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桐目光紧盯前方,转弯时,不由看了眼褚玥晴,“姐……”这一看,不得了,她赶紧刹车,“姐,你怎么了?”
褚玥晴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伸手掐住褚桐的手腕,“桐桐,孩子——”
“姐,别说话,我们马上去医院。”褚桐虽然慌张,但这个时候,她只能镇定下来,她快速发动车子,并将暖气开得最高,“没事的,一定没事。”
褚桐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120,并跟对方确定好医院,褚玥晴脸别向窗外看着,一点声音都不再发出来。褚桐连喊了几声,“姐,你别吓我啊。”
褚玥晴淌着眼泪,脸上是一片冰冷,她的预感那么强烈,可她不敢说出来,攥紧的手掌就放在她腹前,褚桐着急慌忙去拨顾清回的电话,“关机?怎么会关机呢?”
褚玥晴额头渗出层层细汗,120赶到说好的地方,褚桐快速停了车,医护人员过来帮忙,打开车门后,小心翼翼将褚玥晴抬出去。褚桐下意识朝副驾驶座的椅垫上一看,一滩鲜红刺染了她的双眼,她砰地甩上车门,跟着120一起前往医院。
坐在车上,褚桐抓着褚玥晴的手,“姐,别怕,肯定没事的,我会尽快联系上姐夫。”
褚玥晴目光充满乞求地看向身旁的医护人员,“我的孩子,没事吧?会没事吧?”
“你别太激动,马上就到医院。”
褚玥晴握紧褚桐的手掌,这才哭出声来,“桐桐,我怕。”
车子开进医院,褚玥晴被推着往前,褚桐则留下来办理手续。她焦急地在外等待,然后给顾家打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保姆,褚桐开口问道,“我姐夫在吗?”
“噢,是褚小姐啊,顾先生不在。”
“一旦他回来,让他马上来仁里医院。”
“好好,”保姆听到医院两字,就知道出事了,“那,要不要通知少奶奶?”
“我姐出门的时候,你没看见吗?”
保姆吓了一大跳,“什么?少奶奶不在家?”
褚桐沉着一颗心,口气僵硬,“我姐现在在医院,等姐夫回来,你让他马上过来。”
保姆完全被吓懵了,她就是上个厕所的时间,没想到人就出去了。因为不是饭点,她以为褚玥晴像以往那样还在楼上休息,厨房里有她刚做好的点心,正准备送上楼呢,居然就出了这种事!
医院走廊的长椅内,褚桐双手抱在胸前,两脚踮起,目光怔怔盯着一处。她心里一遍遍和自己说,“姐姐肯定不会有事,都说,上天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留一扇窗。姐姐好不容易熬过困苦艰辛,如今孩子是她唯一的倚靠,不可能会被剥夺掉的。她的命不会这样苦。”
褚桐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恨不得要用自己去发毒誓。她也不知道隔了多久,直到一串脚步声从远处而来,褚桐抬头,看到顾清回气喘吁吁站在自己跟前,“玥,玥晴呢?”
褚桐忙起身,鼻尖发酸,尽量控制住破碎的嗓音。“姐姐还在里面。”
顾清回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头发耷拉在额前,一时喘得说不出别的话,他视线焦急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褚桐站起身来,顾清回抬起袖子擦了擦脸,看上去那么狼狈和无奈。“到……到底怎么回事?”
“姐夫,你的那个表妹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顾清回声音冷冽问道。
褚桐轻声道,“是她将姐姐带出去的,然后自己跑了,到现在都找不到她。”
顾清回脚步趔趄,恰好面前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褚桐比顾清回反应还要快,或者可以说,是顾清回连发问的勇气都没了。
褚桐来到医生跟前,目光下意识朝里面看了眼,“医生,我姐姐怎么样了?”
