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们已经在第一时间领到了酒肉米粮,这些日子吃惯了野味的家丁们看到肥腻腻的猪肉还真没像以前那样欢呼雀跃,让他们高兴的是终于能喝上酒了。虽然说为了防止士卒醉酒闹事而配发的数量不多,可对家丁们来说,解馋绝对足够了。何况自家老爷在沧州的时候已经开了先例,城外驻扎没错,可进城还是可以的,分成小批,每人半天,如果没什么大事,在告知自家老爷自己的去向之后,穿便服进城在窑子厮混几天也没问题。谁让咱们是家丁呢,跟普通战兵就是有区别。
不过家丁们对于不让进城还是有怨言的。好歹这一回他们是带着几百颗鞑子脑袋入京的,不指望满城百姓夹道欢迎,进城有个宽敞暖和的地方睡总能够的吧?没想到又折腾出事儿来了!方涛巡营的时候家丁们也没避讳,直接小声谈论着,胆子大一些的干脆直接问方涛什么时候能够进城,方涛也只能含笑婉拒:无可奉告、暂时保密、等待惊喜、本人不知。
巡营之后,缺乏安全感的方涛又朝外围神机营的营盘走了过去。还没走到人家营盘附近五十步,就远远地听到了一阵喧闹声。神机营的营盘灯火通明,灯光下,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身影,吆五喝六、赌博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放眼看到大营之外,则是一片漆黑,连预警的火堆都没点上。看到这副场景,方涛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到家丁营盘,又是叮咛又是嘱咐,夜里一定要小心防备。家丁们也知道方涛的习惯,就算没方涛的嘱咐,也会一如既往地将营盘的守备工作做好,跟鞑子交手的次数多了,这种谨慎小心已经成为必然的习惯。
直到交待完毕,方涛才回到了营盘,一进奎斯提斯的大帐,却看到一群人正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方涛不解地问道:“阿弟,刘兄,史将军……你们在做什么?”
刘弘道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说道:“等你啊!一路行军,餐无好餐,宿无好宿。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绝顶厨子还能放过?快来快来,食材不多,且看方大厨施展拳脚!”
方涛一脸苦笑道:“诸位!诸位!这是军营,不是酒楼!”
刘弘道一摆手道:“哈!大锅大灶没有,架起小炉烹小鲜也无妨嘛!”
方涛两手一摊:“要不这样,诸位既然这么想吃,不如凑个份子,让我在京城开个酒楼,以后大家都是东家,想吃什么,敞开吃就行……”
金步摇跳了起来:“让你做你就做,扯什么淡!”
方涛立刻抱头鼠窜,满帐篷地开始搜罗食材。食材没什么难的,无非几样:米、麦、酒、肉。他们都是按照将官标准配给,肉的数量没多多少,种类倒是多一些,禽畜皆有,还有几条鲜鱼。犯愁的是没有蔬菜;没了办法的方涛只得跑到外面去,在马厩找到了几个人喂马的马料,这好歹是上等的黄豆黑豆,凑合着用用也行,只是太干太硬,跑回来之后丢给招财,吩咐慢慢捣碎就叫上进宝跑出去了。等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手里都抱着不少东西。
“额……这个……除了野菜,那些是什么?”刘弘道迟疑一下,问道。
“哦,野菜根,”方涛不以为然道,“以前没东西吃的时候,我和宝妹经常挖这个充饥,这么冷的天,根也不太好吃,嚼不烂,若是开了春,新长的野菜连根吃也很嫩,挖得多了就放到日头底下晒,干了就收好,青黄不及的时候打个底不至于挨饿,南直隶还算好,没什么大灾,若是有,恐怕连这个都没得吃。现在有酒有肉,就是油腻了些,吃得多了难免拉肚子,加点这个可以去腻,人吃得也舒服。”
刘弘道恍然:“难怪二姐要等你来下厨呢!”
奎斯提斯插嘴道:“刘,你错了。你姐姐让方下厨的目的不是为了好吃,而是要等他一起吃,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金步摇朝奎斯提斯瞪了一眼,扭过头对方涛道:“阿弟快做吧,好些日子没吃你做的菜,嘴里都快没味儿了!”
方涛连连点头,将几个人的头盔凑到一块儿忙活起来。没有炒锅,故而只能煎、炸、炖,方涛先把各色肉类的肥膘剔出来,在一个头盔里熬了,其余开始炖。刘弘道也是个不甘寂寞的,跑到方涛身边一边学着一边问这问那。方涛不禁好笑:“刘兄,你是三公子唉,怎么学起这个来了?”
