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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画龙点睛(1 / 1)

第四章画龙点睛

青松雪坐在画板前举着笔已经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纸上却惨白一片。有了之前的阴影,她不敢再下笔,生怕被人看见,万一画什么活什么,每天从她窗户、房间往外跑各种活物,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

她叹了口气,只好放下笔,滚回被窝蒙头蜷着。她不敢看画材,心里一股股的绘画兴致占据着她的脑袋,让她兴奋得睡不着也安分不下来,那就只能躲着眼不见为净了。

可这店里的四个人都盼着看她的画呢,画的好与不好,要眼见为实才行。穆长引等人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突然没了动静,干脆推门而入,结果一眼看见床上的棉被团儿,都纳闷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穆长引回头去看画纸,空白一片,便更困惑。“画不下去?”

“早说啊,画不下去,我领你到外头溜溜,刺激刺激灵感。”宗虎说完上前去掀开被子,把青松雪捞起来。

“我不是画不下去,很多很多画面等着我去画出来……”只是,她不敢画,她的难言之隐真是太难了……

穆长引摇摇头,继续坚持的说道:“那你还是画不下去,有灵感是一回事,但画不画的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画人画物,都讲究点睛之笔,一根头发、一笔光影都是关键。但最关键的,是眼睛,你看不都说画龙点睛吗?”

青松雪的脑海瞬间闪过一抹电光,她知道这个故事,有说梁代画家张僧繇在墙壁上画龙,却不画眼睛。人家问他为何不画,他只道画了眼睛龙就飞了。人家不信,张僧繇便给其中一条龙点上眼睛,当即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龙即飞云之上。

这虽然只是传说张僧繇画画栩栩如生,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突破点。她可以画活物不画眼睛,画树不画根,画花不画蕊,断了其生活的关键,便不会出现纸上活物的情况了!但她不可能知道所有物品的关键,那又如何,大不了只画同一样东西,齐白石作品属虾最为简练传神,徐悲鸿以奔马图闻名,她又何尝不能以一种动物闯出名声。

虽然她没有什么资格与大师们并排并坐,但这种方法多少能让她解决困窘。青松雪简直想仰天大笑一番,心情也顺畅了,当下翻身下了床,跑到画架前,旁若无人地画了起来——在她手下,画的活灵活现的动物不少,但猫和鱼是她最得意的,这次便决定画百鱼嬉水。

青松雪突然的态度转变让众人一头雾水,但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片刻,便震惊的大气不敢出——一气呵成的画法是青松雪的风格,她本人性格比较内敛谨慎,画画之前都是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什么地方用什么颜色,什么地方用什么画笔,到了什么地方又下多重的笔,这些可能性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

所以一旦开始上笔,一直是顺畅流利大气的,除了后期细节刻画她会可以慢下速度来端详着修改之外。四个大人看着她快速准确地下笔,不由面面相觑,越来越困惑这个孩子出自何家,这样的熟练难不成是天天不吃不喝不睡练出来的?

“这么大一幅画,我看少说也要一天的时间,她还发着烧呢,能撑得住吗?”萧典书看了一会儿,担心青松雪的身体来。那么小的一只手,抓起比她脸还长的画笔挥舞那么长时间,累也累瘫了。

“我看没事。她应该是心病,你看她画画的时候,这么沉迷,估计是手受伤的时候憋坏了。”穆长引走到桌子边坐下,倒了一杯茶。“宗虎你看着点时间,到了晌午做了饭菜给她。咱们就在这儿坐着看着,店里有伙计顾着。”

晏婴托着腮帮子看着青松雪画画,怎么看也看不够,知道脖子酸了,才回过头来小声问道:“这是神童吧?你看她画画的架势,哪像八岁的娃娃,她有这么高的天赋,为什么她家里人还要遗弃她?”

萧典书捏着胡子,沉凝了片刻还是决定道:“老板,我看,咱还是去调查一下,最起码知道这家人的底细也可以。”

穆长引等人默不作声,心里却做了同一个打算。晏婴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道:“肯定能打听到,这么小的孩子,长得可爱,还这么会画画,多少也能有点名声吧?”

穆长引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青松雪那边一把将画笔甩到桶里,下了凳子咚咚往外跑。宗虎赶紧跑过去拦住:“你干啥去?”

“我尿尿!顺便拿点零食吃!”

