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照顾朱慈烺,方涛已经不顾上跟闯军交战,此刻只能用“亡命奔逃”来形容了。闯军追击的骑兵约摸七八千,对方涛而言,击溃这七八千轻骑也没多大问题,可一旦被这些轻骑缠住,等对方大队人马赶过来,那就危险了。
方家的战马不错,除了自己掏钱购买的阿拉伯马之外,还有一大批是辽南缴获的战马,比闯军轻骑的战马要好得多。可方家这边都是重骑,战马虽然好,可速度上的优势因为负重太大而被抹平。对方的轻骑紧紧跟在后面,怎么都甩不掉。
一夜狂奔下来也没发生什么像样的战斗,方涛带着骑兵,也不顾沿途的田地里的青苗,沿着河道往天津方向狂奔。天亮的时候,方涛隐约看见前方的河道中央停泊了十几艘驱逐舰,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准备反击!”方涛断喝一声,转过马头对萨卜尔道,“把队伍带进火炮射程!”
“得令!”萨卜尔接受命令,换到领头位置,带着骑兵营往河岸方向跑,到了河岸的时候战马减速转弯,贴着堤岸往东一拐,拼命跑。与此同时,驱逐舰所有的炮窗全都打开,一门门火炮被推了出来。
方富贵放下望远镜下令道:“单数号炮位葡萄弹,双数号炮位链弹,两轮急射,放!”
“轰轰轰……”
就在骑兵营刚刚与驱逐舰编队擦肩而过,闯军轻骑刚刚进入火炮覆盖范围的时候所有驱逐舰依次开炮了。葡萄弹如同漫天铁雨,直接洒向闯军轻骑。栗子大小的弹丸在轻骑队中立刻掀起一阵血雨。链弹旋即而至,飞舞的铁链将闯军轻骑连人带马扫成两截。只一轮炮击,闯军轻骑兵的先头部队就不复存在。
后面的骑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战马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所有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方涛勒住战马道:“巧娥你带你的人和轻伤的兄弟留在这儿保护殿下和老爷子。胖子,宝妹,你们各带两百骑迂回游击,萨卜尔,咱们俩正面冲他娘的!”
萨卜尔哈哈笑道:“一路逃跑,我早就忍不住了!”
“轰轰轰……”第二轮炮击开始,没有受过专门防炮训练的闯军轻骑再次受到毁灭性打击。方涛和萨卜尔看准机会,在炮击的那一刻立即冲锋。炮击结束之后,闯军轻骑还在晕头转向的时候,方家的重骑就迅猛杀至。一股铁流狠狠地扎进只有血肉之躯的闯军轻骑当中,已经被火炮打得七零八落的闯军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方家骑兵的马刀直接斩杀。到这时才有人想到要逃跑。
本来轻骑兵要逃跑,重骑兵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然而招财和前田桃所带领的两支游击分队这一次全都换乘了没有披重甲的战马,速度快捷了许多,加之又是先敌机动,早就已经迂回到两翼,赚足了先手。零散逃跑的闯军轻骑在两支游击分队的追剿下几乎全部折损,只有十余骑逃出生天。
战斗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果就是一些此等战马和一些劣质兵器,在方家骑兵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一战却给了方涛足够的时间组织撤退。
“海潮,”就在方涛打算下令直奔天津的时候刘泽深开口了,“从陆路走。”
方涛迟疑了一下道:“走海路更快捷一些……”
刘泽深道:“青甸镇卫队以已经撤到南直隶附近,你带太子殿下取道山东南下沿途尚可收拢一些未及勤王的江南兵马,也好辅佐太子在南京登基。否则贸然前往南京恐怕人心难定。而且殿下久居深宫缺乏历练,这沿途收拢兵马也不失为一种磨砺。”
方涛想了想之后点头道:“成!我这就去安排。”
朱慈烺听说从陆路去南京顺路收拢兵马的时候,两眼立刻射出寒芒。在他心中,父母是被反贼逼死的,如今有这个机会亲率大军报仇,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于是队伍就近在驱逐舰上临时补给、安置伤员。停留了一个时辰之后在舰队的协助下渡河南下。驱逐舰队则自行返回天津,在天津的骆养性得知京师发生的一切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第二天骆养性犒赏锦衣卫并下令:谁能剿杀闯贼,天津就归谁。
方涛则是带着骑兵沿运河南下,一路上都是兵荒马乱,京师失陷的消息传出之后,各路小鬼通通蹿了出来,指望趁机捞一点资本。而沿途的州县或慌乱或警备,南下避难的人流更是数不胜数。
进入南直隶境内,方涛居然碰上了史可法。原本京师告急,史可法就立刻着手勤王,然而或许是因为反贼进攻的速度太快,也或许是因为大明的军队实在不堪一击,史可法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刚启程没走多远,京师沦陷、帝后殉国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大悲之余的史可法立刻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进,京师沦陷帝后殉国,没有“王”可勤;退,回到自己辖地,南京虽有六部,可国无主君,自己又应该忠于谁?
