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道:“行了,别猜了,你到底救还是不救?若你不救,我或者还是要想想办法,至少去看看他也行。”
孟浩然默不作声。
三皇子是他的上司,给了他今天的身份和地位。杜康冤不冤枉,与他没有一钱银子关系。他犯不着为了他铤而走险,让人抓住把柄。
程锦开始在屋中踱起步来,“天牢那种地方,守备森严,要混进去委实很难。托关系?可是,这种罪名,我认识的同僚,官低位卑,没谁敢帮我。”
孟浩然依旧一言不发。
“那两个衙门,冤死人无数啊。大家朋友一场,怎能眼睁睁看他不明不白的死了?”程锦看他一眼,又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孟浩然终是忍不住道:“哪有你想的这么复杂?”
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是浩然兄的定魂咒么?时常听他念叨。没成想,说出来果然有效,简直是指哪儿,他就打哪儿啊。
程锦就闭口不言,等着他下面的话。
“老子去牢里仔细瞧过他了。天牢不够用了,大理寺临时腾了几间库房出来,他和着几个受伤颇重的就关那里面。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没钱没关系,基本上活不过一两天,不过就是等着那口气没了,所以守卫松散得不像话,而且还是临时找的几个打杂的下人帮忙守着。”
“你不是武功好吗?偷溜进去,给他递个话,装死什么的。等到他的人被当做尸体扔出来,我们直接就去乱葬岗将他捡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程锦喜道:“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趁天黑,行事起来更方便。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最快明天,最迟后天,他应该能出来吧。”说着,他收拾一番就快步出门而去,“哎,但愿杜康他福大命大,能多捱些时日。”
程锦翻身上马,回头一看,孟浩然慢慢腾腾的走过来,便催促道:“浩然兄,咱们动作快点。他身受重伤,只吊着口气,得赶紧救他出来医治,别到时候悔之晚矣。”
“放心,当时老子看他还睁开眼来不满的瞅了我一眼,估计他能比其他几个多活个好几天。”
程锦打马前行,“怕只怕会夜长梦多。……嗯?他为什么对你不满?”
“我踢了他一脚,看他是活的不。”
程锦:“……”
孟浩然嘀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老子聪明,若他聪明的话,该已经趁机逃了。”
“什么意思?”两人一前一后,直往城门口驰去。
“沈慎告诉我,嫌犯死了,就会扔到西郊乱葬岗去。当时在牢中,我还故意重复了一遍,他当时该是听在耳中了。”
“浩然兄,你怎么不早说?!”程锦迅速拉住马头,责备的看他一眼,又调转方向,往乱葬岗奔去。
“不用进城了么?”孟浩然跟着拉住马大声问道。
“用不着去大理寺了。既然你说他看了你一眼,我想以杜康那样的聪明人,他只怕很快就会装死逃出来。”
“很快?哟呵,他能有这么聪明?喂,你骑慢点,黑漆漆的,小心摔断腿!”
比你聪明多了好么?
“晚上那地方很阴冷,还有虫蚁鼠患。他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就算出了牢笼,无人及时救治,他会死得更快!所以,咱们需得快点!”
……
半个时辰后,西郊乱葬岗。
孟程二人径直往那几具裹着席子的尸体而去,一个个翻看,很快便看见了睁着一双大眼的杜康。月光下,他那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吓得孟浩然一声大喊:“不好,诈尸!”
杜康有气无力,可还是挣扎着将目光化作毒箭,嗖嗖,两箭齐发,箭箭都想要射穿孟浩然。
“你们才来?我都快要被熏死了。”
孟浩然和程锦对视一眼,惊讶的齐声说道:“你好像算到我们会来救你?”
“难道白日里孟兄不是想告诉我,你会在三个时辰后来救我的意思?所以,你和姓沈的前脚走,后脚我就装死了。”
程锦不满了,“原来浩然兄早就打算救他,你们连时辰都约定好了。呵,枉我竟然还自以为是的极力劝你。浩然兄,你这么戏弄我好玩么?”
杜康又道:“从你和沈慎一出牢房开始,很快就有人进牢中来探我们的鼻息。死了两个,算我一个,计三个。等到天黑后,他们偷偷摸摸,将我等尽数往乱葬岗运。前后算下来,差不多正好三个时辰。”
“可孟兄,你自己算算,这都过了多少个时辰了?六个时辰了啊!”
孟浩然一脸迷幻,“你能理解到老子让你装死逃出去,可我三个时辰后来救你是怎么回事?”