“孩子保不住了,大人并无大碍。”医生就像是在宣布一件最最无关紧要的事,言语间也无多少惋惜,这样的病例,不出意外的话,天天都能碰见。
可是,躺在里面的褚玥晴受不了,守在外面的家属也同样受不了。褚桐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起,“不可能的吧,我姐姐一直都在保胎啊,天天打针,吃那么多苦……难道,难道这些苦都白吃了吗?孩子的生命不是应该很顽强的吗?”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褚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嘶吼,那种绝望和痛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顾清回双膝跪在地上,整个人匍匐着,褚桐都能听到这个男人哭出来的声音。医生很快离开了,褚桐走过去想要将顾清回搀扶起来,“姐夫,姐姐马上也要回病房,你别这样。”
顾清回推开她,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褚玥晴意识是清醒的,被护士从里面推出来的时候,她双手捂着脸在哭,任凭褚桐怎么叫她,她都没有一点点的反应。顾清回和褚桐跟进了病房,褚桐远远站着,看到顾清回强忍悲伤,正在试图将褚玥晴的手拉开,“玥晴,你看看我,别哭了,是我。”
褚玥晴侧过身,恨不得钻到被子里面去,顾清回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最最难受的应该是你,但身体要紧,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褚玥晴拉住顾清回的衣领,将头埋入他颈间,“清回,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顾清回听到这话,眼眶再度湿润,但他强忍着,潭底的痛苦几乎就要藏匿不住,“对不起,我来晚了,别哭了。”
褚桐也上前步,“姐,别哭了,当心把眼睛哭坏。”
褚玥晴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沉闷着从顾清回的胸口发出,“桐桐,你先回去吧。”
听到褚玥晴的这句话,褚桐明显吃了惊,“姐姐,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这样离开?”
“有清回在这,我没事的,”褚玥晴双手仍旧抱着跟前的男人,“我心里很难受,不想太多的人留在这,我是宝宝的妈妈,清回是爸爸,我就想和他说说话,有他陪我足够了。桐桐,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想不被人看见地哭一会。”
褚桐闻言,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了,“好。”她转身往外走,走出病房后,将门轻轻地带上。
褚玥晴松开抱住顾清回的两手,男人手掌撑在床沿,目光有些呆滞,视线一点点落到褚玥晴的腹部,她看到自己的爱人,这个平日里清冷高大的男人,他眼里的泪水却在决堤而出。褚玥晴哭得浑身战栗,“我知道,你也忍不住,我不想褚桐看到你这幅模样,清回,你要想哭的话,就哭吧。”
顾清回将头埋在褚玥晴的小腹上,他失声痛哭,再多的哀痛都隐藏不住,褚玥晴抱着他的脑袋,只觉得世界天昏地暗。
半晌后,顾清回率先起身,用手指一点点替褚玥晴将泪水擦干,“不许再哭。”
她哪里忍得住,顾清回同她前额相抵,“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流产过后更虚,不准哭。”
褚玥晴怕他担心,只能强行忍着,顾清回手指在她脸上摩挲许久,“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去了哪?”
褚玥晴抬头盯着顾清回,似乎想要从他的眼底探寻出些什么,“清回,现在警方正到处找你表妹,她人呢?”
顾清回心里猛地咯噔下,不好的预感即将灵验,他还是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警察找我妹妹,做什么?”
“她把我带到一个地方,我进去后就被警察抓住了,梁队长说,那个地方很隐秘,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你不是在家养胎吗?怎么就听了她的话过去呢?”
褚玥晴躺在病床上,身体的疼痛还未完全散去,“她跟我说,褚桐怀疑你和卖肾集团有关,约了你在那个中药堂见面,其实是个圈套,我当时急坏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清回,你对你那个表妹了解的多吗?难道她真的是……”
顾清回脸色非常不好看,“最后警方是怎么相信你的?”
“当时桐桐也在,她一直都帮我说话,他们只是将我带回警局例行问话,现在确定你表妹有重大嫌疑……”
“褚桐也在?”看来真是一出诱捕的大戏啊。
褚玥晴之所以将褚桐支开,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个疑惑,她伸手拉住顾清回的手掌,“清回,你妹妹做的这些事,你一点都不知情对吗?”
