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和豪格连夜召集将领商讨对策。甭管大伙儿如何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正面突击,想要正面突击就必须让步卒给骑兵填平这些沟壑,想要填平这些沟壑就必须先让明狗的火炮不开口。想要让明狗的火炮不开口……下面无解。
算来算去,唯有火炮对火炮。孔有德的红夷炮要抢修,抢修好了必须对明狗的火炮形成压制,形成压制了之后朝鲜步卒再去填坑。然而这不适说办到就能办到的。天黑之后,孔有德带人摸黑将红夷炮拉了回来,着手修复。听到豪格和鳌拜要求他用火炮对付火炮的时候孔有德差点都哭了:两个鞑子外行不清楚也就算了,他是专门搞这个的,白天在战场上看到对面的火炮指哪儿打哪儿的那种劲儿绝对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水平,自己还能跟人家玩儿火炮对射?
圆弹滑膛炮时代,只有真正懂得炮兵的人才明白远距离炮战的命中率会有多低。而此时不论是大明还是满清,都没有科学精密的瞄准具,更没有方家炮兵那样武装到大脑的物理和数学公式。当方家的炮兵盯着地图准确地报出诸元参数精确到某坐标多少米的时候,孔有德的手下还在靠目测距离然后报出“东南偏南方向两百九十步”这种可怜的参数;当方家的炮兵将用纸包包住的那些经过天平精密测量之后的标准剂量火药直接倒进炮膛的时候,孔有德的手下还在玩儿“两勺又四分药”的儿童游戏。打打城墙这种目标还可以,炮战,孔有德一看对手的水平就知道自己的斤两。
所以,孔有德一点儿都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豪格和鳌拜的确是外行,在他们看来,既然你火炮打得比人家的远,那么你的火炮搞定人家的火炮当然只是时间问题。很凑巧,两个人也从来没把孔有德这个汉人放在眼里。你不答应,我只能让刀子说服你了。
被逼无奈,孔有德只得硬着头皮想辙跟方家的重炮对撼。这正应了一句俗话:人都是“逼”出来的。想来想去的孔有德还真让他想出了构筑火炮阵地的点子。在孔有德的要求下,豪格又将苦逼的朝鲜人借给了孔有德使,连夜修筑火炮阵地。
鞑子营盘的动静被两侧断崖上的哨位看了个清楚明白,很快就通过旗语通知了指挥所。这个时候的方涛和前田桃在头一轮交锋取胜之后没忙着休息,而是紧张兮兮地盯着话务连的电报机。不为别的,金步摇临盆了。
战局随时可能发生变化,金步摇死都不肯让两人旗舰见探视,两人也不可能丢开战局旗舰;而前田桃还没能捣鼓出无线对讲机,所以一切心动只能靠旗舰的话务班和登陆部队的话务连来办了。
金步摇的阵痛从前一天已经开始,然而产婆说这还没到临盆的时候;直到战场第一声炮响之后,金步摇的肚子才剧痛了起来。为了让自己看到战斗全部,金步摇硬是撑着没吭声,直到第一次交锋告一段落之后才忍不住叫了出来。整个旗舰上一片慌乱。
自从金步摇的肚子再也遮不住了之后,金步摇和方涛之间的关系也就随之公开。所以,不论是方家的人还是刘家的人,对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都非常重视。从金步摇发出叫声开始,电波就将金步摇临盆的消息在往外到处传,先是岸边炮兵阵地和外围巡哨船只发来电报询问,随后崇明岛就发来电报询问,继而,阿拉斯加、落叶岛都来了电报,最后,青甸镇和北京城都发来了电报。
“这都急死人了……”方涛焦躁地在指挥所里来回踱步,抬头看看外面的星空,“昨儿申时初开始的,这都快寅时末了,阿姐能挺住?”
前田桃安慰道:“别急,产婆不是说了么,阿姐这是头一回生孩子呢,吃点苦头难免的。何况阿姐自小就练武,身子骨硬朗得很,不用担心的……”
“哎……”方涛叹了一口气,“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在阿姐身边的,她本来就是一个人,这会儿就应该有个伴儿啊!”
前田桃微笑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这会儿就就算飞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就会烧开水而已……何况都这么多年了,烧灶还不一直都是我的活儿?将来……将来我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不要你在旁边,乖乖烧灶去!”
方涛对这种玩笑话显然没什么兴趣,依旧是一脸担忧地站起身,朝着旗舰方向眺望。
“长官,鞑子有动作了!”一个负责监视敌阵的参谋叫道,“他们的炮兵在作准备!”
