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派王嬷嬷来给孟浩然说,初七一早,宫里就会派人将桃花接进晴翠宫去。
接桃花去晴翠宫?为何?
孟浩然很是诧异,为什么苏贵妃要单独这么“照顾”桃花?
王嬷嬷笑道:“上次百花宴,晴翠宫没有将桃花照顾好,这次秦王殿下特意到宫中给娘娘嘱咐了又嘱咐。而且,他还说,就是见你心绪不安,怕又会像上次那样出事情,所以,娘娘和秦王才要郑重其事。为此,娘娘还特意将内务府的大太监喊过来打了招呼,要人将桃花姑娘接进宫中后,就抬到她那里。”
“孟大人,贵妃娘娘说,都是自家人,接到晴翠宫去的话,她就可帮着照应照应。这一次,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保证桃花姑娘出宫后,还是一个好好的美人。”
孟浩然于是展颜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娘娘和王爷费心了。哎---,主要是因着上次的事情,我便老是对桃花进宫一事耿耿于怀。我只怕她出宫来后,又说不要我了。”
王嬷嬷便捂着嘴呵呵笑道:“孟大人说话真是风趣。”
王嬷嬷走后,孟浩然立即着人将程锦和韩青书都请了来。
程锦见孟浩然一天之内将自己叫来了两次,只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太过担心桃花进宫又出问题了,所以才会如此紧张不安的。
于是,程锦就安抚道:“不是圣旨吗?圣旨该是皇帝的命令,不是秦王。况且,要进宫的官员家眷很多,并非只有桃花。而你不是特意去找了秦王吗?肯定是秦王也觉得上次没有将桃花照应好,才出了那事情的。所以,他这次才这么用心,苏贵妃那理由正是合情合理。”
“只怕是秦王要你莫要有后顾之忧啊。浩然兄,非常时期,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三日后的计划安排,定要马到功成才行。这个时候,你就莫要再分心想其他的事情了。”
孟浩然因着心中已经对秦王心生芥蒂,加之对赵锐起事一事没半分信心,故而只觉无论是皇帝那边,还是秦王那边,他都已经不放心了。
孟浩然道:“就是皇帝的旨意才难以捉摸。若说是皇帝得了消息才有了这么一出的话,可又不像,不然早该行动起来,将秦王与我等一并收监或者监视起来。然而,除开这道圣旨,一切都平常得很。所以,我怀疑极有可能是秦王的障眼法,他借着皇帝的命令,将太子和晋王的近臣家眷软禁宫中,顺道将我这个不确定的人也……”
“唔,也许,这是莫修文的主意。届时群臣与皇帝共庆佳节,秦王拉着大臣的家眷威逼其就范,那事情不是就简单得多了?”
“你怀疑莫修文?可我不是说过了吗?每逢节日,皇帝都会召集大臣家眷进宫,与后宫妃嫔一并同乐的。这次不过是多了你和桃花一家人而已。”
孟浩然肯定的说道:“我打过他,责怪他破坏我和桃花的婚期。他知道我对桃花很在意,所以,……”
程锦急切的打断他:“浩然兄,你别将心思放在这里了吧。你瞧这日子,已经没几天了,我看咱们还是好生将计划考虑周详些,届时才能将家人平安接出宫来啊。若是事情出了岔子,即便我们那些亲人不进宫去,也终是难逃……一死!”
韩青书在这时插话道:“浩然,若你不放心家人和桃花,还是尽快将人妥当安排一下的好。”
孟浩然摇了摇头,“无缘无故将家人弄走,不但我父母那里要追根究底的问,而且,一旦我有异常,秦王只怕会弃卒保帅。反倒弄得无端生出变故来,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再说,我父母离了我,又能去哪里过活呢?所以,一切还是照旧。”
“至于桃花那里,她说她已经离不开我了。”
韩青书:“……”
程锦:“……”
程锦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既如此,你今日将我叫来几次讨论这个圣旨又是怎么回事?韩先生让你安排她的去处,你又不愿意。那便让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孟浩然:“……”
孟府下人来报,有人求见孟大人。
孟浩然瞧着程锦那恨他不成器的模样,正好趁此机会赶紧开溜,顺带也能安静的想想。
来人是季缭,一见他,就拉着他往僻静处走。
“做什么?”孟浩然疑惑的问。
季缭神秘的说道:“老大,我觉得好像有点情况,所以赶紧来报给你。”
“什么情况?”
“昨日,我和一个老同窗相聚,他如今在九门提督手下干活。我那同窗跟我提醒说,他让我有事出城办理的话,这几日赶快。因为最近九门提督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说是初七那日,为了庆祝七夕佳节,保证京城治安,所以,各城门都只准进不准出。为此,他们正从附近郡县紧急调来大量兵力,预备增加城防的人手呢。”
“我想起我正好有事必须出城去办,于是今儿我就从东城门出城去。到了城门口,就跟李哥他们聊了聊,顺便就问了问他,有没有收到九门提督的这个命令,他说没有啊。我心想,这就奇怪了,明明我那同窗说的是各城门都要遵照执行的啊,怎么东城门还是才那么十几二十个人守着啊?”
