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摇之所以如此说也是实事求是的考虑。
要知道大明的读书人实在太多,而青甸镇的情报系统虽然发达,可远远没有达到“艾芙币艾”的水准,在当前条件下,把情报系统随时随地精确到任意一个人身上的难度实在太大。就算是后世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艾芙币艾”“开鸡币”和天朝的“X安”部门恐怕也不能完全做到,否则哪来的“通缉”和“逃犯”一说?真要无时无刻都能精确到个人的话,没来得及犯事儿就已经被逮住了。
情报系统的工作也有主次之分,既有“重点照顾”对象也有次要对象,更多的只是档案中存在的对象。此时的李信,谁都不会想到将来他会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青甸镇也不是神,自然不会了解,故而虽说李信在家乡有不少名头,却还没进入青甸镇情报系统的名单之中。
金步摇如此一说也是出于慎重。她并不知道李信的底细,李信怎么“犯事”的她更不知道,出于稳妥,自然是先把人保住不死,然后再调查清楚做决定。毕竟,情报系统的调度说起来简单,可也不容易。归根结底……是要花钱的,而且情报系统出手不是到酒楼茶馆打听消息那么简单,花的钱绝对不是小数目。这让财政方面捉衿见肘的金步摇难免要寻求稳妥的处理手段。
可前田桃却被金步摇的稳妥逼急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现在还不太起眼的读书人,在不久的将来遇到李自成之后,将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的出现,使得李自成从“流寇”、“匪徒”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反王”,使得李自成从一开始单纯的“造反”、“活下去”的意识中寻找到了“成就基业”的种子。使得这股活不下去的农民一下子从“匪”变成了“军”。从而一步步地将大明朝推入深渊。
“可是我们要救他!”前田桃试图争辩一下。
“他很重要?”金步摇很奇怪。
前田桃默然。没错,前田桃的家族来自于那个叫倭国的地方,可自始至终,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地称呼家族所学为“汉学”,就连衣服也被称为“吴服”,而不是像宇宙第一大国一样剽窃之后据为己有。她,包括她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此刻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整个东方文明的中心地带。前田桃自幼所学,都是以“汉学”为基础,进入学校之后才开始学习现代技术知识,汉学的影响对她来说根深蒂固。
或许阿姐是对的。前田桃默默地想着。如果真的救下了李信,那么他就不会追随李自成,历史说不定会改写,到时候产生的时空悖论可能无法弥补。大明朝如果继续存在,那么阿姐依旧会在大明的国土上担任青甸侯,其子孙也会如是;那么就不会有后来落叶岛的强大,也就不会再有方家舰队的强大,不会再有以后的种种故事和独立联盟的诞生……在前田桃心里,既希望这样一个伟大帝国继续延续下去,又不希望这个帝国永存。
既然燕子能够坦然地跟我对话,既然未来的那个我能够太太平平地活到那么大年纪,这最起码说明我在这里做的事情都没有错!那我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替方涛救下一个谋士!有了决定,前田桃鼓足了勇气开口争辩道:“阿姐!这么多年来,流寇所以为流寇,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也不会治国,所以他们除了掠劫和破坏之外什么都做不成,官兵一到,很快就溃散,然后等待时机卷土重来。若是像李信这样的士人因为朝廷逼迫而投靠了流寇……”
金步摇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你是说李信的事可能只是第一例,但绝不是最后一例,等流寇尝到了收纳读书人的甜头之后,很快就会变?”
“对!”前田桃认真地说道,“李信为人善行颇多,从谈吐中也看得出此人文韬武略不凡,虽不能亲上战场,可出谋划策绰绰有余。如果李信投靠流寇……如果他向匪首提出设置百官,恢复耕作,治理州县,甚至……甚至打起免赋、均田的旗号……”
金步摇立刻想起了先祖笔记中曾经说过的种种可能,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看来这事必须要过问!我立刻派人去查清楚……”
前田桃心急道:“来不及!立刻派人去救!”