此时东方已经泛白,借着晨光方涛和前田桃从望远镜准中清楚地看到汉军旗的炮手已经在往构筑完毕的炮兵阵地中搬运火药和炮弹。
“呀,琢磨得挺快,这都会搞炮兵阵地了!”方涛讶然道。
“怕什么!”前田桃道,“没有技术指导的炮兵阵地只能是纸糊的!你看看他们,不但阵地布局不合理,而且就连防护措施都那么死板,只防火炮不防炮手!这么做的话,防护能力是有了,可火炮的机动性和火力却完蛋了,就连调转炮口都难!”
方涛笑了笑,转头对参谋道:“命令重炮阵地三发急射然后做好防炮击准备。”
一声令下,早已枕戈待旦的重炮阵地直接想预定目标发起了炮击。由于准备充分,这一次三发炮击的速度很快,一百余炮弹分先后三波直扑孔有德的阵地。孔有德的炮兵阵地几乎是照抄的方涛这边的防御工事,泥巴一堆然后水一浇等待封冻,其防护能力也不低。然而由于经验严重不足,汉军旗的炮兵将工事的防御完全构筑在地表,虽然防御能力很强,但相对方家炮兵半地下的炮兵工事而言,简直糟糕透了。
方家的炮兵在设计阵地的时候准备了两处备用这阵地,但这一次方涛在看到孔有德布下的炮兵阵地之后决定不启用备用阵地,而是实打实地来一场炮战,检验自家炮兵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一天的早晨,整个战场都沉寂了下来,鞑子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自己的火炮摧毁明军的一切;方家所有人也停了下来,包括小口径炮的炮兵也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这场由重炮部队当主角的表演,这片空寂的战场将会成为双方表演的舞台。
“接重炮阵地,”方涛深吸一口气,沉稳地下令道,“一个基数弹药,炮火反准备(炮火反准备为炮兵专业术语,即对方在总攻之前都会进行炮火准备,如果事先觉察到对方的炮火准备企图,可以在对方开火之前先行压制)。开炮!”
天色初明,方家的重炮阵地率先发言,四十门重炮依次开火,四十枚弹丸这一次打出了最高水准,全都准确地落入了汉军旗的炮兵阵地。硕大的弹丸狠狠地落到地面,弹跳一下,又狠狠地撞击着汉军旗火炮周围筑起的土墙。
炮弹直接轰击着土筑的矮墙,到处尘土飞扬,不过第一轮炮击没有给汉军旗的炮兵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汉军旗也根据浓烟腾起的方向开始还击。同样也是第一轮炮击,汉军旗的炮弹只有不到三成落在预定区域,这让孔有德心底冒出一股凉气:对方首轮全中,自己只命中三成,这样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五轮之后自己要挨上比对方多出好几倍的炮弹。
也就是一会儿功夫,双方的第二轮炮击开始。依旧是方家的炮兵首先发言,炮弹借着火药的力量被抛上高空,然后再在引力的作用下猛然砸向地面,在汉军旗的炮兵阵地中间肆意地释放着动能;停了一会儿,汉军旗的火炮第二次发言,这一次的命中率稍高了一些,第一轮炮击中没有打中目标的炮手也酌情增减了药量,使得命中率提高到了四成。
片刻功夫,方家的第三轮炮击开始;而汉军旗还在匆忙清膛装药,等汉军旗开始还击的时候,打出去的炮弹与方家第四轮炮弹在空中相遇。
孔有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对方炮击四轮,自己则炮击三轮。若是算上命中率的差异,自己的火炮阵地承受了至少三倍于对方的打击。就算是双方防御工事的强度相当,也是自己这边先垮。
兆头不妙啊!孔有德心里渐渐没了底气。他怎么也想不通,大明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财力能搞出威力比红夷大炮还要强的火炮?又是从哪儿练出来这么厉害的炮手?
“唔……”方涛举着望远镜微微点头道,“讲武堂炮兵科全体教员俸禄涨两成,全员记战功一次;全体炮兵记战功一次,俸禄涨一成,战后加赏银没人二十两。胖子……嘿,我这大舅子连陆军的火候没到,炮兵倒是被他弄得不错!”
胡飞雄和招财两个人趴在堑壕边用望远镜仔仔细细地窥视着战场,看到对面炮兵阵地尘土飞扬的场面,胡飞雄咂吧两下嘴,用手肘顶了顶招财道:“小胖子,没想到你小子练出来的炮兵这么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