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倒是有些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以此为借口跑过去见卞姑娘一面呢,没想到你自己倒避嫌去了。很好!如今学乖了?不打算娶十个八个老婆了?”
招财立刻道:“打算还是要打算的。我可是跟海瑶保证过的,以后娶小,一定先带回来给她看看,她看上的才准娶回家!”
“额?这是什么道理?”方涛愣了一下,“虽说侧室入门须得向正妻奉茶陪罪,可那不过是走走场面而已,谁真来这个……”
招财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错了错了!海瑶说这是为了老许家好!她说我许胖子的长相本来就不咋地,若是纳妾产子再不好好挑挑,老许家的香火断绝到不至于,可好不好就难说了……她说她在京师的时候每年祭祀大典她有有被派过去洒扫,见过列祖列宗的画像。说是看见那太祖、成祖皇帝的长相也不算俊俏,可从英宗皇帝开始就不同了,一代比一代强。你说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历代先帝选后选妃的时候都是挑全天下最好的来?”
方涛哭笑不得道:“所以你就打算今后每次纳妾都让海瑶先过目?”
“那是!”招财哼哼道,“咱现在不缺钱,生个比我还丑的儿子倒也不担心;可要是生个比我还丑的女儿出来,我还不得哭死?”
“这家伙……”方涛实在忍不住笑了,“跟宝妹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就这么惫懒!”
金步摇带着笑容喝止道:“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胖子跟他娘子既然都商量妥了,我们还搅和什么?今日且先歇息,明日一早去寻赛赛,回来吃过午饭咱们就回崇明吧!”
这一天薛鹏倒是回来得挺早。一听说方涛几个第二天就要走,薛鹏当场就急了眼:“我说你们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你们来了我还以为能轻松几天呢,这么着急就走?”
“有急事的!”方涛淡然地笑笑,反而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溯古斋的银子和下关庄子那边的银子不够使?”
薛鹏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自打你搬到崇明之后,出了让我在秋收的时候储备军粮之外,就没正经调用过这头的银子。庄子上有萨卜尔和哈丝娜调教出来的马夫羊倌,还招纳了一批百姓帮忙养了鸡鸭和鱼虾,入秋了还有大个儿的螃蟹……一年下来一万多两了,哪里还是缺钱的?溯古斋就更别说了,我自己动手弄出来的高仿最低价都得三千两,南京这边能缺钱?”
“那不就结了?”方涛笑道,“这么多银子在手,你就不会聘些个掌柜的、账房先生过来?实在不行可以到国子监找金先生要人嘛!就说我这边缺人,但凡要去崇明重用的,先得在溯古斋干出点儿成绩出来才行。”
“我说……”薛鹏小声提醒道,“这些产业可都是你的,溯古斋的钱也都是你的……我招人手还不得先跟你打招呼?”
“我记得我去崇明之后早就把你的官凭告身和委任文书派人送过来了啊……你没收到?”方涛有些奇怪地问道。
“有啊!”薛鹏回答道,“末流小官儿,不过是个录事,还归你锦衣卫管着。专司崇明卫粮秣采买……”说到这里薛鹏自己都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些钱都是用来采买粮秣的?”
“南洋多的是粮食,舰队的商船自己能解决!”方涛纠正道,“这些钱本来就是留着你单独支使的。本来我还担心你不够用呢,没想到你却不会用!”
“怎么用?有了香蔻之后,我真的把逛窑子的癖好给戒了!”
“谁让你去那种地方了?”方涛翻了白眼道,“头等大事,就是关心一下南京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消息,整理清楚之后分轻重缓急上报,打探消息是要花钱的;第二件事就是逢年过节该打点的要打点,虽然咱现在不怕人使绊子穿小鞋,可唾沫星子多了也能淹死人。这一趟我被派了中原剿贼的差事就是因为这个!有些人未必有这个能耐坏我的事,可却有能耐给我找事添乱,反正就是越太平越好!第三件事,也就是你觉得人手不够的事。江南文风鼎盛,三教九流身怀绝技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人却因为东林党把持仕途而不得寸进,所以,要你做的就是尽可能收拢这些人。你还别担心什么心术不正的家伙混进来,只要你招过来,自然有人去查他的老底,而且还专门有人盯住他们日常的一举一动,不会有差错。你尽可以从这些人里头挑出几个帮手来嘛!至于那些无地无家的百姓,我更是来者不拒,真担心你钱不够花……”
“这样啊……”薛鹏挠了挠脑袋道,“事儿还真多……哪有鉴赏、仿制古物来得有意思?”
