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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上级评判(1 / 1)

()第二天从宾馆走了出来,王晓帅掏出墨镜戴上,看四下无人,朝宾馆旁边的一条小街走了进去,穿过小街,是另一条大街,然后他走进一家咖啡店,坐在里面,静静地等着屈秘书带车过来。

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打发张含月回去,然后通知屈秘书带车从县里过来,毕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些,自己开车去不稳妥,一人为私,多人为公,有些事情要秘书在场的。

电话响了,齐秘书已经带着车进入苑龙市了,王晓帅告诉他自己在哪条路的哪个咖啡馆,几分钟后,自己黑色的轿车出现在咖啡馆门口,齐秘书刚一打开车门,王晓帅就走出咖啡馆朝车里钻了进去。

听齐秘书说,昨天县里没有什么事情,王晓帅长出一口气,自己忙里偷闲,闲里偷乐,和张含月猫在宾馆里爽了一天,感觉真是---爽。但是今天得投入精力干点正事,要不然,还真有点儿良心上过不去。

齐秘书试探着问一声,“到苑龙市招商局?”

王晓帅点了点头,齐秘书猜的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鑫嘉水泥的投资立项材料已经获得焦长征的批准,现在得赶快在市扫商局那里备案,因为招商引资是上级对县领导绩效考核考察的一部分,可以说算是有一定分值的,如果完成了,吸引来大的项目,对以后个人的提升晋级还是有好处的。

焦长征私下给他打过电话,提醒他赶快到市招商局备案,要不然,有两种危险:

一是县里别的领导和鑫嘉商业集团的老总私下联系,项目让别的领导抢去了,等于是别的领导的功劳,那就白费功夫了。王晓帅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鑫嘉集团是方绯、余省长在汉冲省联系的,那个汉冲省的商业集团与本地县领导接上头,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可能不得不防,因为水泥是高污染行业,如果现在有别的县领导也联系来水泥生产项目,那对鑫嘉水泥的投资盈利是一种威胁,自己招商引资来的项目,自己得对他们的商业行为负责。

所以说,今天得去苑龙市招商局备案,以后,苑龙市招商局就可以给市领导汇报,自己的升迁毕竟是市领导决定的。这一两个亿的招商项目很肥,但不能亲自到市长市委书记都里表功炫耀,想来也真是有些遗憾。

王晓帅点头,齐秘书心里很高兴,看来自己猜中了今天要到市招商局这个目的地。其实,做为秘书,有时确实能猜到领导的意图,但是,如果要保守一点的,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三国时的秘书杨修,多次猜出来曹操的用意,一次曹操在门上写了个活字,他猜到曹操嫌“阔”,就让人把门改小;后来又猜到“羹”字,为一人一口酥的意思;又一次猜到曹操连呼鸡肋是想退兵的意思。三次耍聪明,结果弄得杨修身首异地,到黄泉做了个聪明鬼。

齐秘书不是连这些都不懂,但是,他心里能猜出来的,却故意不说,等着王晓帅去吩咐,那也不合适。因为王晓帅知道齐秘书能猜测出今天的行程安排!

所以当秘书的再去装傻,再等着吩咐,也不合适。聪明人之间互相玩,这样很麻烦,所以干脆坦诚相处最为轻松。

齐秘书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市招商局现在搬走了,搬到苑龙市委政府大楼里了!不用到老地方了!”

司机点了点头,一踩油门加速朝市委市政府大院冲了过去。

市委市政府刚刚收购了周边的土地,新盖的大楼拨地而起,将档案局,机要局,宗教事务局,发改委,团委,妇联等很多机构收纳到一栋楼上。院子里挖了人工湖,修了草苹,假山,喷泉,院内的景致如画,比以前真的强多了。

王晓帅的现代驶进大院,朝着深处的办公大楼驶去,车缓缓行进到一座木桥上面,刚刚行进有一半的时候,对面一辆车从前面一旁的路上拐弯也上了桥,很快驶到了面前,两辆车同时减速,相距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齐秘书回头,冲着王晓帅叫了一声,“是他!”

“他?”王晓帅心里纳闷,是谁让齐秘书这样称呼,他睁开半闭的眼睛,透过挡风玻璃凝视着,看到对面高配别克车的车牌“皖R000001”,这是陈将声的坐骑。

市委政府大院重新修建时,为了美观,没有考虑到实用的因素,就拿这个仿古的景观木桥吧,只有三四米宽,只容许一辆车经过。好看倒是好看,可是没有考虑到,市委政府大院这么多车,进进出出一次过一辆,多不方便。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王晓帅的车驶上木桥,和陈将声的轿车相遇,谁给谁让步呢?

