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裂金国暗无天日的昭狱之中.一身玄色常服的锦寰独坐于地.眼神微凛.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东西.而他身前不远处.一份看起來卖相奇差的饭食正摆在原地.分明是动也未动的模样.直引得对面的几个囚犯频频将视线投过來.极为垂涎欲滴.來往巡逻的狱卒见怪不怪.碍着他的身份.倒也不至于会吆喝出声.可到底还是冷哼着就将那盘吃食给端走了:“到了昭狱有这种伙食就该谢天谢地了.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呢……哼.不识抬举……”
最后的四个字尾音极轻.基本上就是含糊着一带而过.若不仔细.只怕沒人会不听漏了去.然而那原本低着头的锦寰闻言.却是缓缓地抬眼看了看那狱卒离开的方向.一双深邃的黑眸中.有着凛冽的寒芒一闪而过.
自他和锦夜在御书房闹翻那日算起.他被下到这昭狱里.差不多已经有整整十天了.这十天里.他沒有听到过任何有关即墨无心的消息.甚至连百里琉笙、炎烙等人.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沒有哪怕只言片语传來.这对此刻身陷囹圄的他來说.诚然是一种双重的煎熬.一方面.沒有消息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变相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锦夜的人并沒有寻到他们.而另一方面.则说明了连他暗中部署下的人手都失去了那一群人的踪迹.而且还原因不明.这令他不得不为即墨无心的安全感到忧虑.毕竟.那海神之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即墨无心与之为敌.总是难免风险重重.
就在他思虑重重的当口.却是冷不防自外头传进了一阵喧哗的人声.似是在和狱卒交涉着些什么.而其中某个尖细带笑的嗓音.正是一个他熟识的人所有.乍一听闻之下.直使得他当即便循声望了过去.
“哎哟.我的王爷诶.您可让小的一番好找.”一个身着内侍服装的人一下扑到锦寰的牢门边上.扯着嗓子对着紧跟进來的狱卒就是一通斥骂:“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门给本总管打开了啊.这里头的人是谁你们还不清楚.居然敢这么对待王爷.一个个都活腻歪了不成”
“胡总管息怒啊息怒.这是皇上吩咐下來的.小人们也不敢不照办啊.”笑得一脸谄媚.那几个狱卒连连点头哈腰.却是一副为难到了极致也不敢开门的样子:“您若有什么话想和王爷说.咱哥几个回避就是了.还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再逼着我们开门了.”开玩笑.眼前这胡六虽说只是个内侍总管.但奈何人家是皇上的心腹.不给面子总也得给分里子.便是上头下的命令再硬.到了这里也只能软和着來啊.
“嘿.我说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气得挫了挫牙.胡六刚欲再骂.却被已经站起身來的锦寰的一句话就给打断了:“好了.胡内侍.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别在这里为难他们.他们几个对我的好.我可是都一一记着呢.”
额……瞬间被这一句若有所指的话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个狱卒连声称着不敢.也不待胡六反应过來.立时脚底抹油般的就朝了外面溜去.虽然虎落平阳.但冷面二王爷的积威深重却是不消怀疑的.他们这几日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眼看着皇上不闻不问、锦寰自己也不声不响.就觉得这位贵人铁定是翻不了身了.因此行事难免放肆了一些.此时见得胡六出现.而锦寰又扔出这么一番话來.当下就有了一种小命难保的错觉.所以.不管怎么样.现在的话.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又是一群狗东西.”朝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胡六转头再看锦寰.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就带出了几分不忍:“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千金之躯.跑到这苦寒脏乱的昭狱里头來不说.还得受着这一群小喽啰的气.这在他看來.实在是太划不來的一件事情了:“跟皇上好好说开了也就罢了.总比待在这里要來得强吧.”
“先不说这些了.”摆了摆手.锦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语气平平地道:“倒是你.今日特意來这里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当日.他被锦夜一怒之下赶來昭狱.在胡六送他过來的路上.他就已经把即墨无心的部分计划给透露了出去.所以.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这里.除了告诉自己具体的进程以外.应该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众所周知.胡六乃是锦夜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其忠心程度.只怕连锦夜本人都不会怀疑上一丝一毫.然而.沒有人知晓的是.早在很久以前.这位混迹深宫多年的老人就已经被他给收归麾下了.因此.说穿了.胡六便是他布在锦夜身边的一个暗桩.不到关键时刻.那是绝对不会动用的.
“还不是为着王爷的事.”叹了口气.胡六似乎显得很是无奈:“皇上他在那日之后沒多久就被气病了.连太医看了都是束手无策.小的想着啊.这不过是个心病.只要王爷您好好地跟皇上服个软、认个错.想來也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居然.这么快就病了么.而且.连太医都沒有办法.
一双星眸之中光华乱颤.锦寰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却只是半蹙了眉头问道:“有这么严重么.父皇一向身子康健……”
“只怕是今时不同往日啊.”恰如其分地接过话头.胡六继续说道:“上次云姑娘出手.虽然是药到病除.但到底还是落了病根.现在一齐发作起來.势头太猛.小的担心.皇上的身子只怕会吃不消.”说着.他顿了顿.却是别有深意地又加上了一句:“再者.近日皇上的情绪可是越來越暴躁了.偏生还忙着处理公务.再这么下去恐怕……”
恐怕.就快要病若疯癫了.
想起即墨无心那日离去之时所说的话.锦寰的眼便是愈发地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