“我跟你去拿……”

穆长引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咱们不用太担心她了,知道自己找吃的。”说完之后,笑容消失,脸色凝重的很。“必须要去调查一下她家里的底细。但我就怕如果她的家里有意封锁消息……”

萧典书点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道:“先去打听一下,若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那再另外想办法。”

他们在这边小声地讨论,青松雪回来之后便坐在那处一股脑儿地画着,中间除了被尿憋得受不了跑出去几趟,剩余时间都在弥漫着颜料味道的方寸小地笔直地坐着挥笔。

宗虎将吃食饮料放在画架旁边的小桌子上,她画得饿了口渴了便会伸手去拿。几个人看她这样子,虽然魔症了一般,但好在没影响到吃喝拉撒,都放心地干脆搬起小凳子到她后面坐着看她画。

一幅画,偶尔间断地画下去,竟画了整整一天。青松雪一下放松绷了一天的身体,酸疼瞬间浮上来,让她呲牙咧嘴地扔了画笔。

“画完了?”离青松雪最近的宗虎赶紧上来给她按摩按摩,一边更仔细地去端详——黑色晶石般的水面平静光滑,阳光投射在上面却闪动着粼粼的波光,那是由于锦鲤不停游动组成的炫目的“图案”。百条锦鲤,即使不去一一端详,也能知道绝无相同,莲花荷叶两遍分散摆开,遮住了部分逼真的涟漪,划落出一点水滴,引得锦鲤仿佛活了过来,溯游而过。

穆长引惊喜地看了看,第一个发现了画中的瑕疵。“这鱼,这么都没眼睛?”

青松雪抬起细毛笔,在上面熟练地签上名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道:“穆哥说的,画龙点睛,我怕给她们点了眼睛后活过来。”

大人们笑起来,穆长引点点头,却是赞同了她的话:“行,你画的栩栩如生,真有一种点了眼睛就鱼跃一地的感觉。萧叔,你帮忙把画裱起来,我要去街头那家画店给这幅画估价!”

“现在就去?”萧典书有点犹豫。“这都到晚饭的时候了。”

穆长引一把将青松雪抱起来,带着笑意大声道:“胡说什么呢!咱家雪儿今天画了这么一幅好画,必须到酒楼庆祝啊!不过咱得先去画店看看画有没有人要,赚来的钱全给你留着!”

青松雪本来开口劝阻他们不去,一听到这句话,登时眼睛变成了一对儿元宝。“真的?那赶紧去,麻利的!”

“这孩子,比我还猴急,拿上画,走勒!”

街头的一家画店,名叫“墨阁”。青松雪被穆长引抱在怀里,老远只看见一个双层飞檐阁楼临街而立,房檐下挂了四盏红灯笼,照得红柱子鲜艳通亮。

大门人来人往,虽不至于人山人海的地步,但那人头攒动的势头,也说明了墨阁的客流程度在商业街中算得上前五。他们被伙计招待进入店堂的时候,一股子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青松雪不由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待睁开眼睛后,大堂中的情境让她笑得合不拢嘴——这简直是画手的天堂。

上千万张画卷,整齐地挂、摆、放在店堂一切空白的地方,几乎比得上现代的艺术展览。她在穆长引怀里来回晃动着脑袋,在她的审美标准上,这些画里,画的好的画的坏的都有,能从这样客观的数量中脱颖而出,定要有极高的技术。

只是有些人的技术再好,画出来的意境却满足不了些许人的审美,在这方面,青松雪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她的画专攻意境,必须保证绝大多数人喜欢,否则便是失败的作品。

萧典书接近青松雪,让她的视线对着自己的手指看过去。“这幅水墨竹子,是我一个朋友画的,他今年快四十了,从会画画的时候就一直研究竹子,到了现在已经到了任何人无法超越的地步。这一幅画,就能卖这个价。”

擦!青松雪登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典书比划的价格。

“有了名气后,他一年就只画一幅。每次一挂上来,就被人抢得手酸,价格自然一涨再涨。”

“不用羡慕,我看了一圈,能和咱雪儿比的,不到八个,咱雪儿早晚也能牛哄哄到这地步的。”穆长引颠了颠青松雪,正要说些什么,后头宗虎开口提醒道——

“老板,咱得先去那边登记才能挂上画等拍卖。”

“那咱一起过去。”

“……还要排队?这么多人?!”青松雪略有些焦躁。

“没事,我们都陪你等。”晏婴踮起脚往前看去,笑道:“这熟人还不少呢,咱商业街这么多人会画画。”

宗虎一听“熟人”登时脑中一轰,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就听后头有人扬着嗓子来了一句:“呦,这不是宗虎吗?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当厨子改行学我儿子画画了?”

几个人往后看去,宗虎更是一脸恨不得撩蹶子跑得表情——那是一对父子,穿着还算华丽,男孩大约在十五岁左右年纪,和爹一样摆着一幅趾高气昂的表情。

青松雪最看不得这样的眼神,她这个人自尊很强,但这种自尊体现不到平时的生活中,她与别人也好相处,脾性也不大。只是若对方跟她蹬鼻子上脸、动不动就横着眼睛看人,她的自尊心可就爆棚了。

“这是谁啊?”青松雪看着那人领着儿子过来,手里竟也捧着装裱好的画幅。便开口问了。

宗虎却苦着脸抢先回答:“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对街食府的,他儿子不是画画的吗?没想到这回碰上了,说话可不待见人了他!”

青松雪哦哦地抬起下巴,想起来了。穆长引看着她那样,被逗得直乐,转头对宗虎说道:“你现在怕什么,他跟你夸儿子,你就跟他夸雪儿,雪儿肯定给你长面子!”

“对,雪啊,今天哥长不长脸就看你了啊!”