迎面碰上方涛的部队的时候,史可法的忧郁更甚。因为他知道,在前不久方涛还被下而来诏狱,虽然没有明说革职查办,可下诏狱跟革职查办也没区别;从诏狱中逃狱,这更是罪同欺君。然而史可法更清楚,大明的京师没了,这意味着一个混乱割据的时代到来了,这个时期,不论是否有官职在身,只要有钱粮有兵马的就是一个可以左右时局的人物。尤其是方涛这支骑兵力量和史可法曾经见过的水军力量……反贼也好,南京六部也好,鞑子也好,不管方涛倒向谁,这支力量都会发挥最大的效用。
史可法觉得,方涛的根基在崇明,老家在如皋,若是能好言抚慰方涛,没准这小子会成为南京六部在长江一线的屏障。
“抚台大人,小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方涛犹豫再三,在刘泽深的鼓励下,单骑来到史可法面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
史可法微微颔首:“免礼。海潮可是自京师而来?”
方涛点头道:“正是!闯贼聚众百万围攻京师,小子赶到时晚了一步。”
史可法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问道:“京师情形如何?传言中……”
“大行皇帝与皇后并宫中嫔妃皆已殉国……”方涛犹豫了一下,觉着南京的情况还不明朗,暂且不将朱慈烺的行踪说出来。
史可法眼珠一红,身体也颤了一下:“太子殿下、永王、定王……如何了?”
方涛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史可法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南京多事了!”
说话间,史可法军阵后面驰来一骑,却是方涛故交史德威。史德威策马到了史可法面前下马行礼道:“抚台大人,福王世子自淮阴投了凤阳总督马士英,马士英与阮大铖一道要用力福王世子在南京登基。南京六部诸位大人传讯要抚台大人立刻回程扬州!”
“啊!这……”史可法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说到就到,原地愣了一会儿,无力地摆摆手道,“传令,全军缟素,回师扬州,准备北伐为大行皇帝雪恨……”
方涛刚刚想说些什么,史可法却挥了挥手,自己则背着手慢慢走开,一脸的愁绪。方涛糊里糊涂地回到自己的军中,忍了半天才道:“他娘的,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倒没想着先报仇……”
“怎么回事?”刘泽深皱着眉头问道。
黄巧娥却冷冷地插嘴道:“中原丢了之后福王变成了福禄酒,福王世子一路流亡到淮阴,碰巧就被准备勤王的马士英遇上。京师城破之后,马士英也没打听皇帝太子的安危,直接带着这个世子就直奔南京。他想干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
黄巧娥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慈烺和朱媺娖的身上。
原本想着赶快到南京登基然后亲自率兵为父母报仇的朱慈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显得有些局促。“朱由……皇叔大胆……”朱慈烺犹豫了一下表态了,“本殿有父皇遗诏……”
大家都有些尴尬,这个时候,遗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兵权。“董卓也好,曹操也好……他们谁在乎过圣旨遗诏?”黄巧娥毫不客气道,“你现在是有我们的骑兵护着,若是没有,你自己跑到南京说你是太子,包管你能死个十七八回!”
前田桃也点头赞同道:“对这些人来说,谁是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他们权力。”
“本殿也可以给他们!”朱慈烺理直气壮地说道。
方涛淡淡地看了朱慈烺一眼道:“殿下,你以为大行皇帝的天下是怎么丢的?那些争权争钱争名的大臣们施政的实绩在哪儿?若是殿下还把大权交给他们,南京沦陷的日子也就数得过来了!就算你不把大权给他们,若是将来我跟刘侯率军北伐,那些个大臣三人成虎的时候,你会不会抄我们的家、灭我们的族?”
朱慈烺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