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照例到御书房來为锦夜施针之时.即墨无心的情绪也是依旧沒有完全平复下來.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始终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一股潜藏已久的怒气几乎是无意识地盘踞在胸腔里.连带着施针的双手都要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力度.直刺得趴在榻上的锦夜连连皱眉.
“皇上.可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虽然站得略远了些.但眼尖的胡六仍然还是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不适神情.当下就很有些紧张地开口询问.
“朕沒事.”勉力摆了摆手.锦夜却是沒有多说什么.且不表这银针刺穴是真的有效.不过数日下來.他的眼睛大体上已经完全康复.便说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连这点小小的刺痛都承受不了.那就是丢了天大的人.
是以.即便觉察出即墨无心的手法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他也只是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因为在他看來.纵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要害他.那也绝对不会包括面前的女子.这是他诸多试探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他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信任.单凭那张相似的容颜.她已经足够令他放下太多的防备.
并沒有太过在意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内容.即墨无心收回最后一根银针.下意识地便是长舒了一口气:“再有大概七天左右.皇上体内的毒素就尽数祛除了.这段时间的汤药断不能停.否则.可能会影响治疗效果.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不好了.”
这都到最后关头了.她怎么能允许有丝毫的意外出现呢.其实.锦夜体内的暗夜和诛心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临时出了早上那么一桩.她到现在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一剂猛药.所以才会把治愈的时间故意往后拖.
她的生父.居然有可能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呵呵.这件事情.她还当真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是.小人会亲自盯着煎药的.云姑娘放心便是.”一听到这么个好消息.胡六那一张老脸当即就笑成了一朵花儿.那般真诚欣喜的模样.倒是让即墨无心不由自主地便是喟叹出了声.
这般人精一样的角色.当真是演技一流、唱念俱佳.如果不是她曾注意到他向锦寰通风报信的话.她绝对会认为胡六是忠心不二的锦夜一党.不过想想也是.身为皇上跟前的第一把手.若连左右逢源这一点都做不好的话.恐怕他如今压根儿也不会站在自己眼前了.
自嘲地笑了笑.即墨无心刚欲抛开这个话題.却是冷不防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骤然闪过.短短瞬间就照亮了整个世界.
方才那一句……她似是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可是.到底是什么呢.她到底.遗漏了什么.为什么.就在刚刚.她居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曾经听人说过一样……是的.说过了.她记得.肯定有人跟她这么说过.但……到底是谁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呢.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不会轻易关上.将近來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如同走马灯一般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很快.即墨无心就锁定了某个特殊的时间点.沒错.她记得不差.只是想得太多了一些.所以才会纠结这么久.
其实很简单.这句话.正是她今早在莲池边上无意听來的.是那个不知身份的男子在情人面前大肆夸口之时曾一言带过的.他口中所称呼的那个干爹.正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第一把手.
难道.那人所说的消息竟然是从胡六这里传出去的.这么说來的话.那个所谓的消息就并非是空穴來风了.
下意识地盯紧了胡六.即墨无心甚至沒有理会锦夜在一旁所说的客套话.一心只顾着从那张老脸之上看出点端倪來.自己那父亲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她比谁都清楚.想从他那里揪出点细节.那无疑是比登天还难.但胡六就不一样了.再怎么精明和老于世故.他终究只是个奴才.他的生死与荣辱维系在太多人的身上.这就注定了他并不可能完全的守口如瓶.看來.如果她想确定这一消息的真假.还得从这个老家伙这里下手啊.
心思既定.她也就懒得再在御书房多做逗留.随意地找了个说辞就告退而出.反正胡六一例是要送她出去的.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试探.
“云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小人吗.”一前一后地走出御书房的范围.胡六终是承受不了即墨无心那般犀利的眼神逡巡.腆着一张老脸就开了口.
在这深宫大院里混迹多年.察言观色已经是融入骨血里的本能.皇上因着身体的不适可能并沒有发觉跟前女子的异样.但他却是打从云无心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这个女子心里有事.而且念头极深.否则.她是绝不会用那种眼神打量自己的.
只是.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居然连自己都牵扯其中.这么一看.似乎着实不会是什么太简单的事情了.
“胡内侍果然是爽快人.”一双翦水秋瞳中闪过激赏之色.即墨无心脚下步伐不变.就连神情也是因着他这一问而越发显出悠闲自若來:“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绕弯子了.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恕我斗胆问上一句.皇上他.可是动了心思要纳我入宫了.”
也不怪她问得如此直白.实在是胡六此人并不是那种转弯抹角的类型.一针见血的询问方式往往要比兜兜转转更有效果.再者.她也相信.这个老家伙应该是重视自己超过任何人的.只要适当地以利诱之.恐怕他会成为自己在锦夜身边最忠实的耳目.
“这……云姑娘想必是误会了吧.”强笑着出声.胡六也是完全沒料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当下神情焦虑地扫了扫四周.眼神就止不住地开始飘忽:“这可不是小事.云姑娘千万别听信那起子小人的胡言乱语就对了.”
“哦.真的只是小人的胡言乱语么.”停了脚步.即墨无心悠悠地转身.却是以一种冷厉到近乎迫人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胡六:“我觉得.胡内侍最好还是想清楚了再开口吧.无心虽然只是一届小人物.但到底也是鸢木亲派的使节.若是有人决意要动心思.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决计不会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