青松雪一幅“=。=”的表情,没答应也没拒绝,总之就是沉默着看一帮大人虚伪假笑着寒暄。

啊,真是肮脏又黑暗的大人们的世界啊。

宗虎刚走过去,就被对方一巴掌拍在肩头。“想我没,小子!”

宗虎疼得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强笑着回话:“净瞎扯,昨天刚见过面,想什么玩意。倒是你家儿子,少说有半月没见,这家伙个子又抽长了不少。”

“我儿子去画社学习了,昨儿个刚放假回来。今天我就带他过来把在社里画的作品过来卖。赚来的钱都给儿子留着娶媳妇,哈哈。”

青松雪好笑地看着穆长引他们一致撇嘴鄙视,心想就算这人再说话不好,出点发也是为了儿子。哪知道,那人下一刻就将她那点好印象打破。

“呦,这谁啊?”那人看见了青松雪,两眼一亮,领着儿子接近。

“雪儿,这是刘正,你叫他刘叔就好。旁边的是你刘叔的儿子刘鸥,你叫他哥哥就行。”宗虎一一地介绍,青松雪跟着点头。

“这才多大的奶娃子,你跟她说她能听懂吗?”刘正听见宗虎那么认真地跟着青松雪说话,颇感滑稽。“我儿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要吃的,跟他说什么都听不懂。”

青松雪嘴角一抽,她就知道自己脑残,四岁的孩子哪会像她这么聪明,当初没被当成怪物扔出去就不错了。感谢老天让她遇到了四个好人。

“哎,这不会是你姑娘吧?”宗虎刚要开口讲话,对方却一个虎抓掐住了自己的裆部。“我看也不像,你这里的毛都没长齐呢啊哈哈!”

卧槽……卧槽!这人特么是脑残咋的,大庭广众之下开这种玩笑要不要脸了还?青松雪瞠目结舌地看着宗虎一巴掌拍开刘正的手,满脸燥得通红。

她虎哥块儿再大也经不住这么侮辱啊!青松雪咬牙切齿地开口阻止住了这货还要往下进行的“玩笑”。“这位老爷爷,你快别这么祸害我爹。”

刘正的笑声戛然而止,生生被青松雪一句话哽得半死。这回狂笑的人轮到宗虎他们了。刘正咳得满脸通红,指着青松雪问宗虎:“她真你姑娘?”

青松雪没让宗虎回话,自己抢先开口回答:“怎么,不像?我爹那么聪明,自然也能生出我这么聪明漂亮可爱绝顶的姑娘,我能听得懂话,也能自己找吃的。”言下之意,你这么脑残的人也就只能生了个这么脑残的儿子。

“这些话都你爹交给你的?”刘正颇有兴趣地伸出手要摸摸青松雪头顶。

“您可别用您那手碰我!”青松雪一脸惊恐地往后躲。“您忘了您刚才做过啥事了?”

“你还嫌弃你爹埋汰?”

“谁知道你抓过我爹之前抓了几百个人了?!”青松雪毫不客气地损过去,转头对宗虎喊:“爹,你回家得好好洗洗!”

穆长引干脆把脸埋在青松雪颈窝处闷声狂笑,宗虎等三人也不好受,捂着嘴憋着,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笑得像个傻子。

刘正还要说些什么,青松雪却没兴趣跟他纠缠下去了,转头对穆长引说道:“别只顾着乐了穆哥……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咱们?”

穆长引回头一看,前面的人已经领了号码转身走开。“哎呀,到了到了。”抱着青松雪就往那处跑。

穆长引将青松雪放到柜台上坐着,吩咐萧典书将画框一同放上去。青松雪抬头看过去——穿着甚是鲜亮的男人,发尾烫成微卷,尽管那一身略有些女性化,但却符合他阴柔的相貌。

青松雪低头腹诽:娘炮一个……

“呦,这不是穆老板吗?今日来到这里是想买哪幅画啊?”

“严老板好,我今日来可不是掏钱的,而是赚钱。”穆长引将裹在画上的白布扯开,数米长的醒目色彩映入严离眼底,令他震惊地失去了笑容。

“你从哪里买来的这幅画?”严离戴上手套,趴在桌子上细细端详,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一点败笔。除去那鱼没有眼睛,但那又如何,他见多识广,画中的怪癖多的是,这还算最正常的。

穆长引对着青松雪一挑眉,奸笑着小声道:“这可不是我淘来的,而是……她画的。”

严离瞪着眼睛上上下下端详了漠然的青松雪,摇摇头笑了:“你可别跟我开玩笑,这玩笑太大了,一点都不好笑。”

刘正在后面探头探脑的,也看见听见所有,和严离一样不相信。“宗虎你可真行,想要跟我显摆也得找个靠谱点的人来,这屁大点的奶娃娃,也就玩玩泥巴,还画画!”

穆长引回过头学着方才青松雪的口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炮轰:“这位老爷爷!您能不能不总埋汰宗虎?您是长辈,跟个少年计较个啥?宗虎年轻,还有几十年活头呢,万一让你给埋汰的信心全无,明天就跳河了可咋办。您不是啊,您没准明天就过去了,再不积点德,下去了日子不好过!”

