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不屑道:“跟本督打马虎眼?”
“八千……”方涛心虚道。
“啊?”这下孙传庭吓了一跳,“你个千户有八千战兵?你养得起么?”
方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孙传庭以为自己这个千户吃了空额,带的兵员不足数!“早知道就说八百了……”方涛低声叹息道。
“快答!”孙传庭喝道。
方涛两手一摊,委屈道:“甭管养不养得起,自打得了这官身,朝廷一文钱的军饷就没给过,至于俸禄我都不知道找谁领去!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地盘,还是安庆以东的江面……辖地都是江水啊!崇明岛上的庄子还是我自己掏钱买的……算兵员,实打实地只有一百……锦衣卫。”
“你那八千呢?”
“都是家丁……”
“胡说!谁能养得起八千家丁?”
“没办法,咱家家丁都听富裕,所以家丁又自己养了家丁,家丁的家丁也挺富裕,所以家丁的家丁又养了家丁,家丁的家丁的家丁……”方涛搬出了当初对付史可法的说辞,喋喋不休道,“所以,一说带家丁,这帮家伙全都跟出来了,拉都拉不住……”
孙传庭听得直翻白眼,最后只得道:“够了够了!难怪濯缨说你惫懒!你自己说说,这八千人比起你长陵之战的那二百余精锐如何?”
方涛仔细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只好不差。”
“什么叫‘应该是’?”孙传庭好奇地问道。
“光从兵器甲胄和日常训练看,这八千人比起长陵那些溃兵要强太多了,”方涛解释道,“不过八千人中,真正见过血的不足一半;见过血的人当中多数都是当初以百人为队打出来的结果,没有正儿八经地经历过大战阵,所以只能是‘应该’……”
孙传庭明白了方涛的意思,当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说道这里,孙传庭迟疑了一下,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一阵,转过身对方涛道:“原先兵部给的公文上只说了江南驰援一千兵马,南兵素来不经大战甚不堪用,所以从一开始本督的计划中也没有南兵什么重责……这样,你且持我手令率所部前往潼关,堵住闯贼自潼关西逃的通路!”
方涛也不多问,直接拱手道:“得令!”
孙传庭点点头,又回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写下手令,盖上大印,递给方涛道:“本督已经筹划妥当,不日将与闯贼决战。闯贼人虽众,然能战着不多;且据探马回报,闯贼所久攻开封不下,粮草已然告罄,恐怕战端一起,反贼旋即崩溃,届时潼关一线必有大量反贼西逃。给你的军令就是无论如何力保潼关不失,城门之外的反贼残兵自有各镇兵马收拾……”
方涛接过手令问道:“敢问督师大人……各部俘虏……如何处置?”
孙传庭皱了皱眉头道:“大军粮草再多也养不起这许多俘虏,叙功之后自然是斩杀首恶,胁从者放归故里让他们好生过日子。怎么?仗还没打你就打算学着掏钱买俘虏叙功了?”
方涛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确实是想买俘虏,不过却是在各部叙功之后……”
“你想作甚?”孙传庭警惕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方涛舔舔嘴唇道,“我在崇明开了不少荒地,在苏松那边沿海的荒滩上也买了荒地,正愁没人手呢……而各部叙功之后,这些俘虏又成了累赘,不如卖给我,我得了劳力,各部将军又都得了实惠……”
孙传庭想了想之后摇头道:“不妥……如今反贼一闹,不但西北,就连中原也是遍地荒烟,若是虏来的青壮被你都带走,千里之地的耕作如何是好?不行不行!”
方涛皱了皱眉头解释道:“督师大人,您的想法是好的,可惜您没这本事办到!西北百姓如何会反?还不是因为连年灾荒颗粒无收?朝廷倒是免了赋税,可各地官府呢?地主田东呢?您要是把这些灾民都放回去,保不齐隔几天又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跟我去崇明,崇明是个岛啊,他们就算要反,也就这个岛乱一下而已……”
孙传庭迟疑良久,反问道:“你可知道千里转徙会出什么乱子么?”
