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姓方的要跑!”人群里不知道谁叫了起来,很快就七七八八地围拢了一大群人,堵着方涛不让方涛离开。
方涛只是笑笑,甩甩袖子道:“诸位倒是好闲情!没看紧方某连个远行装束都没穿么?放心,方某不会走……”说着,努了努嘴。身后的前田桃立刻将带出来的一个布包解开,将布包里的信件如数丢到了地上。方涛呵呵笑道:“你们当当中有识字的尽管挑了去给你们的东家看看,方某人今日就在这门口摆个茶几喝茶;至于这些手下……直接到你们东家门口去收房子,若是有谁能赶在我手下赶人围宅子赶人之前跑到我面前来磕头……我就酌情减免一些……”
说着,两个家丁就抬来一张小茶几,方涛和前田桃两人在茶几两侧坦然地坐了下来,升火,烹茶。方富贵则是抬手一挥,喝道:“照着老爷开的单子,到各家门口等着,粮食一到,收钱!没钱的,收房子!”
周围的闲汉犹自有些不信,将信将疑地把地上的书信都拾了起来,嘱托了手下给自家东家送过去。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个消息从城门口传了过来:大批粮食运抵京师,从津门海上来的!津门港口里挺的船连成片,铺上木板的话比天津城还要大上两圈,粮食多等能把北京城给埋了;整个天津城只要能活动的人都去卸粮了,工钱丰厚得吓人!
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立刻先期了一阵狂澜:粮食!粮食!多能能把北京城给埋了的粮食!
方家的家丁们已经全部开出去了,但是围观人群中也是有不少普通百姓的,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到这场大战之中,可却知道如此多的粮食一下子涌入京城的意义。这一次,就连外行人都知道,眼前这位坐着喝茶的小哥儿赢了;也就是说,这位一直在京城摆开粥棚施粥的小哥儿赢了。
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那些个商贾跑过来跪地求饶,只有一个兵丁满面红光地跑过来回报:所有商贾不曾走了一个,因为时限未到,所以家丁们全在门外等候,只待对方到了时限交不出银子,这边就直接封屋子赶人。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功夫,大把大把的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天津往北京运,而京城粮价只花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直接落回一钱。跑到方涛门口磕头的商贾虽然没有,可自发跑到方涛门口磕头的百姓却是摩肩接踵。
为了避嫌,方涛很干脆地闭门谢客,相反,在门口堂而皇之地贴上告示,告诉百姓:老子只是个百户,没这么大本事变出这么多粮食来;之所以有这么大动静,主要还是因为咱们英明的皇帝陛下居中策划打击奸商的缘故,为了把粮价打压下来,皇帝陛下连内孥都掏空了,老子不过是个跑腿的,你们要谢,朝着宫门磕头去。
这一下,无数的百姓又涌到到了午门外,朝着皇宫的方向磕头。一开始,百姓们的举动让禁卫很是吓了一跳,搞清楚状况之后立刻禀报朱由检;朱由检听到粮价跌入谷底的时候,就已经在宫里兴奋得抓耳挠腮,等王承恩算出内孥出的那十五万两银子已经变成近百万还附带两座庄园的时候,嘴巴已经咧开到耳后根了;这会儿禁卫来报说百姓自发在宫门外叩首谢恩的时候,朱由检直接放声笑了起来:尼玛这都什么事儿啊,大把地赚了银子不说,还大把地赚了民心看来商贾之道只要运用得当,比起那些个只会做文章的腐儒要强得多啊!