他回过头,不理会对方气得满脑袋冒烟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儿,一巴掌拍到画框上,说道:“这是谁画的,你不用理会,你只需今日将它卖出去。”

青松雪横了一眼穆长引,表示对他的蛮横很无语,她一掌贴在穆长引的脸上,稍微用力推远,抬头望向严离,认真地说道:“这画就是我画的,您不信,我当场给您画一幅。”

严离看着刘正气哄哄的样儿,抿嘴一笑:“我现在信了。”他接近青松雪,小声道:“可我不信你是宗虎的女儿,一口一个‘您’的,宗虎对外人说话可从来不这样,没大没小是他的一大特点,怎么教也教不出来你这样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谁家的?”

青松雪一把捞过看热闹的穆长引的脑袋,学着严离的样子神秘地说道:“其实我爹是他。”

“胡说,他我还不了解。”严离看青松雪嘴巴很严实,知道打听不出来什么,直起腰道:“这样吧,小妹妹,我呢,今天破例让你第一个拍卖。”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潜力,知道这幅画在今晚保准扬名。“但我不要提成,我要你送我一副画,只许比这个好,不许比这个孬!”

他提出这个要求,九成是因为不相信此画出自青松雪,但他在商场上玩了这么多年,再愚昧也知道有事不能多说的道理。假如青松雪过些日子拿出了一幅画送给他,就算不是她本人画的,他也不亏。

若此画和另外送给他的画出自她本人,那他也是名利双收。

青松雪脑筋一转,却将严离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所谓商人,多疑谨慎是其特点,若有闪失,丢的可是钱财和名声,这两方面对于一个商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影响,所以这要求对青松雪来说,在情理之中,她便点头答应了。

“好嘞,后面的客人尽快来登记,拍卖马上开始。”严离并未递给青松雪号码,只是示意伙计将他们领到楼上靠着栏杆处的圆桌前。

“在这里等着?”青松雪照旧被穆长引放到桌子上坐着,她已经习惯这些人独特的癖好了,扒着栏杆往下看。

排在她后面的刘正父子也已经登记好,青松雪看见他们两个慢悠悠地往楼上走。楼上的回廊,摆满了桌椅,看起来应该是供拿出作品的人们使用。而大堂,上半部分摆了桌椅,下半部分展览作品。

“这画那么多,一个晚上也拍不完啊?”

萧典书站起身,看着青松雪指着的地方,解释道:“那个区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往常拍卖不出去的画作,一部分是一些不需要拍卖的名家画作。”

“需要拍卖的都是新人和名气中肯的?”青松雪明白了,说白了,那就是靠着店长的名气来宣传自家的画作。但若是画作上不了台面,没有人喜欢,就怨不得别人。

“对于名家来说,一幅画所赚到的钱,刨去老板所要的提成,那也够他使用好几年了,所以一直挂在那处等着慕名而来的人购买也不着急。但对于新人来说,没有名气,你画的再好,也没人要。而严离的店,便起到推出新晋画者的作用。”穆长引跟着说道:“但索要的提成可不低,他有个规矩,名气越高,提成越低。萧叔那个画竹子的朋友,恐怕提成只有一成吧?所以雪儿,今日严离没有要你的提成,不仅是因为他多疑,也是因为他喜欢你所绘的风格。”

“……你看出来我对他什么心思了?”青松雪翻个白眼,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够好,谁知道还是敌不过纵横商场的奸商。

“我就纳闷,你以前到底经历过啥,怎么对人防备这么重呢。”宗虎趴在桌子上,去抓青松雪的小手,一抖一抖的。

“我……”青松雪下意识想起了梁然,她不得不说,她的心被伤得很重,只是这个样子,也算的上成长。青松雪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愁闷一甩而去,都已经永远离开那个世界了,现在应当好好的、辉煌的活着。“我不告诉你。我可没对你们有什么疑心,山炮。”

她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抓宗虎的脸,扯来扯去。她只想好好地和他们生活下去,直到他们娶的娶嫁的嫁,她再转身彻底离开他们的世界自己活着。而在这之前,她会好好记住与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细节,留着一个人的时候慢慢拿出来回忆。

宗虎和青松雪闹成一团,两个人简直是在桌子上撕拉扯拽,引得另外三个人笑骂着躲。

楼下的宾客早已落座,严离一声吆喝后,喧闹声渐渐降下。他的身后有两个伙计将一个蒙着白布的画框立在木架上,严离一拍掌,扬声喊道:“第一幅,出自青松雪之手,画作百鲤嬉水图,起价一千!”

我勒个擦!青松雪被宗虎抱在怀里挨着栏杆听见这句话后,简直要跳下去给那个娘炮一顿狂亲,一千啊尼玛!!

不怪她这样,在现代,她就是个穷学生。

“哎呀妈呀,雪!雪!!轻点动,哥快抱不住,你该掉下去了!老实点!”最后三个字简直是吼出来的。

穆长引笑得后槽牙都能看见:“咱雪儿是个财迷,现在八成把严离看成金元宝了!”