这座木桥有一百多米,退后并不费功夫,也不费时间,可是,官人坐官轿,讲的是尊严与派头,而退让这一事,却是很伤面子与自信心的。

齐秘书扭头看着王晓帅,想问,但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等着发话。王晓帅心里苦笑一下,谁的车碰不了面,偏偏是撞见他的车呀,谁会知道陈将声书记今天也有公务到市委市政府里来办呀!

王晓帅的车,驶上桥一半的时候看到了陈将声的车开始上桥,两辆车都没有停,相遇的时候,王晓帅的车驶上桥面的四分之三的距离,而陈将声的车驶上桥面有四分之一的距离,稍稍按理性来分析,王晓帅的车已经走了桥长的四分之三,算是一多半了,县委书记陈将声的车算是刚上桥,后退四分之一的距离下桥,先由副县长王晓帅经过,将会更省油,省纳税人买的汽油!

可这不是讲数学、讲物理、讲省油的时候,这是个讲级别、讲权势的时候!

自己的车,和陈将声的车,倘若在桥中点相遇,自己退让了回去,这倒不算什么丢人。但自己已经行驶有一多半了,老天!这真是一种考验!退,还是不退?道理与实力,哪一个重要?

王晓帅似乎能看到对方车里,司机阴险的笑容,自己的车驶有桥长的四分之三,再退过去下桥,将会成为这个司机以后吹嘘夸耀的谈资,也会增长陈将声为难自己的信心,陈将声有了信心很可怕。

自己必须退,但是得退得有道理!想起了前不久对肖国雄说过的话,没有实力,不能装逼!陈将声的车肯定不会退;假如僵持在桥上,更不合适,市委市政府进出路上一座桥,被两个县领导顶在一起堵着,成何体统?假如被市委书记龙云恺知道副县长顶着县委书记的车不让,他心理上,肯定不会倾向自己。龙书记岂能去研究四分之三与四分之一的距离,他又不是小学数学教师!

这个短暂的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起来,自己的司机和秘书如同僵住一般,王晓帅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呵呵笑了两声,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曹植七步成诗,他走了八步,想出了退让的道理。不能为怯弱、级别而让,可以为道理而让!

他走到了陈将声的车前面,别克车的司机摇下了车窗,脸上的笑意正浓,嘴里嘘了一声,指了一下后面,压低声说道,“陈书记睡着了,不用给他打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走过来的王晓帅,那表情似乎在说:“小子,不服不行啊!退过去吧!退啊!你他妈快退啊!”

王晓帅微笑着摆了摆手,也低声说道,“没想到陈书记今天也来苑龙市有公务。---你们的车先来的,你们当然先回了!”于是冲着自己的现代车摆了摆手,让他们朝后面退了过去。

黑色的现代车,看着主人发出了指令,缓缓地向后退着,王晓帅笑嘻嘻地说道:“我们的车来的晚,车当然得先退了!”接着一摆手,示意陈将声别克车的司机向前行驶,同时嘴里说道,“我的车退过去,我就不用退,走着过去得了。”于是掏出烟抽了一根塞在嘴里,一招手说了声再见,昂首阔步,信心十足地在桥一边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黑色别克车朝前驶去,司机哼了一声小调,“这个外地来的小子不是挺牛的嘛,有种别退啊!”

陈将声在车后微微睁开眼睛,骂了一声,“你懂个屁呀!---他哪里退了,这是车退人不退!人不是照样朝前走了过去吗?猪脑子!”

司机猛地悟了过来,吓得不敢作声了,陈将声哼了一声,“你刚才应该先下车走过去,再让他们的车退回去,这样这小子岂不是退回去了!”,司机这下才彻底明白过来,陈将声在脖子里骂了一句,“傻蛋,你这辈子只配开车!”

王晓帅已经走过了桥,悠然地抽着烟,看着桥下人工河里的荷花艳艳地开着,刹那间觉得人在画里一般,几分钟后自己的车开了过来,按了声喇叭他才醒悟过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齐秘书呵呵笑了两声,没说什么,王晓帅也嘿嘿笑了起来,对齐秘书说道,“那个司机说,陈书记睡着了。他们刚离开办公大楼,他就睡着了,哪有这么快入睡的?看来是不想搭理俺喽!”

齐秘书和司机哈哈笑了起来,王晓帅想了想,又说道:“唉,人之常情嘛,有时候俺不想搭理别人,也嘱托你们说我睡着了,人之常情也!”车内更是一片欢笑。

车驶进去泊在了办公楼的前面,王晓帅下车,抬头看了看巍峨的办公大楼,暗想陈将声今天是到哪个部门办事的?

王晓帅和齐秘书走到五楼,这里一排办公室是属于苑龙市招商局的,局长唐云平正坐在一台电脑前面,摸着鼠标指指点点屏幕上的扑克玩接龙游戏,听到敲门声随意喊了一声进来,王晓帅一进来,齐秘书连忙说道:“是唐局长吧?这是我们白天县王晓帅县长,来这里汇报一下他的招商引资进度......”

