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跟着金步摇登舰回舱,一进舱门,金步摇就拉着想要退出去的进宝笑道:“妹子别走!这里头可也有你的事儿!这条船和原先配给的炮手都是涛哥儿用你们俩的银子换来的,也有你一份儿,如今这条船出战赚了银子,自然得你们俩决定才能花出去……”
进宝有些忸怩,迟疑了一阵道:“不行吧……阿姐,这些我真不太懂,我还是给你们烧水泡茶去吧……涛哥儿聪明,他说对的肯定就是对的,我听他的就行……”
“那可不行!”金步摇正色道,“女人得有女人的主意,不能男人说天就是天,说地就是地。如今光是搬上来的金银就有几十万两,你不拿主意,看阿弟以后狂得没边儿,你找谁哭去?”
进宝有些为难地看了方涛一眼,点头答应。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金步摇直接开口问道:“阿弟,现银已经不少了,若是将珠宝古玩字画都折价变卖的话恐怕要过百万,你自己有没有想想该怎么花?”
方涛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门,说道:“阿姐,我实说了你可别笑话……”
“有话你就说吧,自己人还卖什么关子!”金步摇翻了翻白眼。
有了金步摇这句话壮胆,方涛静下心沉声道:“我也大概估算过,眼下这些东西折价绝不会少于八十万两。在京城的时候听弘道公子说起过,就海潮号这样的船,一艘光是造价就得十万两开外,我也不想着一口气订下八艘,只要四艘!”
“四艘?”金步摇有些诧异,“你打算做什么?”
“早点出海开战哪!”方涛毫无意外地回答道,“船多,人多,才有底气跟人对掐,要不然我还怎么混?海潮号这样儿的虽然放到海上不算大,可蚂蚁多能咬死象……”
金步摇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战列舰又被我们成为主力舰,你知道主力舰和驱逐舰之间的差距在哪儿么?”
“我听弘道公子说过,驱逐舰两舷三层火炮甲板,各三十三门火炮;轻巡洋舰两舷也是三层火炮甲板,各四十五门火炮;重巡洋舰木板要厚一些,四层火炮甲板,火炮是两舷各六十门火炮;战列舰木板最厚,船体最大,最大的能有七层火炮甲板,两舷各自不少于七十门火炮……算起来最大的战列舰不过一百四十门火炮,五艘驱逐舰足够对付它了……”
“瞎说!猜的吧?”金步摇冷笑了起来,“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战列舰的舰体比驱逐舰大了五倍不止,火炮数量却没比海潮号多出五倍来?”
“这个……”方涛顿时语塞。
“实话告诉你,一百四十门火炮的战列舰不是最狠的,弘道设计出来的最战列舰,最狠只有六十门火炮!那种一百四十门火炮的战列舰对上弘道设计的船,只有送死的份儿!”金步摇语气深沉地解释道,“我没经历过海战,也不懂海战,可在青甸镇,香佬和弘道亲自出场推演过,新式战舰,必胜!”
方涛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明明……”
“明明一方火炮数量双倍都不止,是么?”金步摇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反问道,“我问你,让你赤手空拳对付十个拿着匕首的三岁小孩,你会输么?”
