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圣城,锡安。
最近几天,锡安的人们都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大量的飞行舰陆陆续续返航,而且只见回来的飞行舰,再不见出任务的飞行舰。
停机坪上的警戒兵力比平常多了好几倍,募兵活动也不动声色地开始,无数在装甲部队或者飞行舰上服役的人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关于每天的任务,即便是至亲之人也不能透露分毫。
有人提起了那个在母体中非常出名的先知,关于救世主的预言,而大家耳熟能详的伟大船长莫斐斯就是这个预言坚定的信仰者,他日复一日地在母体中寻找着救世主的踪迹——也许他现在找到了。
有人开始分析,智能机械在人类开始反抗活动的无数年来,始终没有像样的进攻,任谁都知道那些在地下管网中四处游荡的乌贼,不过是智能机械军团的小喽喽,或许现在,他们打算真的对人类动手了。
也有人觉得,人类的实力已经足够,这么多年机器人都无法毁灭人类,它们已经日暮西山,由盛转衰了,人类将要反攻了!
在这样一种暗潮涌动的氛围中,尼布甲尼撒号载着钟宁和晨宇阳,还有依然在昏迷中的汪川,回到了锡安。
上次回到锡安时,汪川和钟宁就已经被分配了住所,而且莫斐斯已经将汪川两人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议会,然而这一次回来却已经物是人非。出了这么大的事,莫斐斯无论如何都要第一时间向议会知会一声,尤其是救世主的事情在锡安的普通人当中也不算什么秘闻,如何处理、利用好这件事,对于议会来说很重要。
而钟宁则暂时没什么事,他和晨宇阳看着汪川被抬进锡安的“医院”后,就领着晨宇阳去户籍处办理了登记手续,然后送她到了她的房间,约好明天再见面——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尼布甲尼撒号回来的时候只是刚刚过了所谓的“中午十二点”,钟宁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憩了没多久,就被人叫醒去见一些大人物,钟宁知道这是莫斐斯向议会说明情况后,议会要考察一下自己这个人了。
锡安议会议事厅。
在钟宁看来,这个议事厅的布置充满了一种神权的感觉……尤其是那些早早就坐在最前方半圆形长桌后的议员们的服装……有的戴着高高的帽子,无数的流苏垂下;有的头上顶着长长的法官卷发;还有的干脆是光头,只有在耳朵上面有两小撮头发;还有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锁头,穿着大红色的神袍……这其中,只有哈曼议员在电影中有比较大的戏份,汪川也跟钟宁着重介绍过他——剩下的人则是钟宁在来到这里之前,由一个引导他的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一下。
除了这些议员们,只有莫斐斯、索伦和奈尔碧在场,会场显得很是空旷,也很是寂静。
“欢迎回到锡安钟先生,你有什么困难需要议会帮助你吗?”当中的议员开口道。
这位议员正是钟宁第一眼就注意到的那位头上带着高高的帽子,无数条流苏垂下,大颗大颗的不知道是不是宝石的东西镶嵌其上的女性议员。从位置和姿态看来,她应该是议会当中举足轻重的那一位,名字大概是……布里埃尔?(ps:我抄袭的某女议员名字)
“一切都很好,议员阁下。”钟宁不卑不亢地说道。
布里埃尔微微向旁边看了一眼,左边的第三个议员立刻说道:“救世主失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听说你和救世主汪川很熟悉?”
“是的。”
“那么,你认为他为什么会失败呢?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救世主吗?”
钟宁看了不远处的莫斐斯一眼,莫斐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钟宁回过头正视着那位议员:“我想您可能不清楚汪川成为救世主的原因。简单地说,先知给了他可以亲自体验特警记忆的手段,任何一个人如果有了这种手段,都可以在母体内做到超人一样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汪川不是,先知也不是。”
钟宁话音刚落,议员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布里埃尔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严肃地说道:“你要知道,议会对先知和救世主抱有很高的期望。失败并不可怕,我们已经反抗机器上百年,无数的失败和牺牲都经历过,救世主也是人,我们理解。但你的意思,却要否认先知的预言,否认救世主的存在,那么先知还能被信任吗?你觉得……我们更应该相信帮助了人类上百年的先知,还是刚刚被解放不到两个月的你?”
“你们不必相信我,但起码要相信人类自己,而不是一个AI。”钟宁毫不示弱地回答道:“先知的善举我从不怀疑,但先知有她的目的,人类也有自己的目的,就如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被目的所驱使,一个AI的目的或许对人类有益,但终究不可能和人类相同。我相信人类会得到最终的胜利,我相信终究会有人站出来带领人类回到大地之上,砸烂那些压在我们头顶的机器——可能你们把这个人叫做救世主,但如果没有人类的信仰,没有所有人的希望与支持,没有所有人的呐喊和努力,救世主不会成功——同样,如果没有救世主的警醒,人类永远也无法拾起尊严,永远也无法找到自己的信仰——”
说道这里,钟宁终于顿了顿,突然说道:“我知道锡安有一座神庙,靠近温热的地心,许多大型的集会都在神庙中进行,议员还会在每次大型集会开始前进行祷告之类,是吧?”
