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点点头道:“一切都依嫂子的,这么一片庄子打今儿起就给嫂子全权打理了。不过嫂子要留心,多选几个能当管事儿的人出来,省得将来庄子大了找不到帮手。”
海瑶笑道:“这个我自然懂!不过还有件事要说清楚,叔叔有空先帮忙买两个读过书的丫头回来,如此,有很多事也我也能找个帮手。”
方涛恍然,连忙道:“这个是自然!嫂子尽可自行去挑,内宅不是嫂子和香蔻分着打理么?凡事你们商量好了就成,我跟胖子只管出去往回捞钱,钱捞回来之后就嫂子和香蔻先管着吧……”
海瑶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应下。
了却这些自己并不精通的活儿,方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嘱咐招财将海瑶护送回去之后,自己一个人在江堤上漫步。最近事情多了,方涛的思绪有些纷乱,需要一点时间静下来捋一捋。夏日的白天长,此时虽已经不早,可日头还有些偏高,方涛背对着夕阳看着自己烙在江堤上的影子,静静地发着呆。
出海的事情要及早筹备,海图之类的要赶紧熟记;薛鹏考乡试的事情要搞定,这事儿得先敲打一下吴伟业,还得问问金先生的意思;这么多苦力整天干活所需的花销也是巨大,必须要尽快弄点儿钱;国公府的寿宴得安排下去……麻烦哪……
方涛突然觉得,宝妹和阿姐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生活乱得如同一堆乱麻;以往,每天一觉醒来,总被宝妹拿着擀面杖到处追着跑,回来之后阿姐总是在很适合的事迹提醒自己还有那些事没做,而宝妹总会把这些事该如何去做、如何才能做得好都一股脑儿告诉自己,甚至很多细节连阿姐都没想到。
如今宝妹和阿姐都不在,自己如同失根的浮萍一般,很多事想去做,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如果宝妹和阿姐在家就好了……”方涛心里有些郁闷地想道,“不管怎样,今天先得把菜谱拟了送到国公府;还得给捞钱做做准备工作,眼前的大事就是国公府的寿宴……对了,先去找金先生!”
想到这里,方涛没有再停留,叫来方富贵道:“富贵,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放人回去,迟了进不了城就要出乱子,工钱按半天派。晚上你跟老毛和老韩合计一下捞钱的事儿,等准备妥当了咱们就动手……”
方富贵眼睛一眯,笑道:“爷,您就放心好了,包管不出差错!”
方涛拍拍方富贵的肩膀笑道:“我知道,这些日子都过来了,你还没出过漏子呢!我放心!”说罢,别着手往城里走去。为了省事,方涛将锦衣卫的腰牌挂在外面腰带上,一路上的巡察兵丁看见腰牌之后别说盘问,就连走道都是绕着方涛走,等方涛到了国子监门口的时候还没到起鼓时分,守门的门子看见方涛的腰牌也没敢阻拦,直接放方涛进门。
天色不早,国子监已经下学,不过还是有不少学生留在学舍念书准备赴考,虽然比不上白日里那般书声琅琅,可方涛倒也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每到赴考时节,学生都是最辛苦的人,国子监与几百年后的高三相比,唯一不同的就是这种类型的“晚自修”完全靠个人自学而非先生强制。想学的,留在学舍继续念书,先生也留在学舍以备学生随时提问;不想学的也不阻拦,爱干嘛干嘛,只要你闯了祸别赖在国子监头上就行。
很明显,衡量国子监教学水平的标准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上线率”上来,如今的国子监虽然名声不够好,“上线率”也比不上有些“个体”书院,可面子还是要的,于是卯足了劲督促“优等生”准备考试;而“录取指标”被层层加码之后落实到各个博士、教谕头上的时候已经足够让人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大家只能往死里折腾学生了:谁让“上线率”成为衡量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了呢!这样一个标准既是国子监定下的,又是世俗定下的。世俗从来不去讨论某个落榜生的前途,而都是一厢情愿地以“考取”为成功的唯一标准;既同情士子们埋头苦读,又只能狠下心用棍子赶着自己的娃去念书。没办法,这个时代里,读书赴考成了出人头地的唯一去处了;当商贾,就算再有钱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找个借口抄了,只有当了官儿,投靠了一个不倒翁,才算有了保障。
