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过之后，偷袭的旗丁还在因为突然发出的哨声而感到怪异：自己怎么就暴露了？不经意间有人发现，己方的两翼上有火光亮了一下。
负责引火的敢死队员迅速地将炸药的引线点燃，火光瞬间消失。为了确保这一类炸药的起爆成功率，在**尚未普及时，引线都是穿在竹管中半埋入地下的，这一次只不过是半埋的冰内而已。火光仅是一闪便消失不见。
片刻，旗丁们就觉得脚底下传来一阵颤动，冰面上突然一字爆开，碎冰屑到处飞溅。好在旗丁们站得分散，四溅的冰屑也只造成了七八人的伤亡。旗丁们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随后，整个冰层就传来了一阵“嘎渣嘎渣”声，女真人当中不少人都明白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当下也顾不得军纪，立刻往岸边摸过去。这个过程还不能快，动作还不能激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却给了严阵以待的水手们极大的乐子，这种向自己露出背部移动速度又极慢的敌人跟固定靶没什么区别。于是，靠近冰层的战舰上的水手们全都取出火枪朝冰层上的正蓝旗旗丁射击。旗丁们听到枪响，一只得一边往回跑一边张弓还击。
不过因为距离远，水手们的枪击没有什么准头；因为夜色弄而且紧张，旗丁们的还击也等于没有。双方折腾了一阵之后，宽阔的冰面轰然裂开，落在最后的五六个旗丁连呼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冰层的裂缝吞没。
还没接战就已经莫名其妙地折了十几个人，虽然在两个牛录当中这十几个人实在算不得多少，然而对士气的影响却极大。领队的梅勒额真不禁有些气沮，不过还好，总体上算不得什么损失，回去之后还能交代。两个牛录勉强摸上岸，立刻上了停在岸边的马背往回疾驰。然而就在他们登岸的那一刻，埋伏在岸上的敢死队员也引燃的骑兵雷的引线。
所谓骑兵雷也就是杀伤版的二踢脚，底座是发射药，点燃之后发射药将炸药送到两米半到三米的空中，随后炸药爆开，预置的破片直接炸翻骑手。两个牛录冲出去十来步的时候，正好踏入雷区，原先在黑夜中被误认为石块的骑兵雷立刻就成了杀器。一团团火球凌空爆开，六百旗丁立刻被腾起的火焰和浓烟吞没。
火光又在瞬间熄灭，岸上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战果到底如何谁都看的不贴切，只有埋伏在两侧的敢死队员能听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远去。确信鞑子离去之后，敢死队员才开始匍匐上前清点战果，船上也派出水手来帮忙收拾残局。
前田桃从玻璃窗后面缩回脑袋，有些遗憾道：“恐怕要让鞑子逃出去大半了……”
金步摇也同样缩回脑袋，有些奇怪地问道：“雷区的设置、引爆的时机不是都把握得挺好么？怎么就杀不死鞑子了？”
前田桃颇觉可惜：“这不是他们的能力问题，是我们的技术问题。骑兵雷的爆破对延迟引信的要求比较高，长一点短一点都不能在最佳位置起爆。我们的引线是传统的火药引线，这种引线燃烧的速度很不稳定，对于骑兵雷而言，滞空时间也就这么短，引爆时间差半秒都不行……我不看别的，光看起爆高度就知道这一波骑兵雷的杀伤效果肯定非常有限。”
金步摇沉默了一下道：“你这么乱搞……不怕将来回去受责罚？”
前田桃摇摇头微笑道：“不怕，或者说……我无所畏惧！阿姐你知道么？原本，我在家是个听话得不得了的女孩儿，我喜欢看书，喜欢跟着我爸爸妈妈做实验，喜欢拿着他们的数据自己推演……我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但是当我来到大明之后，看到的却是到处都在流血，到处都是死亡……本来我以为我是个倭国后裔我应该不会为了大明百姓的生死而悲伤，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他们……那些死去的人们，曾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我的所学既能创造出让人类走向高度文明的轨道，也能制造出让恶魔彻底毁灭的武器。阿姐你知道么，在地下，在海里，有一种暂时未知的元素，我们称之为放射性元素，这种元素可以制造毁灭全人类的武器，只需十来斤便可让方圆百里之地鸡犬不留，数十百年内寸草不生……而且，我现在就能给你划出这种武器的图纸！包括这种武器所有的制作流程！”