刘弘道的嘴朝奎斯提斯的方向歪了歪:“学点皮毛,搞定她!她们那个不列颠国的饭菜兼职跟猪食没区别,白地糟蹋好东西了,在泉州刚碰上咱大明的末流厨子,她就呼天抢地说好吃;等到了崇明让她尝过赵师傅送来的菜,她都吃傻了……”
“吓!赵师傅亲自动手,就算我都能吃傻了,何况她!”方涛立刻道,“当年第一天学厨的时候就吃了赵师傅一道豆腐,彻底服了,我爹这辈子最聪明的事儿就是把我送到四海楼学厨……”
“得,你也是个吃货!”刘弘道嘿嘿一笑,“小子,给你个惊喜!”
“惊喜?”方涛正在迟疑,只见刘弘道朝一直站在一边不动的卫兵招招手道:“过来搭把手!”卫兵闻言,一声不吭地走到两人跟前,伸手扯掉了脸上的面甲。
“朝云姑娘!”方涛一下子跳了起来,吃惊道,“你居然……”
“居然来打仗了,是不是?”朝云笑吟吟地反问道,“谁规定我就不能打仗了?”
“方,她的作战技巧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奎斯提斯插嘴道,“没有任何花哨动作的击杀,让人非常羡慕……”
方涛有些惊愕,诧异地看了看朝云。朝云见状眉头一扬,有些挑衅道:“怎么?想试试?虽然你得了惠姨指点,可时日尚短,对付一般好手还算行,想跟我打,三招就让你趴下!”
方涛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敢!这些日子我算见识了,青甸镇出来的没一个蹩脚货,我可不是没轻重的人,自取其辱的事儿,不干!”
刘弘道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方兄弟,你怎么就这么软蛋!你跟多尔衮对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方涛摇摇头道:“方某从来不对自己人动武。”只是淡然一句,却举座皆惊。金步摇眼睛一眯,微笑颔首道:“难道彼此练习对攻也不行?”方涛认真地说道:“那个糟老头子……也就是刘家先祖在梦里告诉我说,练习再多也没有一场生死搏杀提升得快。只有当自己游走于死亡边缘的时候,才会对武学有新的感悟。”
朝云闻言不禁点头道:“这话说得终于有些着调了!”
金步摇亦是笑道:“行了,你们俩别扯了,没看见胖子都快杀人了么?”只见招财正气鼓鼓地看着方涛,一脸杀鸡抹脖子的神色。
方涛朝招财呵呵一笑,旋即对朝云道:“朝云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呢,高阳城破之前,在下以为必死,想给宝妹一个交待,故而请恩师主婚,于两军阵前拜堂成亲了。哦,卞姑娘当时也在……如今鞑子退了,还需等得我等重孝过了之后再请诸位喝喜酒……”
朝云的脸上波澜不惊道:“如此,倒是先要恭喜方兄弟了;朝云一介女流,与方兄弟不过谈得来罢了,倒是许兄弟多心了。方兄弟既然娶了宝妹,朝云还是要祝两位白头偕老。”刘弘道一些诧异地看了朝云一眼,似有不解。朝云继续道:“方兄弟或许听二小姐说起过,侯爷有意让我随伺方兄弟左右,为妻、为妾、为奴随方兄弟所愿,但是二小姐也是知道的,我这人要强,不是我喜欢的,便是立时赐我一死,我也决不答应。方兄弟人品才学都不错,可不是朝云喜欢的那种人,或者说,方兄弟在朝云心中还没到那个分量……”
这番话在旁人听来不啻于狠狠地驳了方涛的面子,帐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就连精于事故的金步摇也觉得有些尴尬:有什么话你放在心里不行么,非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来?可方涛却不以为然,朝招财笑道:“胖子听到没有?人家朝云姑娘都没那个意思……”
“那你以前还装大侠……”招财悻悻道。
“方兄弟若是会计较这些,就当朝云看错了人,”朝云淡淡地说道,“朝云对方兄弟唯一满意的,就是方兄弟的度量……不过,唯一不满意的,还是方兄弟的度量……”
这下方涛有些窘了,他明白朝云话中的意思,只得讪讪道:“小旋儿的事我早就忘了,只不过不想再牵扯太多而已,白地让宝妹不自在……糟老头子说过,他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见女人就没放过的,结果却总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抱憾终生;美色当前,男人不犯错很难,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给自己犯错的机会,不要给自己美色当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