方涛拍拍薛鹏的肩膀道:“你以后早晚都得有个总揽的差事,摆弄古玩也不能全当正业来干。何况你这一手技艺一般人没个十几、二十年也学不来,早晚都得调教几个徒弟嘛……赶早不赶晚嘛!”
薛鹏有些无可奈何:“我就知道你这一来肯定没好事!果然,撂下一大堆事又直接走人!不行,你得陪我好好喝顿酒去……”
“走走!搬进来的头一天我就在厨下准备了酒窖,要喝酒还不容易!”
两人一起走到厨下一阵翻腾,寻了一坛陈绍,又从酱菜坛子里捯饬了几样腌菜。方涛切了两只松花蛋两只咸蛋,虽无大鱼大肉,倒也凑了一桌小酒。两个人凑合着坐下,先各自饮了一杯,这才撂下筷子慢吃细谈。
“东家,”薛鹏率先打破沉默道,“问件不该问的事儿……你给我派的活儿我明白……不过我却从这活儿里头觉出点儿味儿了……”
方涛一斜眼:“什么味儿?”
薛鹏压低声音道:“我就是说咱这大明……是不是得掰着手指过日子了?东家你这般做……是不是在做什么准备?”
方涛抬起头白了薛鹏一眼,没有搭话,反而拈起筷子夹了一块松花蛋送进嘴里。
“东家你别不说啊……”薛鹏先是有些着急,旋即又淡然了下来,“其实东家不说我都知道的……如今到江南来收粮的人明显多了,我打听过,都是各路军镇自己派来的人。细想着,他们都是在给自己存粮哪……”
方涛平静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鹏的涨得红了起来:“我知道东家你为什么不在乎大明的官身了!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方涛却摇摇头道:“问题在于,他们有兴趣,我可没兴趣!”
薛鹏的声音压得更低:“东家,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方涛点头道:“不就是个天下么?他们有兴趣,我没兴趣!整天惦记来惦记去,却有甚好处?何况真要争这天下,能排在我前头的多了去了,轮不着我。”
薛鹏沉默了一下,问道:“东家,你说实话,你保不保大明?”
方涛似笑非笑地问道:“保又如何,不保又如何?”
薛鹏立刻道:“你保大明,我薛少敬重你是个忠臣,是条汉子;你不保,我薛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自大明没有的那一天起,咱俩就各奔东西……”
“这话倒是有意思,”方涛笑笑道,“原本以为你这种从来科场不顺的家伙应该不喜朝廷才对,如今怎么反过来要保朝廷了?”
薛鹏也有些迷糊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着让我把反贼当皇帝我可做不到,让我把鞑子当皇帝我更做不到。你就跟我实说了吧,到底保还是不保?”
方涛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尽人事,听天命。或许你看出来了,凭着我手上的实力,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倒是有这个可能割据一地裂土而王,但是你要知道,我的能耐也就到这个地步了!我的兵、将,包括后方的工匠这些,都是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他们虽然都是精锐,可成长得太慢,老天不会给我这么长时间慢慢去凝聚几十几百万人……从这一点上说,或许是我醒悟得太晚了,若是能在崇祯十年之前我就能意识到这一点,恐怕现在也不会这么局促……罢了,那时候我爹还活着,我还在安心做个跑堂,整天做大侠梦……”
薛鹏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问道:“难道坐视?真的无可挽救?”
“或许是真的。因为大明不是我一个人的大明,也不是崇明岛的大明,而是天下人的大明。若是天下人都对大明失去了希望,那么……大明也就没希望了……大明……大明缺了一个能让天下人重拾太祖成祖荣耀的人带着大家找到大明中兴的希望啊……”
“大明的希望……”薛鹏愣了一下,苦笑道,“这还真难哪……”说到这里,薛鹏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道:“既然无可挽救,那么,我希望最终出来争夺天下的那个人是你,我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