理解为了,李强是遵守规定,不随意谈论不该谈论的东西,以保证不会无意中泄密。
劳拉记忆里的共产主义国家好像都有这个习惯。包括那帮成天拿酒当水喝的苏联大兵,也是喝酒时就喝酒,讲关系就讲关系。提起不该说的时候就跟李强这样,要不随意答应一句,要不干脆就不说话了。
再加上,现在西方世界还对东方的国家有许多的误解。劳拉自然就认为,李强还是那种被洗的一片空白,脑袋里面就剩下一根筋的傻大兵了。
于是她眼睛一转,不再聊这些令两人都尴尬话题,反而话锋一转聊起了她的家庭。
“我出生在伦敦的郊区,那是个小地方。估计说起来你也不会知道,所以我就不说了。”提起家乡来,劳拉自然就想起了,那座承载着她最多童年的城堡。在她的描述里,李强知道了那座城堡最早的历史能追寻到十字军东征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劳拉家的先祖是响应教廷号召的第一批十字军骑士。他举着家族的小三角旗一路打到了耶路撒冷,见到了那座被称作地上天堂的城市,也带着足够的黄金和秘密回到了英国。
回到英国之后,那位先祖建立了城堡,留下一大堆掠夺来的文献后就与世长辞了。
之后,那座城堡在不断的翻修和维护中,就变成了劳拉描述中的样子:“每到夏天的时候,我就会在花园里荡荡秋千,如果父亲回来的话还会给我讲讲他的冒险故事。”
劳拉说着她家城堡上那斑驳的石墙,说着花园里开放的花朵,还说那些爬满了一面城堡的墙壁,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描述完自己家里的城堡之后,劳拉眼睛一转盯着李强问道:“你呢?”
抬头看了眼劳拉充满了好奇的眼神,李强低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时钟的秒针就随着李强机械的动作不断跳动着,在劳拉心中的失望升腾到顶点,以为永远都不会得到李强的回应时,李强终于开口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和普通的父母。”李强的沉默只是他在想,自己该如何对劳拉描述自己的家乡:“我并不能从他们那里继承什么爵位,家里朝上算也没什么显赫的祖先。”
想起劳拉描述的那个显赫的家族,李强忍不住就在嘴角苦笑起来。他不是在自卑,而是觉得自己能讲的实在是太少了,甚至不能像劳拉那样,随口就说出一个上朔十几代的家族谱系来。
“我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工薪家庭,他们每天上班下班,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可能会一直持续到他们退休。”这卷绷带缠完了,李强拿了一卷新的绷带出来接上继续缠起来。
“而我家也没有住什么城堡,只是住在一个解放后分给我爷爷的,临近城墙的小四合院里。而且那个院子也不单是我们家的,还有另外两家人和我们住在一起。”想起那个小院子和种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小时候,没少因为爬树挨揍的李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劳拉并没有打断李强的讲述,她反而满是好奇的等着李强说后面的故事。她并不是长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反而对李强描述的这种,能一家好几口生活在一起的生活,忍不住有一种憧憬的感觉。
“而且我出国前家里来信,我爸说好像是国家想要收回四合院,给我们换成楼房住。”李强随口抱怨了一句,接着讲述的更多的是他的童年,那时候他的爷爷还健在。
李强还记得爷爷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老槐树下面,摇着他的摇椅。偶尔从旁边的小方桌上,拿起那个紫砂捏的茶壶来嘬一口里面的茶水。
而疯闹或者是放学回来的李强,看到爷爷在那里坐着,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拿起旁边的暖壶来,把茶壶给爷爷蓄满了。
当然那茶壶也不是总是空的,碰到满着的时候,李强就会明目张胆的偷喝里面几口茶水,然后才给爷爷续上。一般这种举动都会让他头上挨上一蒲扇,或者收获一句:‘小兔崽子’什么的。
手里的绷带再长也有缠完的时候,把胶布贴在了绷带一头固定好之后,李强的讲述也到了末尾。他坐直了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成果————劳拉那只更像馒头,显然粗了一大圈的脚,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劳拉有些不甘心的对李强问道,她还想听更多李强讲的故事,或者该说她还想从李强那听到,更多有关他对家庭的描述。
“然后我高中毕业之后,高考没考上去,又赶上街道里招兵就当兵了呗。”李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劳拉笑了笑如此回答道。
这段聊天无意中拉近了他俩之间的距离。李强并没有发现,他对劳拉说话的语气已经变了,变得像是老友聊天,而不是之前那种满是距离或者是戾气的说话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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