“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海战,看的不仅仅是火炮数量,还要看火炮口径!海潮号上的火炮不过是青甸镇口径最小的轻型火炮,才碗口大小;我二哥参考佛朗机人和红毛夷的火炮设计出了一种重型火炮,口径差不多有小孩儿的脑袋大!这种炮,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只要命中一发,哪怕是实心弹,都足够从海潮号的顶层甲板打进去穿透好几层舱板,倒霉点儿的直接打穿底舱,你就等着沉船吧!这种火炮在郑芝龙的海船上实战的时候,一条船装了一尊炮就够呛了,一开炮,差点把船都震散架!若是一侧装上三十尊,就算只有一成命中,也没有谁能跑得掉!天底下没有哪座城墙能够吃得消!别指望驱逐舰够多就能击沉战列舰,就凭驱逐舰那口径,就算战列舰摆在那儿不动,把驱逐舰的炮弹打光了也不过让战列舰吃水加深几尺而已。”(没有航母之前,理论上能击沉战列舰的只有战列舰……)
方涛的嘴巴立刻张得大大地,半晌合不拢嘴。
说到这里,金步摇放缓语气:“有钱,好好攒着,等大号的船坞建成之后,订下几艘战列舰……”
方涛不吭声,拧着眉头沉思起来。良久站起身,在舱中来回踱了几步,微微摇头道:“阿姐,买战列舰的想法我答应,不过,让我攒着……我做不到……”
“怎么,有钱了,想赶快花掉?我不介意啊,刘家现在缺钱缺得厉害呢!你肯把钱砸进来,我求之不得!”金步摇摊摊手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涛果断道,“阿姐你说过,从我接手海潮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必须为我自己的舰队作筹划,青甸镇非但不会拨给我一钱银子,而且还要从我手上挣银子……”
“没错,我是说过!一来,青甸镇现在没那么大财力把摊子铺太大,不可能把如此巨额的款项只放在造舰上,只能有多少钱造多少舰,甚至还得留下足够的款项防备意外;二来,海军拼死拼活,好处不能让青甸镇自己全拿了,总得让你们有足够的赚头,你看看奎斯提斯的那个不列颠王国就是这样,有能耐自己搞钱去,官府只管官府分内的事儿,两不相干,第三么……”金步摇语气严厉起来,“如果你只是个赔钱货,还不如让你穷死,青甸镇不养闲人!”
方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所以,阿姐的意思我只能听一半,钱,留一部分攒着买战列舰;还有一部分,必须添新船、找财路!战列舰等不起,驱逐舰凑合着用!”
金步摇笑了起来,没有表态,转而问进宝道:“妹子,听到没有,你男人驳了我的意思呢,你支持谁?”三个人,只要进宝不投弃权票,那么方涛和金步摇必定会有一个人落败。进宝一下子陷入了迷惘与慌乱,手足无措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阿姐……涛哥儿……我觉得……涛哥儿说得对……因为……他是我丈夫,既嫁从夫……”
金步摇笑嘻嘻地伸出手指在进宝的脑门上轻点了一下:“傻丫头!这支舰队可不是青甸镇的私产,是你和阿弟的钱换来的啊!一旦决策错误,你们的心血就全部完蛋……”
“我知道啊!”进宝认真地点点头,“可是,再苦,也苦不过去年的这个时候,再累,也累不过起早贪黑挑着担子卖米糕的日子。钱没了还能再挣,涛哥儿没了只能等下辈子了!”
“傻丫头,阿弟就真有这么好么?把他当作你这一辈子的全部……”金步摇不解地摇摇头,无奈至极,好一会儿才笑着对方涛道,“阿弟,你说服我了!”
金步摇如此一说,方涛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歉然道:“这么多日子了……我还是第一次驳了阿姐的意思,对不起……”
“不!我被你说服不是因为宝妹,而是因为你的盘算,”金步摇语气转而严肃,“你说得没错,你现在缺的不是战列舰,你缺的是钱!你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而且,战列舰航速极慢,一艘战列舰只配上一艘驱逐舰,只会让彼此成为对方的负累,还不如清一色的高速战舰来得妥当。何况,你那么多钱未必够花……”
“什么意思?这么多钱还不够花?”方涛再次被吓了一跳,“船舱还有一小半空着呢!回头还得抄了天罡社的老巢,说不准又能得个几万十几万,怎么就不够了?”
金步摇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冷水,一口喝下,抹抹嘴唇道:“首先,这笔钱别指望独吞。你闹这么大动静,周延儒不会放过你,聪明的,脱锦衣卫押送二三十万两入京,万岁那边好交待。参加平贼的,上至南京六部,下至祁彪佳、吴孟明,还有其余将校、州府县城的知府、县令,怎么也得意思意思,文官儿么……那些个捡剩下的古董字画打包送给他们,他们既高兴,也得了实惠;武将们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少不得几万两砸下去封口。然后就是打赏,海潮号上四百人,几个领头的,胖子不算,富贵、韩武、毛十三都得要赏银,好歹也是你的手下,不能亏待了,一个人三千两白银不能少了;水手炮手每人总要二十两,负伤的翻倍,还好今天没战死的,否则给得更多……”
“咕噜……”方涛狠狠地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这么……花出去啊?”
“一个子儿都不能省!”金步摇严厉道,“否则将来谁跟着你玩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