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李倧来说又是一个利好消息。以往大明有使臣来,无非就是收好处,然后替大明皇帝宣圣旨完事,最后带着一批贡品走人;女真人来了之后下手就狠多了,刮地三尺。前者只要钱不办事,后者既要前还要命。
这一回的大明使节不错,给足了朝鲜面子。并且不要钱,或者说要钱的方式有些不同,采取的是互利互惠的原则:我替你扫平君权的障碍,抄出来的东西就算是辛苦费。要说李倧不在乎这些权臣家里的黄白之物那是不可能的,可从总体上讲,自己可以最大限度收回君权,而且不论大明军队怎么抄,那些权臣家里的万顷良田你肯定带不走,到最后还是便宜了我这个国君。虽然这有干涉朝鲜国政之嫌,但对于宗藩关系来说,这已经很轻了,要知道,当年蒙古人肆虐的时候,王氏执掌的高丽连王储的决定权都没有,相比之下,李氏朝鲜已经相当幸福了。
金步摇和李倧算是一拍即合。
这些都是金步摇和前田桃事先商量好了的,因为她们俩都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有生之年恐怕再也不可能到朝鲜来发这种财了。既然如此,下手就别客气。
“哦,还有……”金步摇补充道,“如果君上不介意,我们还想在贵国收集一些木料……”
这更不是问题,对朝鲜来说,木料就等于不要花钱,上山砍就是了。
酒宴正酣,方涛带着一百扈从在宫外冒着寒风饿肚皮,可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进去的两个女人对自己来说太重要太重要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有闪失。
崇祯十五年正月底,金步摇将李倧亲自开出的黑名单交给了胡飞雄和招财。于是,大明官兵们以大明的名义开始了“掠劫”。杀人放火的事倒是一件都没有,走的都是“正常程序”:先是大军包围府邸,接着很客气地将全府上下“请”出来,然后“搬家”。为了免除后患,这些被“请出来”的人全都被押送到仁川登舰,目的地是阿拉斯加,这种相对文明的举动给李倧省去了很多善后的麻烦。
但对于李倧来说,还是要义正辞严地向金步摇提出强烈谴责和最强烈抗议,而金步摇则很干脆地拿出了这些人对大明十分不友好的“证据”,加上这些倒霉的权臣总是政敌遍地,看到他们被明国人收拾,立刻有很多人落井下石。李倧在“舆情”压力之下只得“含泪默认”了明军的“野蛮行径”。各取所需,除了这些倒霉的权臣之外,算得上是人人欢喜。
“娘的,这朝鲜国王都被咱们给卖了,还高高兴兴帮咱们数钱……”胡飞雄站在舰桥上砸巴嘴感慨道,“这世道,就算当土匪也得找个好借口才行哪!”
“从某个角度讲,一国之君最关心的不是国土如何,而是关心自己的王位是否稳固,权力是否在自己手上,”前田桃幽幽道,“以此为出发点,只要咱们出面维护国君的这两点利益,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哪怕让他们投降外敌、作践自家百姓他们都肯干。”
胡飞雄沉默了一下,叹息道:“要照这么说……咱大明的皇帝也不比这朝鲜国王好多少。”
招财也不怕犯忌讳,直接道:“整天就知道抓权,却不知道只要百姓不乐意,他什么权都没有!我算看出来了,西北的反贼剿了还有,十几年下来一直平不下就是因为这个!当皇帝只知道用这个大臣弄死那个大臣然后把大权抓在自己手里,却不知道让天下百姓先吃饱肚子……他娘的,还不如让涛哥儿当皇帝呢,好歹涛哥儿还知道让庄子里头的流民先吃饱了再干活儿……”
前田桃白了招财一眼:“哥,你知道么,涛哥儿的想法是好的,可光有这法子却是行不通。早在前年的时候,下关那边就有两个庄头拿了不该拿的钱,也亏得‘鲨’发现得早,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现如今咱们的地盘之所以运行得稳当,不是因为涛哥儿施恩,而是因为咱们在庄头旁边都放了一支流动的会计师团队,专门负责查账;在会计师团队旁边,咱们还放了一批暗探,专门盯住他们的财务状况。所以,这几年下来,崇明岛那边和舰队才都运转得妥当……将来有这么一天……军队这边不动,负责庄子日常事务的管事们都得让庄中的男女自己选,到时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想搞事都不可能!”