还沉浸在钟宁刚才那番关于“救世主不是救世主”的论调中没有清醒过来的议员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钟宁左右看了看,话题突然一转说道:“议会当中似乎没有华国人?”
这句话离题甚远,但议员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在母体中做过政治工作的,对汪川这种问法非常敏感,立刻就皱眉道:“锡安是人类的圣城,没有国籍和种族的区分。如你所见,或许黑色人种还保留着比较明显的种族特征,但白种人和黄种人在母体的折磨下,解放出来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后代也慢慢地在同化。请你不要把母体内的惯性思维带到这里,这是对锡安的亵渎。”
“我没有这个意思。”钟宁淡淡地笑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悠远:“我记得汪川对我说过,华国人的信仰是人格,而非神格。我们祭的是祖,是人类之祖,而不是上天之主。到了现代,我们甚至不再信仰自己的祖先神话,于是有些不懂华国文化的人批评我们没有信仰——但其实中国人普遍相信的就是自己。”
“从学生时代,家长就教育孩子们通过学习改变人生,进入了社会,人们开始学习如何八面玲珑地适应社会,如何借力打力,如何寻找靠山,如何随波逐流——暂且不论这些东西对或者不对,但我们有一个普遍的潜意识认知——一切靠自己,靠努力,甚至靠阴谋,靠苟且,靠卑鄙无耻,但我们不会信仰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活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里,所以我们认为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世界,可以决定命运,可以成伟业,行大事,积大德,那一定是某个人,某个具体的人格!而不是一个精神的集合体,也不是一个幻想的具现化,更不是一个超越人类的形而上,总的来说,不是某个神格。”
“所以我不相信救世主。”钟宁最后说道:“如果有华国人在这里,相信他尽管不一定赞同我的话,但会懂我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一个救世主存在,那么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没有什么天生的使命,没有什么宿命的结局,甚至他不一定愿意去拯救人类。但同样的,如果我们愿意奋斗,愿意创造,愿意流血牺牲,愿意痴心妄想,愿意挖熊心吃豹胆,那么人人都是救世主!”
这种长篇大论的慨然之词钟宁已经不是第一次说,本来这种话是只有汪川才会说的——他是那种凭技术吃饭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怕得罪人,但钟宁不可以,他是凭关系吃饭的人,他时刻都要三思而后行,要在脸上贴三层皮。然而进入了主神空间,一切都不同了,在剧情世界,在一个没人知道自己是谁的世界,在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知生于何处死于何时的世界,钟宁完全放开了自己心中的顾忌和枷锁,真正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跑题?烂尾?模糊不清?无所谓!最坏不过一死,还怕一番话招来什么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么?
钟宁的声音依然在议事厅中回荡。这里没有雕梁画栋,但他的声音仍然绕梁不绝。议员们都沉思着,钟宁说的话没什么水平,完全大白话,他们都听得懂,甚至同样的道理他们也明白,但有些时候,明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你说的有道理,钟宁。”布里埃尔开口了:“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我们因为有共同的叛逆精神来到这里,反抗着机器。如你所说,人民需要一个救世主来引导他们,但这个救世主不可能在所有人面前重复你刚才的话。你可以说服我们,但你无法说服锡安的每一个人民。”
“舰队全面回防,这件事无法隐瞒。莫斐斯找到救世主的事情在舰队中已经不是秘密,人民也必将知道:救世主已经回到了锡安。但是汪川昏迷不醒,如果议会没有一个说法,骚乱必然产生。机器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前所未有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锡安经历不起一次动荡,现在,只有你才能站出来。”
布里埃尔的话没有出乎钟宁的预料,其实现在讨论救世主的事情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事情了,议会之所以还有心情试探自己对汪川和救世主的看法,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自己的“思想高度”能不能承担一些重任——像是莫斐斯,虽然他只是一个舰长,论权力和职位比司令官拉克差到不知哪里去,但他的精神面貌,他的为人,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信仰他的魅力,足以让锡安人民视他如神父。无数次战前动员,他的讲话甚至比议员更能煽动人民的情绪。而现在,议会正是需要这样一个人。
莫斐斯虽然依旧耀眼,但显然议会不可能只让他来解释救世主的问题,剩下的只有钟宁。
大战将至,人民需要一个让他们安心的信仰,议会需要稳定锡安的局面,不管钟宁本人究竟能做到些什么,但他需要被推出去成为人民心中的救世主——这就够了。
而这也是钟宁现在想要的。他的绯红女皇还没有具现化出来,在锡安,不论是军队,平民,政治,他都没有任何影响力。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带领人类——或者说的狭隘一点——带领一艘或一队飞船冲上地面,冲进机器的城市,他还需要很多时间来积蓄他的“势”,提升他的“力”。
而能成为人民心目中——即便仅仅是代言性质的救世主,也足够他迈出积蓄势力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