“当然,再说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们不得而知,还是等警察那边有消息再说吧。”顾清回手掌朝着褚玥晴额头轻抚了下,“快休息,别的事情不要多想。”
褚玥晴红肿着一双眼睛,手掌落到腹部上,“清回,对不起。”
“别这样说,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顾清回替她拉好被子,然后起身走到窗边,他心里难受地要死,他竭尽全力想要保住他和褚玥晴的孩子,可到头来呢?
他和他所谓的表妹,先前有过一场争执,出事至今,周边的一切表面上看着很平静,实际上却是波涛诡谲。一名跟他们之前有过交情的商人说愿意出手相助。那个女人认为这是他们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必须要把握住。可顾清回却觉得如今形式严峻,对方忽然提出要帮忙,不得不防。
那名商人给了个地址,说是愿意接受的话,今天去中药堂一见。顾清回深思缜密,也不敢无端冒险,他将女人斥责一通,并勒令她不得善作主张。
可是……
女人终究不甘心,在她看来,顾清回如今眼里只有褚玥晴,她就是要向他证明,他的担虑是多余的,他们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她尽管有这个自信,却也有些害怕,所以这才将褚玥晴拉出来。如果真是陷阱的话,自己不至于被当场抓住,如果确有其事的话,她再出面,到时候顾清回也不会怪到她头上!
顾清回将这一串都理清之后,握起拳头狠狠砸向窗户,玻璃发出闷响声,指关节处的疼痛犹不抵他的心痛。事实证明,那果然是个圈套,还是褚桐和警方联手策划的。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回头时,看到褚玥晴已经睡了,面上仍凝结着痛苦和不安。顾清回打电话给保姆,吩咐她在家炖了汤送过来,夜深时分,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见褚玥晴喝了点汤后又睡下了,顾清回吩咐保姆在这看守,他出去趟有事,会很快回来。
来到约定的地点,顾清回朝四周看了下,确定无人后这才进去。这是个才进行了一半的工地,地上杂乱不堪,到处都是荒草和土坑。顾清回用手机照明,好不容易进入楼里面,楼梯上却到处都是模板,他只能弯腰前行,这才来到四楼。
女人看到亮光,小心翼翼喊了声,“是你吗?”
顾清回朝着发声的地方一照,“出来吧。”
女人狼狈走向前,还差点被地上的模板绊倒,她来到顾清回身侧,声音带着哭腔,“警察是不是都在找我?”
“你说你蠢不蠢?”
女人咬牙,“这样的情势之下,我必须相信并且搏一搏,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警方很快会查到我和你头上的,我们躲不过去!”
“玥晴流产了,你知不知道?”顾清回说出这话时,目光明显泛出阴狠。
“流产?”女人讷讷出声,半晌后,她猛地拽住顾清回的手臂,“清回,别管她了,我们逃走吧,流产就流产,总好过你被抓起来好啊!”
顾清回听到这句话,心似乎被人狠狠在扎、在捅!他使劲将女人挥开,却不想两人在黑暗中,站的地方却是极其危险的。女人因为他的用力而往后退了步,顾清回就听到一阵短暂的惊呼声传到耳朵里,再然后就是砰地落地声。他心脏霍地跃至嗓子眼,开口喊了两声女人的名字,却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倒退两步,浑身冰冷,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凶多吉少,而且下面都是乱石砖块,顾清回抹了把脸,发现自己早被冷汗湿了一身。
他仓皇离开,也没去查看下女人究竟怎样。开车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撞了正在正常走路的行人,回到医院,保姆趴在床沿睡着了,褚玥晴也还没醒。顾清回先去冲了个澡,出来时,湿漉漉的头发趴在额头,冰冷的水渍哗哗往下淌。
明天天明之前,工人就会上工,到时候,事情也就藏不住了。
顾清回无力地坐在病床前,凝望着褚玥晴的睡颜,她面色发白,睡得也不安稳,时不时会晃动下脑袋,应该是做了噩梦吧。
从那样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顾清回名义上又是那人的表哥,警方很快就会查到他头上。即便他装作没事人般不承认,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因为女人死了,就以为卖肾集团的案子到这一步,就能完结了。
如今,顾清回是彻底暴露出去了。到了这一步,心却反而平静下来,他什么都没了,就连自己的骨肉都没保住,而他最爱的女人呢?除了满身伤痛之外,留下的只有一具残缺的身体。他实在是不甘心!