“三百两银票!”
轮到程锦迷幻:“三百两银票?”
孟浩然更为不解了,“买草席啊,给你们裹裹,免得曝尸荒野。我从来没有这么发过善心,他两个可都是沾你的光啊,杜康老弟。”
程锦恍然大悟。
原来浩然兄只是出了个主意,想杜康自己逃出大牢。这想法倒是符合他的性子。他一向对杜康不待见,冒险救他不太可能。
可杜康行动不便,即便出来了,也总得有人救他一救,否则依然是个死。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孟浩然出示的那三百两银票代表三个时辰,呵呵。
杜康啊杜康,你是聪明,可你面对浩然兄,你的聪明就很容易过了头哦。
杜康嗤笑一声,“初到乱葬岗时我还甚为疑惑,何时孟兄会将时辰掐得这么分毫不差了?哪知等到后半夜,就快要真正见阎王去了,孟兄才终于想起了我。”
程锦只得委婉安抚道:“……咳咳,浩然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杜康,你也别太伤心。”
杜康:“我也以为他是想救我,所以他才在牢中有那么一番做作。孟兄,你令我等得你好苦……可,我实在想得太多了。”
孟浩然艰难的开脱道:“你店里的小二一直守在大理寺外面的,那两个应该早将你捡回去了才是。”
一路无话。
孟浩然将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还想挽回点什么:“我哪里想得到杜康你会将那三百两银票想岔?早知道我出了牢房就去给你家店小二报个信,让他们在乱葬岗等着,也不至于让你风餐露宿这么久……”
杜康再也不想理他,他看了看周边环境,皱眉说道:“怎么把我弄这里来了?”
“不用担心,最危险的地方恰是最安全的地方。”程锦笑着解释道:“官兵已经来过这里了,而且你已经‘死’在牢中,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再找到杜康酒肆来。”
“呵,只怕这次程兄错了。我这个样子躲在这里,危险得很。”
“怎么说?”
杜康不语。
孟浩然有意讨好,便主动说道:“这是你的窝,而且有人照顾你。我和程小弟整日跟官兵打交道,人多口杂,不方便将你藏我们那里去。”
杜康冷冷看了他一眼。
程锦赶紧转移话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抓你?知道是谁去诬告的你吗?”
杜康懒懒的回道:“就如你们知道的那样,说我刺杀三皇子。至于诬告的人嘛,呵呵。”
孟浩然顺口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有没有刺杀过三皇子撒?”
杜康道:“我杀了啊。”
孟浩然和程锦面面相觑,再看杜康,神色平静,不似作伪。
良久之后,孟浩然回过神来,叫道:“军师,你说,老子们是不是救了个真正的凶手回来?!”
程锦沉默不语。
孟浩然就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我们两个可能已经上了贼船。依我看,趁这事儿尚未事发,要不,我们赶紧将他送回去?”
“或者直接将他扭送官府,就说……就说是他意图潜逃,正好被我俩活捉。乱葬岗和神武营不都是在西郊么?这事儿没人会怀疑。正好顺道参那个莫修文一本,告他个办事不力之罪,你看如何?”
“莫修文?这事儿怎么会扯得上他?”程锦不可思议。
孟浩然正要答话,店外有了响动。他将程杜二人看了眼,便走出屋去。很快,他回来,看向杜康,道:“你那两个店小二回来了。也不知道搞什么鬼,不守着店铺,大半夜了还到处跑。”说着,他打开屋门,放了两个人进来。
杜康顿时一愣,随即迅速递给程锦一个警示的眼神儿。
想是孟浩然刚刚骂了那两人几句,两名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摸进屋来后,一眼看见杜康躺在床上,顿时扑过去,大声哭道:“掌柜,小的们好担心你啊……”
话未说完,也不知程锦如何出手的,他手中一柄软剑已经收回,只剩两名店小二倒地惨叫。
孟浩然细看,只见那两人的手腕处一条嫣红的线,血珠正不断溢出来。
原来,他二人的手筋竟是已被程锦挑断!
孟浩然兀自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做什么?!”
杜康不理他,看向程锦,意兴阑珊的说道:“程兄,杀人灭口敢不敢?他们这样子叫唤,恐不太好。”
此时的杜康,他说这话时,整个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肃杀感,再不复往日那般亲切模样。
孟浩然见杜康一脸冷酷,想要缓和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呆呆说道:“好小子,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