方涛猛点头道:“督师大人放心,沿途有淮西史抚台配合,不会有乱子。”
孙传庭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点了点头道:“暂且答应你,且看你这次打得如何。快去吧!别在本督面前给濯缨丢人。”
“得令!”方涛再次躬身一礼,大踏步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孙传庭原地苦笑摇头。
出了军帐,方涛快步往外走,沿途看到的孙传庭的本队都在训练备战。不过在方涛眼里,这种只重视军阵的操演实在不算合格,连自家家丁的入门级都没能达到:一点儿强度都没有的训练根本就不叫训练。
出了辕门,在外头等候的史德威看到方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下暗奇,问道:“海潮进去难道碰上什么喜事了?”
方涛呵呵笑道:“喜事确实有。我不是在南京国子监挂了个监生的名么?没想到我的先生居然是孙督师的同窗,本来以为难办的事儿,说了两句就成了!”
“咱们的营盘分在哪儿?”
“不在洛阳,”方涛朝西面指了指,“挺远,在潼关。咱们的任务就是扼守潼关不失,其他没什么活儿。”
史德威一听乐了:“这么好的活儿?潼关向来易守难攻,这活儿你都能抢到?”
方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我记得闯贼流窜入中原好像就是走的潼关一线,当时潼关是怎么丢的?”
史德威语气一滞,愁眉苦脸想了半天道:“这还真不好猜……据说是反贼日夜不歇攻下来的……守军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这就对了!”方涛点头道,“咱们也得防着这一手……”
“这……这怎么防?”史德威发愁道,“难道八千人分两拨?三拨?干耗下去?万一各镇兵马总攻拖延,我们死定了!万一西北的反贼配合闯贼两面夹攻,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方涛翻身上马,一边按辔徐行一边道:“督师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说……他让咱们守,咱们就一定得守?反贼肯定以为咱们会守的嘛……”
史德威愣了一下:“难道你八千人就敢攻?开什么玩笑!”
方涛斜眼道:“八千人攻?我疯了?潼关不要了?六千人攻!”
史德威在马背上明显晃悠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问道:“闯贼可是裹胁了几十万灾民,几十万哪!不是几十个!就算站在那儿不动让你挨个儿砍了都能让你这八千人看到脱力!”
方涛哼哼两声道:“龙江兄带兵带多了,脑子里都是大明官军的战法,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我没收这样不好,可惜了,兵法里头还有这么一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决定了你将会用什么样的战法。带兵打仗,除非不得已,否则,都是去选自己能打的对手,用自己最擅长的战法。”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史德威无奈道,“在大同卫这么多年,跟着卢督师一直都是防备蒙古鞑子,以守为主,守城我在行。留守潼关的两千交给我,只要粮草足,保管三个月不丢!不过丑话说前头,你也甭指望我出来帮你,更别指望我开关门让你进来自保。”
方涛笑笑道:“趁势杀出来总没问题吧?你别告诉我你连判断战局的能耐都没了……”
“小事一桩!”史德威也很爽快,“你都不怕丢人了,我还怕什么?”
方涛微微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咱们不是说起潼关丢了么?孙督师也没告诉咱潼关光复了没有,若是潼关还在反贼手上,那又如何?”
史德威愣了一下,朝方涛看看:“我去?”
“你一口山西腔,一去就露馅!”方涛哼哼两声道,“萨卜尔去正合适!闯贼营中他这样儿的人多!”
……………………
一大清早,站在潼关城楼上就能看到远处一阵烟尘涨天。片刻功夫,拐弯的山道上就出现了大队官兵。不过这些官兵旗帜散乱不成行列,几乎人人丢盔弃甲。饶是如此,每个人都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包袱不肯撒手。
城头的闯军看到这情形,立刻敲响了敌袭的警钟。很快,大队的闯军就冲上了城头。潼关地势险要,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往城头一站,除非士气崩溃,否则不付出十倍以上的伤亡,绝无可能拿下。看到城头上站满了人,所有闯军都觉得一下子安全了许多。
跟着官兵到来的却是一支闯军的马队,守城的闯军几乎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个骑兵头上都戴着一定小白帽。
“是回骑!”一个闯军士兵艳羡道。没错,回骑算是闯军的精锐之一,从西北带过来的。好吃好喝,还能领军饷花,就连破城之后的抢劫行动他们都有优先权。这一次他们盯上这支官军,肯定是有了大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