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人没错,不过是阿姐、宝妹、朝云还有刘老三身边那个西夷婆娘、卞姑娘也有一份儿……”方涛掰着手指盘算道,“阿姐性子野,时常风餐露宿,顶好就是有一块虎皮垫子马鞍上用,其他的么……也不方便带;宝妹身子弱,怕冷,得准备好一点的熊皮褥子;朝云……人漂亮,寻常物事配不上她,这么冷的天儿进宫,就连宫女都还有松鼠毛的领子呢,她都没有,有个白狐围脖又尊贵又漂亮……胭脂香粉是让胖子给卞姑娘的,她早晚得回江南,有这些贡品胭脂,能让她增色不少;至于发钗,就是给刘老三讨好那西夷婆娘的,金的太俗……”
朱由检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你小子,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你准备要什么?”
“我么……”方涛有些为难地挠挠脑门,灵光一闪道,“给我个条子,让我到尚膳间呆几天,向宫里的大厨讨教讨教手艺……”
朝云已经被方涛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气得嘴唇直哆嗦,实在忍不住了,扬起头忿忿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说两句正常点儿的话?”
方涛有些无奈:“已经很正常了!我是真想看看天下第一的厨房是什么样子……你想啊,朝廷总得留下足够的厨子时不时大宴群臣什么的吧?那得多大场面,不见识见识还不吃亏死了……”说道这里,方涛转而向朱由检看过去,可发现朱由检却盯着朝云,眼睛都看直了。方涛盯着朱由检的脸研究了半晌,伸出手在朱由检勉强晃了晃:“喂!喂!东暖阁不是耍流氓的地方……”
朝云顿时注意到了朱由检的目光,被方涛这么一说,立刻臊得无地自容,可又没法发飙,只得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方涛;而朱由检则被方涛这么一嗓子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失态,失态!这位便是皇嫂要见的朝云姑娘吧?果然……名不虚传……”
朝云又垂下头,低声道:“蒲柳之姿而已,万岁缪赞了!”
方涛眼睛一斜,语气不善道:“怎么?看上了?早说为了这事儿,还叫我来干嘛?真是的,白耽误时间嘛!”
朱由检好面子,见方涛如此说,连忙辩解道:“朕是真的要见你,朝云姑娘不过是个幌子……”
方涛不怀好意地笑笑:“可我现在怎么觉得我成了幌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听完我就走,不耽误!”
朱由检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放低声音道:“方海潮,刚才在御花园你也见过慈烺了,这孩子跟你也谈得来……没错,朕是想让你有个官身,可朕也知道……”
方涛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没得商量!我很忙……何况我爹亡故还不到三年,论理,就算我现在是个官儿也得回家守制,去年年初在扬州的时候我被一个叫龚鼎孳的羞辱了一番,我当场就用‘不孝’之言回敬。现在这事儿落到我自己身上了,我可不能自己骂自己。”
朱由检顿时语塞,沉思良久才道:“朕不给实缺,只给你个虚职如何?将来慈烺成年之后,你若愿佐之则赴京,若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你自己也说自己是个做生意的,这世道朕也知道一些,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么!有个官身在,至少打发那些个小鬼足够了,朕不能明诏给你父亲平反,这就算是朕的一点补偿。朕翻过你父亲的旧档,说实话,像你父亲那样的官儿,虽不谈能吏、干吏,可也算是廉吏;在任上没办什么大事,可治下百姓却得以休养生息,这样的官儿在大明而言已经是奇货可居了……可惜了,到底不该给魏阉立生祠,若是他当初咬牙挺过那一年,朕即位之后,再不济,像他这样的都能挪到知府任上了……”
方涛愣了愣,抬头望着东暖阁的房顶,叹息道:“这话虽说有推脱责任的嫌疑,不过也还有些道理。我也知道,你是皇帝,而且是个挺倒霉的皇帝,能从你嘴里说出这些话来已经不容易了。可惜,我爹已经死了,说得再好,也活不回来。”
朱由检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方涛的肩膀道:“别丧气!要不,朕手书一诏,如实评价你父亲,不过此诏不公布天下,你自己带回乡在你父亲坟前焚化了,算是朕给你父亲的补偿。将来……等朕万年之后,让慈烺给你父亲平反如何?”
