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叛逆少年李亮亮,被他那忍无可忍的老爸扔到军事化管理夏令营两个月,回来,丢了。
据带队老师说,早上旅游社大巴将夏令营全部二十个男生从火车站拉到旅游社门口后就原地解散。家长来接的,都坐家长的车回去,家长没来接的,李亮亮人等,就去坐公交车。末尾,带队老师还小小地抱怨了下李亮亮“行动上服从、思想上抗拒”的问题。换句话就是: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但就算是出去玩了,也不至于到晚上还不回家吧?李亮亮的老爸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到人,自己开着车去大大小小的网吧逮儿子去了。
凭借微弱的父子心电感应,最终他在一家烟雾缭绕的街角小网吧,键盘噼噼啪啪响的包间里,看见了激战正酣的儿子。
深夜,网吧。
满脸横肉的父亲看着这颗金黄爆炸头,和精瘦的身板,久久说不出话。
李亮亮又瘦了,这回真成了瘦子,身上摸不出肥肉,把他老妈心疼得眼泪汪汪。个子也拔高了,两个月不见,身高已经蹿过一米七,成了精神的小伙子。
有老妈护着,李亮亮逃脱了老爸的扫帚功,也保住了他的爆炸头。今天刚出炉的金黄色爆炸头。
这颗头使他成为市一中的风云人物,惊艳了一票宣扬个性的男女生。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效仿,这颗爆炸头就迅速消失了。事情是这样子的——
开学第一天,金黄色爆炸头,简称金炸头,李亮亮同学,穿着骷髅头工字背心沙滩大短裤和人字拖,走进了市一中的校门,霎那,他成为了焦点。
洋洋自得的李亮亮走到二三班教室,直奔最后一排,撞了下徐飘,挑眉毛说:“你也来一个?”
徐飘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说:“谢谢不用了,这一点都不好看。还有,你估计是没听说过老班前年的事迹,不过我也不跟你说了,你马上就能亲身体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说说内心感受。”
李亮亮愣问:“啥事迹啊?听着这么吓人呢?”
徐飘微笑。
老班,班主任李老师,挟裹着暴风雨将至的危险气息,来到了二三班。
看到李亮亮,李老师第一反应是:老李家终于出了一个长得帅的。
第二反应是,拉下脸,抓着金炸头把这小子拎到小办公室,窗户锁好,门锁上,扬长而去。
一整个上午金炸头都没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午放学,李老师让夏半月和许约不用等李亮亮先走吧,然后他去了小卖店。
小卖店只有五平方米,却放得下学生们需要的几乎所有的东西,堪称神奇。李老师走到放文具的货架,看见唯一的一把剪刀,不得不犹豫了。
“你这儿,还有别的剪刀吗?”
老板:“有是有,但放在外面,我现在忙不开,你等我几分钟。”
“算了。”李老师买走剪刀,返回办公室,开了门。
李亮亮饿得趴在办公桌上,肚子咕咕叫。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根本经不起半分钟饿,他都把小叔抽屉里的整盒小熊饼干吃了还是觉得马上就要饿死了。
“叔,你终于回来了。”李亮亮看见他手里的面包,眼泪都快下来了,扑上去扯开包装袋狼吞虎咽。
李老师接了杯温水,搁在他手边,盯着金炸头说:“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说随便我。”
“这是虐待!”李亮亮腮帮子鼓鼓囊囊,愤慨地说。
“赶紧吃,中午你不用回家了。”
“你带我去哪儿啊?不会还把我关在这吧?”李亮亮吃完了,拿起杯子喝光了水,舒口气,“我还没吃饱呢。”
“等会儿带你去吃顿好的。”
李亮亮狐疑地问:“我怎么觉着你有阴谋呢?”
“怎么说话呢?我没有阴谋,我光明磊落!”说着李老师一个大跨步逼近李亮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按住金炸头,右手从裤兜里摸出粉色儿童安全剪刀,利落地嚓嚓嚓!
嚓嚓嚓!
嚓嚓!
嚓!
李亮亮完全懵了,直到看见酷炫的金黄色的头发从眼前飘下去,他才“嗷”一声推开小叔,从椅子上弹起来:“我的头发!啊啊啊我的头发!”