我管你们的!青松雪心情好极了,不去和他们计较。

反观楼下,有不少熟客对于严离不同以往的开价略有疑惑,更有人已经扯开嗓子去问:“这画怎么起价这么高,出自谁手啊?”

“各位先不急着知道作者,咱先看画,等拍下之后那些事也不急不是吗?”严离转身走到画架旁,伸手扯了白布——那画一亮相,楼上楼下皆是赞叹不已的惊呼,更有甚者已经准备好抢拍。

严离一声令下后,报价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眼看涨到了五万。而严离手中的小锤子一直没有机会砸下去,这个人声音落下,便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补上,楼上不只青松雪,就连见过不少次拍卖场面的穆长引都激动兴奋的手抖。

价格涨到了十万时,场上只剩下两个中年人对抢,谁也不让谁,真是有打算耗一晚上的架势。但这拍卖的是有时限的,他严离的拍卖品很多,总不能浪费太多时间。于是便破了规矩打断:“两位抱歉,我看您两位今晚是不能分出上下了,正好其中一位叫到十万一千,一位叫到十万二千,相差无几,咱们就叫了作者来,看她想将作品交予谁可好?”

穆长引一抖衣摆,对着抱着青松雪的宗虎一甩头。“走,下去。”

穆长引走到拍卖台前,双手握拳施了一礼,赔笑道:“严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无妨,这种情景我也很少见,说起来却是应该感谢你的。”严离将手摊在窝在宗虎怀里的青松雪,扬声对两位中年人说道:“作者在这里,几位可在此商讨。”

大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看了看青松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啼笑皆非的表情清楚地浮现在脸上。其中一位中年人更是略有恼怒地对严离道:“严老板,我们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收到此画,出多少钱都不在意。但您不能这么跟我们开玩笑!”

青松雪挣扎着让宗虎将自己放到地上,走到台前,努力扯着嗓子吼道:“这画就是我画的,您信也不信与我无关。它确确实实摆在上面就是真的,不是空气也不是水,您要是喜欢,就将价格往高处了叫,我坦白来讲,这幅画我就是为了换钱,一为还人情二为积储,出不出名我不在乎!”

她伸出手指指着叫价十万二千的中年人说道:“您,十二万,我就将这幅画给您。”对方却是痛快地点头,青松雪便又对另一位中年人说道:“这位大叔,过些日子我专门为您画上一幅,只会比这个好,不会比这个差,同样一口价十二万,您同是不同意?”

一口交易皆大欢喜,青松雪对着两位中年人一鞠躬:“我知道我这是狮子大开口,今日您两位就当成了肥羊被我忽悠,改日定送上礼物赔罪。”

“好说好说。我看你这个小女娃子也算上道,聪明的很。但你答应的礼物除了画作不能是别的。”

“行。”青松雪跟着中年人大笑。“若两位想来寻我,到街中穆长引所开店铺来找即可。”

“你这小娃娃脑袋是什么做的,说起话来圆滑的很,究竟是谁教的?还有那画,真是你画的?你可别唬我们,刚才我们不好拆穿你,这回到了下面,悄悄告诉我们也好。”两位中年人将她拉到自己座位旁坐下,心里惦记着此画的真正作者,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样成熟大气的一幅作品是出自乳臭未干的女娃之手。

“哎,我是不过八岁的年纪,但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的,您两位也算见多识广,天赋极高的神童应当见过一个两个吧?”青松雪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笑眯眯地说道:“若您还是不信,等我上手画您两位礼物的时候,让两位站在一旁亲自观看可好?”

她压低声音对着两人的耳朵贼兮兮地说道:“到时候确定了,心里踏实了,可别只拿礼物不办事,帮我多多宣传!”

四十多岁的人了,总不会坑一个小娃娃,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埋怨不平的答应下来。“你这小娃娃,刚才不是还说不要名望只要钱,这么快就反悔啦!”

“看您说的,这没有名望哪儿来的钱财,这两个可是对钩的!”她挽起两只细小粉嫩的食指,勾起来拉住。“您就逗我这个小孩儿玩吧!真以为我傻呢!”

中年人仰头开怀地笑起来:“我那个儿子和孙子啊,要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可让我省不少心。”

“哎,这话您说起来不违心啊?我那都是小聪明,不值得一提的。”青松雪话题一转,问道:“您两位贵姓?好让我称呼的方便。”

两位中年人,一位名葛年,一位名徐青,是多年的好友,生意上也有合作,爱好更是相同,常相约结伴来到墨阁淘些好画回家收藏。但两人的欣赏水准不相上下,所以像方才那样火药味十足的抢宝经常发生。

青松雪也乐了:“这都不影响您两位的感情,真好。”

“我们俩啊,跟你也算忘年之交了哈哈……”葛年摸着胡须笑道:“真是越聊越开心。要不你到我旁边坐一会儿,咱一边看接下来的卖品一边说说?”

“我就不啦,您刚才的大度让我赚了那么多,我今晚上得大出血请客!”青松雪挤着眼睛装作肉疼。“得去最贵的酒楼,点一桌子菜,再来几坛好酒,都打算不醉不归呐!”