方涛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倒吧!你还说我丧气,你自己都丧气了!你才三十出头,大把的日子还长着呢,再做三十年皇帝没问题吧?等你儿子……开什么玩笑,那时候我都成老头儿了……”
朱由检笑意更盛:“既然你等不了那么久,那只好自己替你爹争取了!刘侯说你极孝,难道你就不知道替你父亲博个追封?大明立朝二百余年,子孙为国立功,别说封妻荫子,追封先人的事情数不胜数。你就不能先接下个虚职,然后干点实事出来立下功劳,等你功成名就之后替你父亲博个公侯追封?”
方涛一下子愣住了,用力地搓了搓下巴,微微点头道:“好像有点儿道理……”
朱由检看出方涛有些意动,连忙趁热打铁道:“先领个锦衣卫百户衔怎样?到了江南,你也是要跟着刘家的船队历练的,正好拿长江太湖一带的水匪练练手,这些好歹也是战功,有了战功,朕自然好办……你小子可别卖乖,朕好歹也是大明皇帝,大明立朝以来头一遭碰上你这号人物,还得朕这个当皇帝的来求你当官儿!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满京城那些想给自家子侄求个荫职的老东西羡慕死了!”
方涛挠了挠脑门儿,发愁道:“有点难,会不会耽误我做生意?”
朱由检连忙摇头道:“虚职,绝对不会!没人、没钱、没地盘,也不用打理什么,更没有什么公务,你的家丁还得你自己养着,朕也缺银子。”
“那还行,”方涛想了想,又问道,“能镇住那些个地痞流氓吧?这样一年能省下不少打点的银子……”
朱由检笑道:“当然能!再给你一个贡生的出身,到南京国子监……”
“免谈!”方涛立刻正色道,“我爹倒霉就倒霉在读书上了,你还让我去国子监当监生?那里是人呆的地方么?也不想想从那儿出来的都是什么货色,跟那些个草包混一块儿去,我可丢不起这人……”
“身份!身份!”朱由检强调道,“挂个名儿就行,你乐意去就去,不乐意去也没人勉强你,朕也是为了将来慈烺用你的时候提拔得顺手而已,要知道百户只是武职,武人入朝阻力太大,有个士子身份就轻松得多。何况你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当初他教你读书的初衷你不会忘了吧?朕记得你父亲也是为了保住为你捐个出身的银两才被税吏羞辱的,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倒把你父亲给忘了?”
“少拿我爹来压我!”方涛没好气道,“我答应还不行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懂什么官场规矩,将来出了什么漏子可别怪我!”
朱由检笑呵呵地一拍手:“行!王承恩!”王承恩连忙从御案上取下一纸诏书,捧着站到方涛面前。朱由检解释道:“你小子在北直隶收拢溃兵的时候是假托钦差之名,本来就是欺君之罪,念在你立下的功劳也不少,所以朕这会儿把这份中旨补给你,省得将来有人拿来说事。”方涛双手接过中旨,在手中晃了晃:“谢了!这句是真心的。”朱由检笑了笑,又走到御案前坐下,拿起笔写下四个字,示意王承恩用印,说道:“‘如朕亲临’,这四个字给你,你不可滥用。如今抵御鞑虏全靠江南粮秣支撑,朕有心整顿吏治,无奈何江南距离京城太远,南京的六部又是沆瀣一气,你在江南盯着点儿,若是有什么不妥的,直接密奏给骆养性,骆养性会转交给朕。不过此事不宜伸张,你暗地从事就行了。别撂蹶子!你也是个做生意的,江南百姓富足了,你生意才好做,是不是?”
方涛也没了奈何,只得道:“亏了!光领个空头百户,只干活儿不拿工钱哪……”
朱由检有些奸诈地笑道:“多尔衮给你留下的那些财物怎么说也抵得上你在百户位子上干几辈子的俸禄了,朕也不用你交上来,直接当作俸禄发给你。”
方涛没了言语,细想了一会儿猛然惊悟道:“不对吧?我到这儿来是找你讨东西的,怎么就被你给绕进去了?不行不行,咱们再商议商议。”站在一边的朝云终于发话了,横着眼睛向方涛道:“再啰嗦试试看?当心二小姐不肯放过你!”方涛耸耸肩膀道:“这个不怕!阿姐不默许,我也不敢这么闹腾……昨儿晚上阿姐可都说了,要当官儿可以,但是价码得好好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谁让这是在挖青甸镇的墙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