金步摇虽然对前田桃急切的态度有些诧异,可也算是尊重前田桃的意见,当下点点头道:“既然你坚持,那就先派人去把阿弟和胖子叫回来商议吧!这事儿我也得听听阿弟的看法。还有点儿时间,我得先去布置一下从南洋调粮食过来的事情……你先别急,就算是要即刻救人,那也肯定不能现在就动身,最早都得明天才行,快去吧,晚上收拾东西都来得及。”
前田桃没办法,只得立刻找人报讯去了。
朝云说话算话,方涛刚刚解下围裙的时候朝云就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虽然郁闷,可方涛还是懂得最起码的礼貌,自己和胖子的吃相注定了他们俩和两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同一桌。勉强同席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两个男人让着女人,都吃不饱;还有一种是不让,结果是两个女人还没动筷子,菜已经被扫光。
最关键的,方涛和招财都不是“吃素的”。两个人也光棍得很,简单地告辞之后直接出了门。背后的大门阖上,方涛掸了掸衣襟问招财道:“胖子,去哪儿凑合?”
“南城根有个卤肉店,挺有名,去瞧瞧?”招财随口道。
“走!”方涛二话不说,直接拉着招财出发。走出巷子,看着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涛低声问招财道:“胖子,刚才没紧张吧?”
“没!”招财摇头道,“卞姑娘也就问问我最近做了什么,照直说就行了。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就不了,卞姑娘似乎也没那么……”
“吓人?”方涛笑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招财连忙道,“我是说,像卞姑娘这样儿的,怎么也得跟个仙女儿似的,说一句话,爱理不理搭上两句,然后就没了下文那种,没想到她也是能正儿八经说话的……”
方涛彻底被招财逗笑了:“胖子,敢情在你眼里美女都是连话都不会说的?”
招财歪歪嘴道:“管她呢!我现在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坐了半天,肚子已经饿的不行了。”
“走两步就到了。”方涛含笑回应。南城根不算远,确实是“走几步”就到的。在招财的指点下,方涛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卤肉铺。虽说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十足,可方涛从来不敢小看天下英雄。要知道,但凡一个“老店”、“老字号”能存活百年甚至更久,必定有它立足的理由。“独门秘方”之类的东西虽然在方涛的品尝之下也能推算个八九不离十,可想要完整地复制出来还需要方涛经过几十上百次的实验才行。
不过方涛从来没动过这种心思。真正优秀的厨子从来都不会用这种方式偷学,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剽窃过来照样不会是自己的。厨艺一门讲究的就是各赚各钱,贪多嚼不烂,与其偷学,不如在摸清了人家门道之后激发自己的灵感另行创新。你用面皮做春卷,老子用腐皮,你用腐皮,行,老子用筋道一些的粉皮做水晶春卷!
让两个人失望的是,尝尝味道的愿望落了空。铺子的门板早就上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歇业,门口上用大红纸贴着“招租”。
招财傻了眼:“有没有搞错,前几天来买的时候还在哪……”
方涛也有些奇怪:“走,问问去。”说话就走进隔壁一家面馆。“两位客官,来碗馄饨面?”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看见客人进来,连忙掸掸桌上的尘土躬身问道。
“来两碗。”方涛微微一笑,挑了个面街的方向坐了下来。老者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离开。方涛连忙叫住道:“店家且慢,有事相问。”
老者只得又停了下来,躬身赔笑道:“客官容禀,要问话小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小店正好要开灶烧热水,好给两位……”
方涛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地:“开灶烧热水?既然是馄饨面,哪一家不是开水随时捂着,来客立刻下锅的?”
老者立刻面露难色道:“客官有所不知,开春之后街面上流民多了,客人少了。小老儿这铺子生意一天难比一天,这些日子一天都难得做下几回生意,今儿虽然时候不早了,可两位还是小店头批客……客少,若是捂着开水,白烧柴的……”
方涛默然,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中原的灾情已经开始对江南产生影响,只是不知道阿姐派往南洋拉粮食的船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时候,救灾如救火。当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烧一回也是烧,干脆来个十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