唐云平先是一怔,但马上想起来早上接到过电话,立即堆上笑容,说道:“哟,这个恐怕是人们说的那个,白天县的帅哥县长吧!哈哈,要不介绍真以为哪个港台歌星来了---快请坐!”说着按了一下桌子上电话,马上有一个姑娘进来泡茶。

王晓帅心里暗自觉得吃亏,很多人看他面容清秀,就会认为他涉世不深,生了一些欺他之意。人们总觉得男人的智商和相貌成反比,这很不公平。

唐云平坐下了,脸上堆起了笑意,虽然市招商局局长的级别,比一个副县长要高出半级,但是,自己这种招商局,远不如一些有实力的局,如公安局,财政局,电业局,从实权上说,远没有一个副县长有权,所以也尊重了一些。他掏出烟递给王晓帅和齐秘书,主动说道:“前些天,我们收到了市环保局发过来的一些传真,听说汉冲省的那个什么,鑫嘉集团有意在白天县投资水泥厂,听说是一两亿的投资,是个大项目吆!---看来王县长年纪轻轻,还是有一定人脉的!”

王晓帅心里骂了一句,“靠,一个华清大学毕业的博士生,岂能没有人脉!”,但是脸上却是略带笑意地说道:“外省商业投资集团也是四处寻找投资热土,白天县投资环境好,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罢了,我个人何德何能啊!”

唐云平点了点头,“谦虚,太谦虚了!---苑龙环保局的环评已经过关了,想来县里环保局那关肯定能通过,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王晓帅和齐秘书心里一紧,脸上严肃了一些,但是没有立即去问什么小问题。

唐云平伸手在办公桌上弹了弹烟灰,抓了抓鼻子,打开桌斗取了一摞材料翻了翻,正要拿出来,想了一下,又放进桌斗里面,微笑一下,按熄了烟,坐在老板椅上转过来,面对长沙发上的王晓帅和齐秘书,语气轻缓地解释道:“前些天,你们的鑫嘉水泥通过环评这一关。按理说,已经启动了投资建厂的程序!---听说环保局的原则是,县里有一家1亿元以上的大型水泥厂,就不会再批第二家!”

王晓帅和齐秘书一起点头,“污染严重的大型水泥厂,不许有第二家。苑龙市环保局是有这个规定!我们是第一个审报批准的,以后再有水泥生产投资项目,是不可以在白天县落足的!”

唐云平笑了笑,“当时,市环保局的这个规定,很模糊!县里有了第一家大型水泥厂,不能再有第二家。但是,这第一家,是怎么个定义?”

王晓帅心里有些紧张,连问道:“第一这个词,有什么模糊之处吗?这是个小学生都明白的概念!”

唐云平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没一会儿,他一咬牙,决定把话挑明说,“王县长的引资项目,鑫嘉水泥,先通过了市环保局的环评,得到了批准。这毫无异议!但这一切只是在文字资料图纸上!---但是,粤岭省浅圳市的瑞峰商业集团,也有意于在白天县投资水泥生产项目!他们已经预先注入4千万元,在白天县粮东镇征用土地,已经得到了白天县土地部门和银行系统的支持,上周已经开始建设加工区和厂房!---因此说,瑞峰水泥走在了前面,人家说是第一家,也是成立的!”

“啪!”王晓帅一拍沙发扶手,猛地站了起来!指了一下唐云平,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慢慢地坐了下来,嘴唇微微有些抖动,慢慢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还***有没有规矩!”,然后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猛吸几口,紧拧眉头思索起来。

齐秘书看了王晓帅一眼,又看了一眼唐云平,也带着怒气说道:“唐局长!这真是强辞夺理!有些过份吧!这么大的手笔,我们怎么不知道,这投资建厂的事情,难道还捂着瞒着---俗话说,背人没好事,好事不背人,看来一点儿也不假!那个瑞峰水泥未批准先建厂,它是第一家;如此说来,我们先通过审批的倒成了第二家?”

唐云平苦笑一下,“那个那个,他们可能是想给白天县人民一个惊喜!所以得捂着盖着了!---我做为招商局局长,也不想看到这种麻烦事情啊!我也很奇怪,你们白天县的领导,怎么没有协调好?”

王晓帅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了唐云平的办公桌前面,唐云平吓得往后仰了一下,王晓帅苦笑一下,“唐局!别怕!我只是和你说话!”

