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素从未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张翠山再见。
此时龙卷风来袭,她被裹挟着,中了毒,几乎是强靠着毅力撑下去。只是她在这时突遇张翠山,竟下意识的放任自己沉浸到黑暗之中。大抵人若有难,他乡遇故知,都会如此的。
他们身处茅屋之中,殷素素闭着眼靠着墙企图运气为自己疗伤,然而她功力虚弱想要疗伤实在是艰难至极。
张翠山看着火苗看了一会,侧过头来,隔着橘黄色的光看她虽面色苍白,却难得的沉静温和,他自从那日相遇便难免对殷素素心怀旖旎,此时竟忘记了许多看的有些痴了。他完全忘记了俞三侠还在外面,忘记了他还身负师门重任,只觉得天地之中只剩下了他和他眼前的姑娘。
一时间竟心如火光,砰然溅射。
殷素素感觉的到有人在窥视自己,加上她本就伤势深重,突然真气不畅,疼痛的忍不住身体颤抖,咳嗽起来。张翠山连忙过来搀扶住她。
“难得重逢,五侠便看着我疗伤?”
张翠山瞪大眼睛,被她惊得面色通红,手脚不知该如何放置才好。
殷素素虚弱的抿了抿嘴唇:“小女子本就武功不济,如今身受重伤功力大减,竟不能疗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声音细如蚊蝇,唇白如纸,张翠山慌了神连忙道:“殷姑娘,且让在下替您疗伤吧。”
殷素素幽幽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道:“张五侠莫不是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
“性命攸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他面色绯红,却神情刚正,宛如在宣誓一般,殷素素忍不住抿唇一笑。她眼见着那人羞赧的在她面前运功,只放松下心神,任由对方真气在自己身体内畅游,将体内毒素通通逼出,她终于又吐出一口毒血,安然的阖了眼。
或许这空气中,除了柴火燃烧的气息,还沾染了别的味道,温柔的像支小调。
张翠山走了出去,却见俞岱岩手持宝刀,凌空挥舞。这到底是武林之中号称至尊的宝刀,哪怕在黑夜中,也依旧寒光凛凛,似乎是将那漫天星辉全部聚合到刀刃智商,让人哪怕在夜晚也能看清刚到上的花纹,刚硬威猛,天生带煞。
俞岱岩只一刀挥出,刀剑宛如能聚气一般,愣是挥舞出能撕裂天地的气势,实在是迫人的很。
他扭头看向张翠山,眉眼带着狂喜的神色:“好、好、好,五弟,这果然是武林至尊宝刀屠龙,这宝刀气势刚猛,乃我生平从未见过。果真是宝刀,果真是宝刀!”
张翠山神色惴惴,点点头:“确实是。”
俞岱岩收了刀,看他一眼:“你认得那位姑娘?”
“天策府起事前曾见过一次,那姑娘是天策府府主秦天陵的义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同秦府主和卢副府主一道。只可惜,哎……她也是个心地善良,难得的性情中人。”
俞岱岩看他神色犹疑,沉声道:“我们得赶快将刀带回武当,破除汝阳王分裂武林的阴谋,更何况这刀也不一定就是那位姑娘的。”
“可师父曾说,这天下若有他人能破除这屠龙刀之阴谋定然非秦府主莫属了。我信师父,也信秦府主的品质。”
“秦府主虽是难得的有胆识有谋略的刚正之侠,但你莫要忘了她如今也是这逐鹿中原之辈,古来人心易变,一向如此。”
张翠山沉默不语。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师兄且先回去吧,我来照顾殷姑娘。”
他二人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所说的殷姑娘,已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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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陵完全不清楚殷素素到底是如何的情深意重,她已派人先行打探屠龙刀的下落,自己则用了最快的速度前往江西。
她一袭淡粉罗裙,清清丽丽的挽了个发髻,将□□收起并未装备武器。有掌法傍身,她倒是对自己的武功有着十分的自信。
衣着饰物皆非凡品,眉宇间带着闺阁女子少见的英气和锐利,这样的女子即便她没有武器,也没有人会将她看做寻常的汉家女儿。倒像是个汉化了的蒙古贵族女子。
秦天陵纵马驰骋,直接杀到县衙门口,微扬了扬头冲着门口的衙役喊道:“叫刘伯温出来见我!”