她嘿嘿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今晚本来应该请您俩,对我这么关照,本来无亲无故的……下回,下回您俩来我这儿拿画的时候,我再补回来。”

“我哥俩不在乎那些,你给我哥俩的画作,让我哥俩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那些人情什么的,你就彻底还清了。”

青松雪听见穆长引在叫自己的名字,知道他在自己与两位打交道的时候办好了手续拿走了钱,便点头对两位说道:“那我这就去了,您两位自行……”

穆长引看着青松雪一路小跑过来站定后,小声问道:“都说些什么了?”

宗虎一直跟在青松雪不远处,就怕她出些意外,所以她与两位中年人的一来一往都看在眼里,便抢先一步笑着回答:“哎呀,你可没看见咱雪儿,那小嘴那小脑袋,说话反应可快了,把人俩哄的啊,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晏婴贼笑着调侃:“看看你,雪儿叫你一声爹,你还真以为你是她爹了,笑得比菊花还开!”

“行,这叫巩固顾客,为以后的生意打通路子。常客对于生意来说可是必不可少的支撑。”穆长引拍拍青松雪的头顶。“这两位要真是喜欢你的画,一定会到处显,这一步走的很踏实。”

青松雪微笑,垂下眼帘。到了这个世界,成功来的太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而在那个世界,这种成功对于她来说,是最遥不可及的“太阳”。这个“太阳”有温度有颜色,她能看得到能感觉得到,所以一直咬着牙盯着那颜色磕磕绊绊的往前走,但是她的梦想和成功一样,随着时间越变越淡,淡到她已经想不起来当初究竟为何会决定这样拼命的向着它们走。

梦想即是她的生命。任何人都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她想要的或不想要的都一样,只能靠她的一双手得到。她一直明白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例子,她一直保持的正能量是她最骄傲的,哪怕曾经绝望茫然过,她双眼中所燃烧的希望从未熄灭。所以,总有人是要走上梦想的最高峰的,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我们走吧,去吃饭,饿了很久了。”青松雪抬起头来,笑得格外轻松。“找最贵的哈哈,我请客啦!”

“别这样啊,让我们吃你的,哪有那个脸啊。”穆长引愣了一下后,弯着腰笑道:“你这是暴发户了?最贵的,不怕我们吃穷你?”

“瞎说。”青松雪白了他一眼,学着他的口气说道:“十二万,你一个晚上给我吃个十二万试试。”

“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穆长引直起腰,拈了拈袖子。“对街的香酥鸭和鱼头锅我可想了很久了,碍着近日生意不好没敢去,咱今儿个就去那儿?”

“您可真会吃啊……好的鱼头可比一整条鱼贵上两倍呢。”四个人用“你也懂这个”的意外眼神看着青松雪,后者嘿嘿一笑,无所谓地说:“那又怎样,走呗,我也想尝尝。”

宗虎吆喝着“走喽——”,顺手熟练地抱起青松雪,贴着她耳朵吐槽穆长引,可那音量可一点都不像悄悄话。“我跟你说啊,那家的鱼头锅特别好吃,但是贵啊,老板这么些年了,就领着我们去了一次,可抠门了!”

青松雪摆着嫌弃的表情,接话道:“恩呢呗,真抠,你今晚上可得敞开肚皮吃,让他汤都喝不到!”

“我一字不漏的都听见了啊!”

青松雪看着他们调笑,只觉得自己幸运。也许这种和谐是这个小小身体带来的,若是她原来的成人模样,怕是得不到这样纯粹的感情,但那又如何?她不怕未知的以后,只希望现在的快乐能永恒。街上的行人穿梭而过,带动着挂在小摊上的烛火闪烁不停,没有人能看得出她心里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过去,只不过她比较特殊而已。

她不知道老天重新给她一次生活的机会有什么心思,如果只是为了让她遇到他们,她也万分感激。青松雪将半边脸紧紧贴在宗虎的耳侧,引来了对方的注意。“咋的?困了?还是冷了?”

她赶紧抬起头来,不让他看见自己深沉的一面。“没有,就是饿了,还有多长时间到地方?”

“饿了?早说啊,离那地方还有半条街呢!走,先给你买个热乎的烤地瓜去!”宗虎抱着她就往烤地瓜摊子走,后头的吃货穆长引和晏婴看见后,双双挤过来,嘴里嚷嚷着:“多买几个!”

“不是老板你要脸不?还有晏婴,你俩哪个不比我富?一个地瓜的钱也出不起?好意思让我掏……”宗虎转过头粗声粗气地对店家说:“四个地瓜,挑大个的!不要上面的,要里面热乎的!越烫越好!”