金步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前田桃耸耸肩膀坦然笑道：“技术不达标呗！我试过一次，造了一台离心机，不过，以这台离心机的速度，得让它持续运转几百年才能造出足够的材料。然而等到了几百年之后，已经有很多国家能够轻松制造这些东西了……这没有意义！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基础学科领域打下足够的基础，要有充分的人才储备和技术储备，这样才能迎接未来的挑战。”
“你的意思……刘家和方家要从战争中退出？”金步摇问道。
前田桃点点头道：“是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刘家和方家不插手战争。这世上还有一种战争模式叫代理人战争；除了用武力手段征服对手，还有经济手段。”
“这个……咱们不是已经在做了么？”金步摇道，“尤金掌柜传了消息说，他们犹太的资本已经渗透进了很多领域，咱们两家也都以西夷人的身份在各地置办了产业，这难道有什么不妥的？”
前田桃道：“这些都是好事，只不过现在是大航海、大发现的时代，是原始积累的阶段，这个阶段之后便是实业制造的阶段。当航海家们从各地掠夺了足够多的资金之后，他们会发现，只有资金并不能满足奢侈的生活和娱乐的需要，同时，能发现的大陆基本都已经被发现，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去暴力掠夺……所以他们会将目光转移到实业，将实业生产和远洋贸易结合起来……再后来，当实业生产达到瓶颈的时候，资本出现了，资本将会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人类和社会的进步。我们现在就动用资本的力量……实际上提前了至少两百年……”
“难道没用？”金步摇好奇地问道。
前田桃道：“有用！只不过此时我们的资本只能给我们打好基础，而不能像远洋贸易那样给我们迅速带来财富和航海经验，也不想实业制造时代那样能给我们迅速提供大量、可靠的武器；它现在是一个基础，是一个很长的运作周期，暂时看不出能给我们带来太大的效益，但从长远看，大约四代人一百年的时间，它会让我们和那些犹太银行家们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听了前田桃的话，金步摇看着窗外的星空幽然道：“桃子，你跟阿姐说实话……我们获胜，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前田桃怔了一下，惨然道：“非常大，大到……让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承受。”
窗外传来了启航的铜铃声，船体轻轻晃了一下，向朝鲜进发。
……………………
正蓝旗的两个牛录回到大队中之后清点人数，损失了半个牛录。得知这个消息的皇太极没有发怒，只是斜靠在马车上苦笑道：“果然不简单哪！朕多半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范文程稍微思索了一下，立刻明白了皇太极所指；索尼略想了想之后试探地问道：“是那个叫方涛的？”
皇太极点了点头。
塔山大营里，多尔衮翻了翻架子上烤得金黄的羊头，看着门帘外飘落的雪花，淡淡道：“这场雪若是早来几天，你们的炮弹也不会杀死那么多人了。”
黄巧娥坐在多尔衮对面，手里拿着匕首挑着一块羊肉往嘴里塞，咀嚼了一阵之后道：“别以为方家除了火炮就没别的能耐了！这么大雪，你们的骑射也都成了废物，到时候两蓝旗麾下倒霉的庄子可就不是这几个了……让你看样东西……”说罢，朝帐外招招手，一个扈从模样的汉子朝内走来，到了门口被多尔衮的白衣甲喇拦住了。
“让他进来！”多尔衮朗声道。
扈从走了进来。黄巧娥朝多尔衮努努嘴道：“钢弩。”扈从依言撩起棉袍，将钢弩递给了多尔衮，多尔衮将钢弩放在手里反复把玩了一阵，随后一向军帐中央的主立柱上一抬手，钢弩上的弩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笃！”弩箭穿透立柱，整支弩箭前半伸出立柱后半留在另一侧，尾翎还在颤动不已。
“好东西！”多尔衮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下，交给坐在身边的多铎。多铎拿到手反复看了看，诧异道：“哟，全是铁的？不可能吧？怎么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