褚桐回到半岛豪门之后,也没给父母打电话,褚玥晴伤心成这样,肯定是什么人都不想见。从褚桐看见副驾驶座上的那滩血开始,她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姐姐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个孩子保不住,一点都没有出乎褚桐的预料。
她难受地坐在床上哭,简迟淮的电话打来时,褚桐迫不及待接起,“喂。”
“怎么了?”男人口气紧张,“哭了?”
“简迟淮……”褚桐话说到这,便哽咽不止,似乎也只有冲着简迟淮能说了,“我姐姐流产了。”
“什么?”男人显然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褚桐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简迟淮,“我根本没想到姐姐会去那里,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我……”
简迟淮听到褚桐泣不成声,他当即心疼得要命,“好了,别哭,我这两天就回去,至于你姐的事,你更不必自责,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趁早回来好不好?我身边没人,心里很不安。”
“好。”简迟淮满口答应,“时间不早了,快睡,孩子这种事,也要看缘分,就这么没了,也只是无缘罢了。”
简迟淮陪她说了好一会话,好不容易将褚桐安抚下去,挂了通话后,她抱着手机刚入睡,就被一阵铃声吵醒了。
顾清回的声音显得很焦急,“褚桐,快,你姐姐情绪很不好,你快来医院。”
褚桐听到这句话,立马穿上鞋子往外跑,开了夜车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进去,看到褚玥晴趴在床沿在吐,褚桐焦急上前,“姐,你怎么了?”
顾清回扶着她躺好,褚玥晴双眼红肿,虚弱地摇着头,睡过一觉之后,心里的痛越来越厉害,根本就无法痊愈。
褚桐叹口气,坐到她身旁,“姐,我知道你特别难受,但这样下去的话,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控制不住……”褚玥晴抽泣出声,“怎么才能不去想?不知不觉就会想到我的宝宝,想到我给他起的那些名字……”
褚桐说不出安慰的话,可是不说,更不行,“姐,别这样,你看看姐夫,看看我,我们都难受。但我们更担心你的身体,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
褚玥晴手掌按在胸口处,顾清回在旁,不住地和她说着话,就是要转移褚玥晴的注意力,不让她胡思乱想。
褚桐在医院陪了一个多小时,褚玥晴的情绪逐渐平稳,顾清回去外面的休息室拿了两盒牛奶过来,分别递给姐妹俩,“都别哭了,喝点东西,我不希望你们身体都垮了。”
褚桐正好喉间干涩的厉害,她接过手,一口口抿入唇中。顾清回等褚玥晴喝完牛奶后,让她躺回病床上,“赶紧睡一觉,再过两个小时,天都要亮了。我先送褚桐回去,不能把她也拖垮了。”
“姐夫,你留下来陪姐姐,我自己回去就好。”褚桐说完,拿了包自顾起身。
“也好,那我送你到车上,这么晚了,我和你姐都不放心。”
褚桐点下头,“那好吧。”
两人一道走出病房,褚桐觉得喉咙口发烫,顾清回朝她看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难受。”
“爸妈那边,暂时别说吧,玥晴有我照顾着,你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褚桐抬头朝他看了眼,“姐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自己想开点。”
“嗯,放心,别忘了我是心理医生。”
两人一直往前走,直到进入停车场,褚桐觉得双腿有些疲软,她轻扶前额,“姐夫,你回去吧,别送了。”
“没事,我送你上车。”
来到褚桐的车旁,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可整个人越来越没力气,竟忽然失去重心般往旁边栽,顾清回伸手接住,取过褚桐的车钥匙,将后车座打开后,将她塞了进去。
他朝四周看了眼,这个时间点,地下停车场连个人影都没有,顾清回拉开驾驶座的门,发动引擎后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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