穆长引和晏婴一前一后咋呼着抢过来,萧典书还算矜持,道着谢接过。宗虎捧着最后一个,常年练武的茧子让他不怕烫,比起另外三人的狼狈,他淡定的多。

剥好皮的烤地瓜金黄软糯,热气裹着清甜味儿扑面而来,宗虎胡乱地吹了几口气,送到青松雪嘴边。“快吃,小心烫。”

青松雪一口咬上去,嘴被烫到的痛感混合着心酸汇聚成了满眶的泪,一个没控制住竟流了满面。除了她的祖母再没有人像宗虎这样惦记着自己是冷是饿,这些日子积攒的焦虑愁闷瞬间爆发,一时间收敛不住。

“哎呀妈呀!你咋哭了呢?烫到哪儿了?”宗虎立刻咋咋呼呼地把手里的地瓜随手塞到旁边人手里。手忙脚乱地去抹青松雪脸上的泪。

穆长引被一下子塞到自己怀里的地瓜吓得一愣,但很快被宗虎的叫声吸引过去,赶紧跟着萧典书和晏婴凑过去。

“我没事,晚上风大,吹进沙子了。”青松雪用了最老套的掩饰方法,抬起头来装作无事的样子,笑道:“我地瓜呢?”

她接过地瓜继续低着头慢悠悠的啃,听着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担忧问候,小声地回答无事。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不是没有心一样的活着,她时时刻刻在担心自己的每一刻,小到吃喝大到以后的归宿,心事沉重的很。

她用尽力气武装自己,拼了命将自己的脑力活跃到极限,只为自己不再吃亏。只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没有祖母,没有累了之后可以停下的家,她每天都仿佛行走在冰层上,紧绷着浑身的神经小心翼翼行走。

而直到刚才,她才后知后觉,也许她不是一个人,宗虎等人比她认识中的还要关心在乎她,即使她对于他们来说无亲无故。

“我们走吧?边走边吃没事的。”

晏婴一点也不淑女的蹲在街边一边啃地瓜一边反对:“不行!我们没事,你吃了一肚子风,回去就肚子疼。”

——“爹,这可是冤家路窄啊!”

青松雪皱起眉头,速度最快地回过头——是刘姓父子,故意扯起嗓子喊话的是刘鸥。

宗虎也同样崩起脸,十分不情愿与他们招呼:“你们怎么……”

没想到刘正却半路截断了宗虎的话:“你们今天出的好风头啊,店里那群傻子算是知道什么样的作品才算最好,剩下的全看不上眼了。可怜严老板,几十张画都没卖出去。”

青松雪抿紧了唇没出声,对于严老板她没有愧疚,他们两个是正当合作关系,你情我愿,事后就算有什么损失也与各人无关。但她明白,刘正这个开场白绝对没那么简单。

“宗虎,我真怀疑,你根本没成过亲吧?你我还不知道,从小到大,对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半点兴趣没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最后你爹死抽你一顿板子,你才学到毕业。所以能有这么个天赋极高的姑娘,我打死不信。”

青松雪微微要紧牙关,因为宗虎搂在她腰上的手劲一下变大。她知道宗虎在隐忍,所以便没吭声。

“你就老实说那副百鱼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说出去,不过以后卖出画的钱,咱俩一半一半吧?”

宗虎气得微微发抖,但还是绷紧了肌肉粗声回答:“这画就是我姑娘画的,你爱信不信!”

“你们这四个人,说是谁的女儿我也不信。穆长引?你就知道算账经商,但你身上那点事谁不知道,镇上的女子到你店里买点东西还好,要跟你过日子,那就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你家里那群人。”

穆长引被那些话猛地刺中心窝,阴沉着脸捏烂了手里的地瓜。但好歹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奈只能咬着牙不能发作。

“晏婴在医术方面略有天赋,我们可没忘了几年前你医死过人的事儿,医馆开不下去也不能改行画画啊……”

晏婴腾地从地上窜起来,作势要揍人,被穆长引一个胳膊拦住。

刘正摇摇头,一脸遗憾地继续说:“萧典书嘛,功夫将就,但会画画的朋友不少,也许是他们?哎,也不可能,你年轻的时候仗着你功夫高,个性张扬爱现,朋友多,可仇人更多,人家现在都躲着你走,更不可能。”

萧典书摸着胡子尴尬地笑,低着头没话可说。

“宗哥,别是你老婆给你带了绿帽子了吧?”说这话的竟是刘鸥,幸灾乐祸的嘴脸让青松雪等人万分厌恶。“也难为你了,这么多年,养的还是别人家的种——”

刘鸥正要仰头大笑,却冷不丁一个滚烫的黏糊物质甩到自己脸上,他被烫得大叫,用力拿手去抹,竟抓了一手的地瓜。

他正要发难,青松雪奶声奶气的声音裹着怒气先一步响起:“刘正!我特么竟你是长辈,埋汰你的时候没说太狠,给你留了言面!我青松雪有两个底线,一个是你不能鄙视我的画,一个是你不能抄袭利用我的画!今天我加上第三个,你不能侮辱我虎哥他们!”

“如果你无妻无子,今天这么跟我像狗一样吠也就算了!因为没人觉得你丢人。但现在,你儿子就在旁边,你看看他的狗嘴里说出的是什么话!这都是跟你学的!我不怪他年纪小不学好,我怪你!”