李老师慢条斯理地收回剪刀,瞧了眼那狗啃过似的头发,点了点头,终于觉得顺眼了些。看看手表,他说:“跟我走吧。”
李亮亮还沉浸在发型被毁的打击里缓不过神。
李老师握住他的手腕,把木愣愣的李亮亮拉走了。李亮亮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陈旧狭小的“老街坊理发店”,店里的没牙老爷爷手里拿着把黑色的旧推子,用漏风的嘴巴笑呵呵地问:“剃头吗?”
妄图逃跑的李亮亮被李老师绝对镇压,李老师说:“给他剃个板寸。”
李亮亮惊恐地扑腾着:“我不要剃头!我要发型啊!”
“我剃的头啊,这片街坊都说好,小伙子放心吧。”老剃头匠拉着他的胳膊往椅子边走。李亮亮不敢太挣动,怕一不小心撞到老人家,看着倒像是半推半就一样。
坐在椅子上,看着泛茶色的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李亮亮悲从中来,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他死不瞑目啊!
老剃头匠的手艺没话说,几十年的功力不是白来的,推子推过去,舒服得李亮亮脊背发麻,忘记了自己正在被剃头的悲伤,像做了场梦。
声音停了之后,老剃头匠拿了一面镜子来,放在李亮亮的脑后照着,带着点得意说:“怎么样,我给你剃了个发型,不错吧?呵呵呵……”
李亮亮木然地看着面前茶色镜子里,映出来的他的后脑勺,在板寸中间被剃秃了的那一颗心形。
此刻他只想哭。
李老师履行诺言,带他去高档的餐厅吃了顿美食。但是再好吃的东西入到口中都没有味道,食物无法弥补他受伤的心灵,食物也不能补上他脑袋后头的那块秃!
“你喜欢金色,我就不强迫你染回来了。以后不能再染这么明显的颜色,校领导见了要记你名字的。来,多吃点。”
李亮亮没看他夹过来的是什么,整个塞进嘴里嚼两下,苦得脸都绿了。
“苦瓜,清火气,再多吃点。”
“……”
于是,金炸头就这么消失了,桃心金板寸回到了班级,带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几天后,曾经嘲笑李亮亮的桃心金板寸的那些人,竟然越看越觉得有个性!不到几天时间,市一中变成了寸头的海洋,乍一眼看过去那是齐刷刷的短毛,有板寸也有圆寸。而在侧脑,或在后脑,或者干脆在天灵盖,则会有一个图形、字母一类的秃。
郁郁寡欢的李亮亮一下子又变成了潮流带头人。
他又昂起了头颅!
李老师就又开始头疼了……
十月份的一次打架事件之后,李亮亮被罚坐到了“荣耀宝座”——讲台旁边的那个位置。这个位置可是只有最皮最个性的人才有资格坐啊!李亮亮跃升为班里叛逆青少年们的精神领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其他人的位置是两周一轮换的,每周一,第一排的换到第二排,第二排换到第三排,以此类推,最后一排的换到第一排。
李亮亮吃了两个月的粉笔灰,夏半月的座位才轮换到第一排,正好和他挨得最近。这也意味着,许约和他离得最常近,因为她们是同桌。
上地理课时,李亮亮用书挡着脸,小声说:“喂,夏半月,你有一张夏天的脸!”
夏半月:“嗯?”
李亮亮:“是说你长得温暖明亮吗?”
夏半月满脑袋问号。
李亮亮自问自答:“不,是说你的脸永远处在受热膨胀状态。”
夏半月:“……”
“哈哈哈!”李亮亮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得意忘形,脑袋吃了一颗粉笔头。
女地理老师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起来,嗓音尖细:“上课说什么话!自己不学还影响别人,站到外面去!”
李亮亮无所谓地笑着,往门外走。突然,李老师出现在班门口,见他往外走就把脸一沉,还没说什么,李亮亮立刻捂住肚子满脸痛苦地奔出门,一边还嚎着:“啊我肚子好疼!”
李老师愣了下,问地理老师:“他怎么了?”
“他……”地理老师简直无语至极,张了张口,最后回答说,“他肚子疼。”
“哦。”李老师点头,迈着八字步回办公室了。
班里“哄”地笑开,地理老师无奈道:“警告你们啊,谁敢再这么做,我的善心可不会发第二回。行了,我们继续上课。”
下课后地理老师把李亮亮叫去谈话,不过显然是没有效果的。李亮亮再回到班,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夏半月和许约并没有劝说过什么,因为她们知道劝说不会起作用,到了一定的时候,李亮亮自己就会明白,他的种种反抗行为一点都不显得成熟潇洒,反而很像三岁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