所以,考生们负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前途和未来,还负担着自己恩师的名声和面子、国子监大佬们的乌纱,更负担着“光耀门楣”的家族使命。有太多的人期待着考生们给自己争一争脸了,至于考生们自己的想法倒在最末。到最后,就连考生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考科举到底是为了谁、为什么去考,只知道自己必须去考,考不取就是无能,考取了就对了。
“特殊生”的专用教学地点距离大门不远,方涛很快就转了进去。院子里的学舍中还是端坐着不少学生在里面苦读,毫不例外地,薛鹏也坐在里面一本正经地背书。胡飞雄肋下夹着一根荆条,瞪着眼睛虎视眈眈地在学舍内巡视;金清端坐在书案前捧着一卷《资治通鉴》看得津津有味。
方涛在学舍门口晃了一下,金清完全没有察觉;方涛无奈,又努力“晃”了几下,金清已经彻底沉溺在那位小时候爱砸缸的老头琢磨出的文字中了,胡飞雄倒是看见了方涛,也当即猜到了方涛的来意,走到书案前小声提醒了一下金清。
金清这才惊悟,抬头看看方涛,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慢慢踱了出来。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这当口到这儿来,大伙儿还有心思读书么?”一出门,金清就脸色不善地说道,“知不知道祭酒大人已经开了赏格,正榜考中一个赏银五十两,副榜一个十两,我跟老胡年底喝酒的零花钱就全指望这些个了!”
“指望十两的?”方涛嬉皮笑脸道,“难不成指望里头能出五十两的?他们的脑袋又不是元宝……”
“吓!晓得你小子有钱!有钱也别在这儿埋汰我这个当先生的!”金清翻了翻白眼道,“老子知道,没什么大事你都懒得往国子监跨半步,说吧,这回又摊上什么事儿了?”
方涛神秘地往前靠了靠,拉了拉金清的袖子,示意到隔壁说话。金清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兼书房兼卧室。“先生,我有那么点门道……能让诸位同窗都考取……”方涛见里外无人,压低声音道。
“放屁!”金清没好气地回了一声,旋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立刻压低声音骂道,“你小子吹牛不打草稿的!一届乡试总共才录多少个?你把隔壁那帮崽子都弄上去了,其他地方的士子还不当场叫出来?一查考卷,谁能走脱得了干系?”
“副榜!副榜!”方涛连忙低声解释道,“想跟我走的都弄上副榜,然后我就以锦衣卫的名义借用,过了两三年上表叙功,求赐个出身没问题的……”
金清眉毛一挑:“真有门路?”
“正在想……”方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还说不是吹牛!”金清气急败坏地从桌上抄起一只茶碗就准备砸方涛的脑壳。
方涛连忙一闪,让到旁边低声道:“先生别!别!其实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还得先生首肯了才行……”
金清一愣,皱眉问道:“你小子想一下子给这么多人舞弊也就算了,还要拖老子下水?”方涛警觉地四下看看,凑到金清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金清的眼睛一眯,旋即笑道:“小兔崽子,这么缺德的主意你怎么想出来的?”
方涛摊摊手道:“急智而已!先生若是不同意,我……”
“瞧不起人是不是?”金清横横眼睛道,“老子没意见!”
方涛嘿嘿一笑:“得!先生果然爽快!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先走了啊……”说罢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金清起身一把拉住方涛道:“小子你这就想走了?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老子跟着你玩儿舞弊得担多大风险?”
方涛涎着脸道:“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吧?副榜十两一个呢!这一趟真要成了,您得的还能少了?担风险担得最大的是我啊……”
“你就扯吧!”金清翻翻白眼道,“锦衣卫和东厂都跟你穿一条裤子了,你还担个屁的风险!若不是要保的人太多,我估计你小子敢当场把我胡子拔光了塞进考场替薛无赖去考!还风险?若是吴孟明跟罗光宗和我称兄道弟,我连舞弊都懒得弄,直接大队人马冲进主考家里拔刀子,要么让老子的人都上榜,要么老子把你黑钱的那点破事都抖落出来,从还是不从?谁像你,送几个人上榜还搞这么多花样,闲得慌!”
方涛尴尬地吞了吞唾沫:“先生,做人不能太嚣张的,场面上的事儿意思意思就行了,总要照顾人家面子,太直白了不好的……”
“行了行了!老子懒得计较!”金清挥挥手道,“十顿鸭子,不二价。”
“成交!”方涛笑呵呵道,“胡教谕也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