衙役被她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呵斥她,却被她眉宇间的张扬跋扈所震慑,难得的不敢开口。秦天陵本就五官明丽,长期身处军中亲历战场,整个人如兵器一般带着金属般耀眼的刚硬气,此时她眉目间带着不屑,像是欲将一切踏在脚下,衙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回身就要进去通报,没想到被身边的同僚拉住:“莽撞!一介女流,呵斥你两句就怕了?冲撞了大人,有你命在?”
衙役撇了撇嘴:“冲撞大人?呵,你先别管那么多,你看看这女人口音分明是京城人,还有她那衣料,咱俩的年俸都买不下来,没眼色就老实呆着吧,不要挡了爷爷的路。”
他一把抚下同僚的手,转身就进了里面。
未曾想他还未走进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秦天陵有的是耐心等待,偏偏她面露不虞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这样子来见刘伯温是最好的办法,让县内的蒙古人多有猜测,又不会怀疑到一个叛军首领会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
毕竟谁会清楚,天策府府主上一秒还身在湖广,下一秒便已至江西?
县衙的门再度开了,出来的却是个一身着深色棉裙的姑娘。这女子盈盈一揖,柔声问道:“我家夫人有言,老爷不方便见女眷,只望姑娘多多海涵请到后宅一续。”
天陵扬眉冷笑:“原来已有了夫人,我道他为何不敢见我!长生天在上,我还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那丫头一激灵,眼见天陵纵马便要硬闯,吓得花容失色,直接跪倒在地。但饶是如此,她仍高昂着头,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抿唇直盯着天陵:“还请姑娘到府上一续。”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家纷纷指指点点,秦天陵一一瞪回去,咬牙切齿朗声呵道:“好!我便要看看你府上给我准备了什么龙潭虎穴,我若是得不到个满意的答复,定要我爹去今上面前告上一状!”
说罢,她反身下马,只把缰绳往衙役那里一抛,冷眸瞥他一眼,然后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府。
她一路冷着脸,傲气的厉害,任何窃窃私语的仆役们都不敢直接以目视之。这个时代的县官都是直接住在府衙里的,女眷居于后宅,今日是休沐日,连这些仆役们也难免的放松了些许,没想到就听到如此劲爆的八卦。
秦天陵被引到后宅,就见一身着翠色衣裙的女子高居上首,她容貌端正秀婉很是温和的模样。这妇人身上并无名贵配饰,甚至连衣裙也不是什么好衣料,只勉强称得上是保暖无忧的样子。
她于心里暗暗点头,旋即冷声道:“夫人这是压我呢?这一屋子人的,也是在是有趣的很。”
富氏面容慈和,只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遍示意周围仆从皆尽退下,屋内只留下刚刚引天陵进来的婢女。
天陵这才点点头眉目柔和下来冲着富氏深鞠一躬:“在下实在无意冒犯夫人,乃是有要事要邀刘大人相商,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方才能顺利见到大人而不引来麻烦。”
富氏哑然,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剧情突变。
房门豁然打开,刘伯温匆匆前来,只一进门就看到秦天陵身在此处,他瞳孔紧缩立刻对身边仆从喝道:“出去。”
“想不到府主亲自驾临,在下有失远迎,还害府主自毁名声。”
天陵挑眉笑道:“这世人有谁知道那是我么?”
“府主也实在是,”刘伯温笑着摇了摇头:“离经叛道了些。”
天陵挑眉:“圣人助天子治世,治不了天子。”
刘伯温哑然,半晌方道:“府主此言差矣,万事万物皆在道中,道蕴于万物之中,孰人能离了道?”
“我倒不知刘大人竟好黄老之学,”天陵笑道:“刘大人还是先向嫂夫人言明吧。在下虽云英未嫁,却已有属意的郎君了,还望嫂夫人莫要介意。”
哪像刘伯温摆摆手,却是凝眉看向秦天陵:“可是卢副府主?我听闻天策府一军二帅,府主若是想要称霸一方此举当然可行,可若是想……”
“我知晓您的意思,”天陵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然深信卢子湛。我非感情用事之人,也非疑心病病入膏肓之人。我与他虽乱世相守,共创基业,却绝不会因情动摇根本,也定然不会因为疑心而自断臂膀。而您何必担心我会以夫为纲,觉得他成了我的夫君便要压我一头,这一点在我这里从来做不得数。先生多虑了。”
“天策府一向以我为尊,这一点先生且放心。”
“我只想问先生一句,您忧心我这些,是否已经考虑我之前的建议了。”
刘伯温长叹一声:“我非孔明,却得将军亲临之恩,焉有不从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