“有一个天天嘴里喷粪的爹,儿子能闻到什么好味儿?!那幅画卖的钱多还是少关你们什么事,你要是嫉妒,那就明明白白的说你嫉妒!别在那边唧唧歪歪酸不拉唧的!”青松雪伸直了胳膊,指着对方的鼻子说:“好好教教你儿子!屁大的小孩好意思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话!画画再好有什么用,一说话就让人膈应的要死!”

“雪,行了,不气啊,咱去吃饭。”宗虎能感觉到青松雪的怒气,那小身子抖个不停,连着呼吸都加快了。“咱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青松雪也知道适可而止,听见宗虎劝阻,便闭了嘴不再说下去。可是对面的刘正没想就这么结束,哪能平白无故被一个屁大点女娃娃教训了还不还嘴,脸面还是要的。

两人的嘴仗早引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势头那是不看到最后绝不散伙。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这样算了,不然明天街坊到处都流传着他被八岁小娃娃教训,脸以后往哪放。

他冲上去要拽着青松雪好好说道说道——那幅画只有五米长,却卖了十二万,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那时候是青松雪狮子大开口,但就算是他也能明白,好画不可遇也不可求,更何况识货的人,必定死也要搞到手。

他儿子在镇上也算小有名气,所卖的价格最高却也没有青松雪初作的十分之一。平时只有他向别人炫耀显摆的份儿,冷不丁出现一个各方面都十分神秘的程咬金,他自要深究。

尤其是宗虎,在他眼里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辈子只能缩在厨房里捣腾锅碗瓢盆。而那个不知是不是他女儿的孩子,一张画就将他从伙夫转变成只需享受不需劳作的富豪,他更不平衡。

假如他每天都拿上那样风格的一幅画去拍卖,那岂不是日进斗金,以后的日子还了得?

萧典书看见刘正猛地冲上来,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别扭地笑着劝道:“你看,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说了这么多也就是过过嘴瘾。天冷,快回家吧,孩子不抗冻。”

“我计较?她说的那些话,像小孩说的吗?”

青松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腾地又烧起来。“你儿子说的话就是童言无忌?!你知道谣言有多可怕吗?!你儿子今天随便说说,明天街里街坊就当真事传了,要是传得太凶传到县令耳朵里,偷汉子!那可是罪!是要抓起来浸河里的!”

“你跟我纠缠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知道一张十二万的画是谁画出来的吗!”

青松雪的话音刚落,庞大的数字金额引起旁观人的喧哗,她没理会,眼里只有对方。“心里想的都是钱,要是你儿子的手废了,你还把他当宝吗?!”

刘正脸色一白,他被这句话刺得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如果真的那样,自己所做的决定会不会残酷。但他还是嘴硬地回道:“我是不会,但若是你的手废了,宗虎直接把你抛弃!”

“他用不着!我本来就是他捡的!我躺在大雪地里快冻死的时候,是我虎哥把我救了!我不是他女儿,什么也不是,无亲无故!”青松雪冷着声音回话:“那幅画就是我画的!若你不信,你就与我一番比较!题目地点由你们提,输的一方向赢得一方跪地磕头!”

宗虎等人目瞪口呆,看着青松雪一通话将刘正堵得哑口无言。她这个决定做得好,旁边许多人围观,好些是熟人,以刘正爱面子的性格来说,绝对会硬着头皮答应。

刘鸥却被青松雪自信的口气唬得退缩,万一那画真是这八岁小孩儿画的,当街跪下给人道歉怎么可以,他好歹是小有名气的画家,这事要传出去一定走到哪儿被人笑到哪儿。

“爹,算了,以后再说。”

刘正推开儿子,横着眉甩了一句:“好,明天我就到你穆长引的店门口堵着!若你画不出来,你们全部都要给我跪下磕头!”

刘正扯着儿子火冒三丈地推开人群走了,穆长引等人啼笑皆非,他们却是不害怕的,青松雪的画功如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人群渐渐散去,这地瓜早就凉了,晏婴便随手扔在地上,让它混了雪和泥,就像她的过去。“这刘正啊……认识他我算倒了霉了。那么肮脏的以前,我以为早就烂在我的脑海深处,没想到被人扯出来之后,我还是痛。”

“怕啥,咱以后有雪儿了。今天这嘴仗打的,真是,让我痛快死了。”穆长引伸手去拉扯青松雪的脸蛋。“以前,就因为它早过去了才叫以前,咱们应该珍惜现在,走,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赶紧去吃饭!”

青松雪面瘫着脸没有说话,看着罩在昏黄烛光下的四个人的身影,朦胧中有些惨淡的凄楚,他们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她不忍心去详细的问。她能看出来,在灿烂笑容的掩盖下,眼底的伤痛有多严重,一如现在的她。

谁离了谁都能开心的活,只是关在心底深处的不愿提起的过去,总是不安分的将毒液到处喷洒,心痛悔恨和愤懑连梦都能占据,那是连时间都没法治愈的伤。她明白这种感觉,所以她只有力所能及的维护他们,累是累些,但无怨无悔。

哪怕世人因此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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