年未弱冠的方涛再次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有心人已经开始通过粮食的进出量来计算方涛到底捞了多少好处了。大笔的粮食入京,让开春之后的粮价暴跌之余,也让很多投机者走上了绝路,短短不到十天内,跳河的,上吊的就有数十个之多。全是方家家丁们逼债的“战果”。而现在困扰方涛的问题就是如何来处置这些不动产。
不论是方涛还是前田桃,都没有在京城扎根的想法。他们两口子的共识就是:京城办事虽然方便,但是缩手缩脚,还不如江南那边山高皇帝远来得痛快。宅子脱手是个细致活儿,急不来,这得慢慢算。
清点“战果”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在直抖:尼玛银子多得吓死人哪!不过银子虽然多,真正属于方涛的也有限,在这场粮食大战中,方家虽然是庄家,可本身的投资并不多。方家所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中间商的角色,转手挣差价;而且这个差价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透支着自己将来的钱:抵扣关税。大明没有关税意识,全都是沿海的各级衙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随便收;方涛所说的抵扣关税,实际上也就是未来这些商贾们在方涛的地盘上可以免交买路钱。
钱都是小事,大事则是在津门外海上等着的南洋商贾们。这一次赚得最多的是他们,粮食从南洋上船的时候几乎是随便装,尤其是稻米之类,自南洋来得太容易了。但顶着东北风航行了一个多月之后身价居然暴涨了好几倍,虽然不及香料瓷器那样暴利,可粮食很容易走“数量”路线,货源也不需要求爹爹告奶奶装孙子,销路也相对稳定。对于擅长经营的南洋商贾们而言,即便自己的生意再大,也会在高风险高回报生意之外,投资一部分风险不大,收入稳定的商路。
而方涛,具体说应该是方家在这一场京城粮食大战中所表现出的手腕和气度,足够让方家作为一个理想的代理人走进他们视野。更何况,据可靠消息和现有的线索表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背景却不简单。
“呼……还说我们赚得不多!”清点了账目之后,方涛擦擦额上的汗珠对前田桃道,“光是现银,出了付清海商们的粮食货款和所得红利,咱们还有近二十万两的盈余,若是在算上抵押的房产和宝石,咱们不用拖太久就能把欠阿姐的银子给还上了……”
前田桃诧异地看了方涛一眼:“干嘛要还?”
方涛则更诧异地看了前田桃一眼:“难道你还不打算还?”
“我只是说别这么着急罢了!”前田桃翻翻眼皮道,“阿姐给咱们的是半厘的低息借款,而且是十五年还清,你急什么?这么一大笔进项,咱们还欠款,不会给我们创造任何价值;若是用这些钱运作个十年八年,几倍的钱都回来了,如果咱们放的是印子钱,十几倍都有可能……阿姐又没催债,怕什么?”
方涛属于比较传统的男人,他只觉得既然欠了外债,那就得看准机会赶快还了钱才是,从来没想过利用钱去做更多的事。在前田桃的诱导下,方涛好不容易明白了出了下厨开酒楼之外还可以从海路上发财。好歹这些事情都没有脱离生产和服务两个体系,然而前田桃这一次却直接提出了“金融”概念,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资本运作的方涛脑海中那点关于“赚钱”的概念,已经被完全击垮,重新陷入混沌状态。
“真就搞不懂了……要说有了钱置办产业什么的吧,好歹有个生财的依托……可你一直说的让钱自己吸钱……又不产出什么东西,这些钱到底又是从哪儿来的?”方涛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
前田桃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缓地对方涛道:“或许我们即将做的那些事,放在几百年后就是非法的,但在这个时代,只要没有国家明确立法禁止,我们就可以去做……大不了最后靠拳头说话!所以,我们为了将来能够站住脚跟,现在就必须拉拢足够多的人进来分一杯羹,到时候,所有参与到这场盛宴中的人都会成为我们的盟友。至于你的疑问……我只能说,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个双刃剑,伤人之余也会自伤……资本的力量既像割肉的刀,也像赶骡马的鞭子,虽然资本本身不会生产什么东西,但是资本的鞭子却能刺激那些生产的人们不断地创造更多的财富,而我们,将会是站在所有利益链的最顶端……”
“最顶端……”方涛有些惴惴道,“白吃白拿的那种?”
“可以这么说!”前田桃用力地点点头,“试想,将来有这么一天,多数国家税收、国库被我们的金库牢牢把持在手上的时候……我们需要和平,那就有和平,我们需要战争,那就有战争……鞑子可怕么?我敢说,鞑子即使占据了整个天下,我们依靠资本的力量,依旧可以让整个中原继续混乱下去,甚至可以让鞑子亡国灭种,只要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爷!”门外传来卫兵的叫声,“青甸镇来人了!”
前田桃收住话题问道:“谁来了?”
卫兵回答道:“是金……刘侯爷;还有一个白皮西夷,说是青甸镇的总掌柜,姓尤……”
前田桃一愣,旋即微笑着向方涛解释道:“姓尤金,犹太人,阿姐能带他来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