“于是,我就留了个心眼儿。回城后,我便去其他几个城门看了看。嘿嘿,姐夫,没成想让我抓了个现行,那九门提督肯定是想要整你喽!他故意将这个命令遗漏了东城门,到时候出了岔子,你便有理说不清!”
“姐夫,你可一定要小心那九门提督啊。还有,你还是赶紧叫你的手下布置布置。初七那晚,任它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许从东城门飞出去!”
孟浩然脸色阴郁,半晌,才道:“知道了。你这就走吧,以后几天都莫要来找我了。还有,近段日子你哪里也不要去,应卯当值,执行完公务后也别出去晃荡了,直接回家,没事就待在家里多读点些书。”
“姐夫,你这是……”
“你喊我一声老大,我叫你老老实实的,你就要听从命令。有一条军规,令行禁止,知道么?”
“哦哦,遵命,老大!”
节日期间增加安防人手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为何又独独遗漏了东城门?
九门提督是晋王赵仪的人,赵仪看我不惯也是事实,这个时候给我小鞋穿很正常。
一切仍是看着很正常啊。只是,我心里为何一直隐隐不安?
难道真要如韩先生说的那样,将桃花送走了,我就能心无挂念的去放手一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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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了两日,眼看着明日便是七夕了,孟浩然终于还是决定将那个让他闹心得睡不好觉的婆娘送走。
韩青书又提了个建议,“桃花那个人,你应该很了解她的性格。你若据实已告,她绝对不会走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伤心欲绝,自己选择离开。”
孟浩然沉默半晌,终是很不自信的低声说道:“先生,你不了解她。她那个人很犟,而且心思难测。这次伤了她的心,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挽回她的心。”
我不了解桃花?桃花那么喜欢孟浩然,无论如何,一般的女子都会为了爱人不顾一切。所以,若让她得知实情,她应该铁定不会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抛弃她的男人去独自偷生的。
韩青书便劝道:“以后她若知道实情,必定自己就会回来找你的。你该知道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孟浩然戚戚然:“……但愿吧。”
“浩然,你在担心什么?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让她伤心绝望的离开,她才能走得彻底干净。”
孟浩然颓然道:“她那么好,长了眼睛的男人都会喜欢她。要是她对我失望了,离开的这些日子,她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韩青书:“……”
孟浩然竟是这么不自信?明明他在桃花的眼里看见的是她对他的深情不渝啊。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旁边者清,当局者迷?
程锦似乎也颇为同意韩青书的建议,他也劝道:“浩然兄,你就狠狠心吧!”
韩青书又道:“桃花一向很有主见,又自信好强。她那个性格,你不下点狠手,她多半不会独自离开。”
孟浩然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半晌,他抬起头来,沉声说道:“韩先生、程小弟,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那些弯酸的想法。只是我一想到要伤她的心,就令我的心如刀割般的痛!”
“我只知道连我这种皮糙肉厚的人,都听不得狠心的话。她一个水做的女人,若她听到,不知心会碎成什么样子。”
“所以,我不会说伤她心的话,做伤她心的事,我不会欺骗她。我会将心中想法老实跟她说。如果她实在不愿离开,我就让她跟我一起,同生共死!”
韩青书和程锦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孟浩然的想法也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理解的。
哪有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同去赴死的?如果是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的保得她的平安。
宁愿我死,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不过,既然孟浩然坚持,韩青书便和程锦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将桃花弄出京城去。
三人计议已毕,韩青书将孟浩然喊到一边去。
他递给孟浩然一个锦囊,“这个袋子里面有一个人的姓名,你七月初七过后再拆开看。如果你们事成,请你帮我留这人一条性命。如果事败……虽然我人微言轻,也必当救你一救。”
然而,韩青书心中却不是这么说的。他心道:无论如何,我也算是让他做了个明白鬼。
孟浩然接过锦囊好生揣进怀里,肃道:“这人是谁?先生的哥哥吗?他既然在晴翠宫当差,自然跟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韩青书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月,用着空灵一般的声音轻声回道:“谁知道呢?我不是曾经教过你一句话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还有一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那个位置,是很多人的血肉堆砌而成的。走上那个位置的人,都是踩着无数人的累累白骨爬上去的,哪里还管他是哪一路的人。”
“先生说得很对。我也不过只是一颗铺路石子,这是桃花说的。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深得我心?”
韩青书不明意味的笑了一笑,忽而调侃道:“那她当初说的,她喜欢的人是她的表哥,这话也是深得你心?”
孟浩然尴尬的也抬头望月,他指着月亮说道:“先生要不要吟哦一首诗?你看此时,天上的月亮真圆啊。”
“明明有个缺,你却睁眼说瞎话。”
孟浩然:“……”
韩青书看了眼孟浩然那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唇角微勾,道:“那好,我便吟诗一首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孟浩然转过脸来看向韩青书,他疑惑的说道:“咦,原来这首诗竟是这么长?”
韩青书也很疑惑:“一直就这么长啊,这是千古名句,为师肯定不会记错。唔,你是怎么记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韩青书:“……”
良久,韩青书赞道:“倒也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