招财哼哼了两下:“妹子你倒是替涛哥儿想得周到,可这会儿涛哥儿还在陪别的女人呢……我说,你们得抓紧,先弄出个一男半女的……”
前田桃先一微微窘了一下,随后淡然地笑了笑,望着海面陷入沉思。
船舱里,金步摇正在给女儿喂奶。“宝妹说喂奶这事儿不能全指望奶娘,亲娘喂奶才是最好的,”金步摇看着怀里的女儿低声道,“弦月真是咱亲生的啊……我这张脸哪,放在哪儿都能把孩子吓哭,就弦月不哭。”
方涛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她这不已经吓得闭眼了们?倒是嘬得起劲……”
金步摇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孩子就是喜欢睡,若是夜里闹腾起来,你又不自在了!我跟你说,这次回去看见我爹你可不能再没大没小的了……”
“我知道……知道……”方涛不停地点头。
“还有,回去之后恐怕有不少人会找你麻烦,你能忍下的就忍下,不为别的,就为孩子想想……嗯?”金步摇还是要嘱咐。
“找麻烦?”方涛愣了一愣,奇怪地问道,“我的仇家也就那几个啊……”
金步摇没好气道:“第一个要找你麻烦的就是皇太极,他明面儿上不可能直接动粗,但保不齐用什么离间计反间计;再要找你麻烦的就是那些个文官武将,你这一趟大胜是有了,可却犯了忌讳,有的是人要落井下石呢……”
“来就来呗!”方涛耸耸肩道,“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金步摇叹息一声道:“你个呆子!要知道我们与邪教之间决战在即,这当口上咱们在大明可不能乱套了,精力也不能被这一边牵扯太多。反正你记好了,凡事能忍过去的就忍过去,等海上决战打完了,你想怎么报复都行……听我一句劝好不好,好歹我已经是……你女儿的娘……”
“就是我女人呗!”方涛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还绕着弯子说!”
金步摇迟疑了一下道:“这样不好吧……”
方涛果断制止了金步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是我尽一个男人和一个父亲责任的时候了,之前那么多‘不在乎’都是扯淡。第一,我们血脉相连,我容不得你孤单一辈子;第二,既然我又不是你刘家的赘婿,那我就是你的男人,当女人的,就该听男人的,这事儿没得商量。”
金步摇突然笑了:“行了,我听你的,以后都不欺负你了行不行?”
方涛顿时大窘。
……………………
捞足了油水的舰队一分为二,一部分向东,在倭国北陆补给之后把掳来丁口转运到阿拉斯加,到了阿拉斯加之后再转而南下,穿越赤道后将会往金鳞岛去卸下掳来的财货。这一趟下来方家谈不上赚头,只是把开战的物资消耗和战后抚恤的问题从朝鲜回了本。
此时此刻,大明却是相当乱。
松山之战明军溃败,传闻中督师洪承畴殉国,朱由检惊闻之后一边为洪承畴大举发丧,一边下令三边严防死守,做好抵御鞑子大胜之后南下掠劫的准备。顿时,整个从大同卫开始一直到山海关,整个长城沿线顿时风声鹤唳。可等到开春,依然不见鞑子南下的踪影:难道说鞑子转性了?还是说鞑子在松山之战后自己也是伤亡惨重回去舔伤口去了?
然而,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大明的一支神秘部队在辽东金山登陆,利用地形优势吸引了鞑子主力。鞑子南下,这支部队就主动出击,鞑子不走,这支部队就依靠海上补给钉在辽东。
这样一个神秘消息立刻激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好事人立刻向经常出关行脚的商贾打听,商贾们自然都有自己的门路,多方打听之后基本排除了是边军调动出关的可能,也排除了关宁军突然出现在敌后的可能。这支兵马有战舰支持,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山东水师,但打听到的消息表明,山东水师没这能力。难道是江南那边的水师?郑芝龙?了解“行情”的人立刻嗤之以鼻:他郑家的龙王若是开着商船到辽东贩卖东西还有可能,让他出兵?做梦!不把他逼反就谢天谢地了!
排除了山东水师,再排除了闽海的郑芝龙,那么能如此大规模出动战舰且有这经济实力的也就是南京兵部了。可南京兵部也没这权力直接跟鞑子开战吧?朝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