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自认是个凡人,从小受王上给予的续命之恩,虽不能步入修行路,却也可引动魔血中的吞噬之法。王上曾私下对他说,此法决有九重,为魔人的血脉秘法,为了能让他活下来,王上不得已助他引动了秘法的第一重。
可就算第一重,也被玄魔殿视为血脉禁术,即便是王上,对玄魔殿的这种安排也未作驳斥,也许,他也不想魔族陷入另一场苦难。
王上说过,天下任何苦难都不能压倒一个魔人,除了自身的苦难。而吞噬血脉秘法便是魔人最大的短版。
令他不理解的是,王上竟为了他祝云,违背了数万年前玄魔殿所定的族规,出手助其引动了一层血脉禁术,以他的凡人之躯也仅能承受那一层,一层便令他延寿百年,他已经知足了。
“冥君,别来无恙!”摩萨的声音如惊雷般震得虚空之中的风雪一滞。
远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位头束青冠之人,风雪渐浓,他不由的眯起眼,干笑道:“摩萨,你我曾亲如兄弟,虽说其间偶有不快,那也是陈年旧事。你想要什么,为兄还不能给你?”
摩萨淡然道:“自降一个大境界吧。”
冥君怔然不语,回望众人,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摩萨又道:“怎么?若是兄长无法自行动手,小弟可出手相助。”
“不必麻烦,为兄曾经犯下的过错,看来要用万年来还了。”说着,只见他运掌于额前,身形一软便要倒下去。
摩萨道:“不必如此。”掌间向虚空之中一拂,冥君闻言,面色一松,不料却被拖入眼前忽现的风雪漩涡之中。只听得冥君闷哼道:“摩萨,你竟如此恨我!”
“兄长如此客气,竟自降了两个境界,小弟先行谢过。”风漩尽散之后,众人愕然发现,那团冰雪已渗透了血水。
人群之中有位地仙飞身而出,自雪地上搀起冥君,将其抱在怀中,施展身法转身便走,仅仅数息便消失于风雪之后。
摩萨感叹道:“一位地仙之魂力加上冥君的血脉之力,勉强能凑上一坛魂血酒。各位远道而来,为解我族之难,摩萨无以为报。此酒混了寒冰之力自然算不得佳酿,却是摩萨的一番心意。”说话间,已身至众人面前。每人面前的虚空中都漂浮着一杯血酒。
摩萨执杯,笑道:“饮下此酒,诸位便归隐吧,也好还人间一个清静。”
一身材伟岸老者疑惑道:“摩萨王,这域界真到了末法了?”
摩萨道:“凤朝阳,你都一把年岁了,何必故作惊讶?你曾穿越无尽时光,我破境的那一刻方才恍然。原来,我见过没化身的你、见过年少的你、见过虚神境的你。我倒想知道,将生命用来在时光中游走是什么滋味儿?”
见凤朝阳要说什么,又忙阻止道:“千万别说这是命运,我若相信,你在少年时便挡了我的路。若非你老迈至此,今日这酒怕是会更醇厚。”
凤朝阳并不怪摩萨,毕竟摩萨不是一位普通的神王。他可是颢天域内唯一一位最具实力登顶的神王,更重要的是,当域界内天地元力尽失之后,修行者将再也无法破界。
不能破界,便是修行者最大的悲哀。照此下去,颢天域将如上古时三千残界一样,终会沦为吞噬一族的天下,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凤朝阳笑道:“摩萨王所言不虚,我数次阻你,只因我看到的预言都是你为此域带来的灾难。所幸,那些意象并未发生。只能说,你摩萨走了一条自己的路,非预言所能测得。”
人群之中走出一矮人道:“摩萨王,刚刚凤前辈说过,破界与飞升大不同,若真能带走伴魂,你看能不能——”
众人皆惊。摩萨举目正视矮人,点了点头。带走伴魂,那需要损了肉身,将魂身寄于摩萨体内。而修行者的魂体怎能轻易寄居至他人的魂海?更何况,那是一位神王的魂海。
最终,不过是进入一件灵器之内,若受规则所限还可能为灵器之上的符纹所缚,到那时,便会沦为一只器灵。
一人道:“莫拉大人,你疯了,你的魂体会被虚空之力搅碎的!”
此言不假,若摩萨破界时,遇危而自顾不暇,能保全的只能是自己的肉身。若与某些未知规则相斥,还可能施展逸魂之术,魂海也可能抛弃。无论哪种情形,伴魂都决无生理。
摩萨对莫拉笑道:“看来你是相信凤前辈的预言了?”
“无妨,飞升无望,总要寻条出路。”莫拉面现苦涩对那人道:“若无法借由摩萨离去,在规则之下苟活,与死又有何异?况且,我们这个境界,还在意什么生死?”说着,莫拉侧身,对凤朝阳深施一礼:“若前辈有朝一日路过天蚀山,代我去莫拉湖看看我的族人。我的选择,还请莫要如实相告,一个背弃族人的族神名讳,大可不必传于世间。”
摩萨来到矮人莫拉身前,伸手拍着他的肩头道:“此行前路漫漫,谁说那域外就不存在出路呢?我必尽力保你不死!”
莫拉目绽睛光,道:“都说,能得摩萨一诺,便如赢了整个世界。可——”莫拉目光渐渐暗淡道:“可是,我并没想要活下来。”
摩萨疑惑道:“你这又是何意?”
“你是数十万年来首位能够破界之人,而过去的百万年以来,那些能够破界之人却也未曾以身试险,皆以魂身去游历那虚无的三千残界,就此而言,你当得起颢天域百万年来第一人。刚听诸位所言,天地元力渐弱,再出现一位破界者,想必还要等上十万甚至百万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规则对抗。我情愿以所有魂力助你破界,哪怕到最后我支撑不住,便将我舍弃。但一定要答应我,你要活着,为修行者寻条出路!”
摩萨眼望虚空,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竟有泪流了出来,瞬间便凝住了,恍惚之间,所有泪痕便被风雪带走,留下的,只是一阵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