他两手撑在桌子上面,身子朝前倾着,但尽量让语气平缓一些,“这不是协调的问题,这是---吃了牛皮散,不服天朝管!---我明白你的为难之处了!联系那浅圳市峰瑞商业集团的人,投资生产水泥项目,他心里对政策十分清楚,知道我的审报通过之后,是不会给他们批准的!于是他们就先下手为强,把外资先搞过来,先占地建厂,然后再耍无赖,反正外资已经来了,厂区也建了,不批准也不行!对不?他们不是通过审报的第一家,但是他们做到了实施项目的第一家,对不?如此一来,靠,我们联系来的汉冲省的鑫嘉水泥倒成了第二家,老天!我们成了第二家,就成了不能投资实施的!喧宾夺主,狼子野心啊!”

王晓帅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他们是谁?”唐云平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王晓帅冷笑了一下,“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肯定实力比我强了!我想想,我是新来的副县长,比我强的,比我蛮横的,在白天县可能有六七个人---”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唐云平正在尴尬为难,立即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进来!”

门推开了,进来的是跟随陈将声的屈秘书,他看了一眼王晓帅,心里有些得意,陈将声刚驶出市委政府大院,想知道王晓帅是不是来招商局登记引资项目的,于是吩咐司机再调头回来,驶进大院,让屈秘书到招商局看一下是不是王晓帅在这里,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屈秘书一看王晓帅在,心里暗想还真让陈书记猜对了,于是连忙给王晓帅给齐秘书打了个招呼,“王县长在呀!你们谈,我的一个水晶双层保温杯好像忘到这里了,所以回头找一下!”

唐云平不明就里,看了一眼屋里的办公桌、茶几,疑惑地说道:“没有留在这里呀?你记错了吧?”

屈秘书呵呵一笑,“那可能丢在别处了,算了!我回去了,你们谈!”

唐云平嘻嘻一笑,“屈秘书跟着陈老板混,还在乎一个杯子?”

齐秘书对屈秘书开着玩笑,“这个杯子肯定不一般,肯定是哪个小情人送的,有纪念意义噢!”

屈秘书也打着哈哈,“切!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啊!想找个小情人,但是你嫂子管得严,整天盯着我,俺没有作案时间啊!唉!---我走了,不打扰,你们谈!”说着掩上门出去了。

王晓帅扫了唐云平一眼,“我还在猜想是谁吃了豹子胆,这么蛮横,他这一来,我倒是知道了,陈书记一行刚才也来过你这里,那么,那个浅圳市瑞峰水泥的投资,是陈书记联系来的,对吗?”

唐云平没有说话,没有否认,那算是默默肯定了这个答案。

屈秘书乐颠颠的走下了楼,拉开别克车车门坐了进去,扭头对着后面的陈将声说道:“陈书记,我看到王县在唐局长的办公室里,看来,他们确实是想在招商局登记引资项目的。”

陈将声半睁了一下眼睛,冷冷地说道:“屈秘,我刚才想到,你找个借口去看他在不在唐局长那里,看似你聪明,但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你去找杯子,说明我们也去过唐局长那里!”

屈秘书一下呆住了,沉默地低下了头,别克车扭头朝外面驶去,陈将声一挥手,“知道就知道了!岂奈我何?既然已经挑明了,回去交待一声,粮东镇的峰瑞水泥厂加紧施工!哈哈,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楼上,王晓帅站在办公楼一侧的玻璃幕墙内,看着陈将声的车驶出市委市政府的大院,扭头对唐云平说道:“如此说来,陈书记回去要加紧建设水泥厂了!---未经审批就上马,这简直是---就象追人家女孩子,害怕不成,就先行非礼让她怀孕,然后以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这种事实来逼婚,对不?!这简直是恶霸思想、土匪行径!”

唐云平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王晓帅紧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唐局,那陈书记的瑞峰水泥,已经在招商局登记了吗?”

唐云平不说话,王晓帅点了点头,轻轻掐着桌面上浓绿的兰草叶片玩弄着,“你不说话,我就明白了!---那你说,我联系来的鑫嘉水泥,能不能登记?”

等了一会儿,屋里又是一片静寂,王晓帅哈哈笑了起来,“唐局长今天变哑了,好笑!”唐云平仔细一想,说啥也不能插进这种纠纷之中,干脆毕上嘴巴,只是陪着笑。

“你不说话,我得说话!唐局---”王晓帅掏出怀里的手机,“我得找个人评评理,这世道险恶---唉---弄得让唐局都不敢直言啊!”

“喂,焦局是吗?”王晓帅拨通了焦长征的电话,唐云平一听焦局,心里一紧,焦长征是个火爆脾气,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为人固执苛刻,严守各种条款,王晓帅这小子要搬来这个救兵,还真是个强将!---更何况,焦长征有可能当下一任苑龙市的市长!

唐云平连忙发短信让通讯员过来,将笔记本电脑带走锁起来,以免焦长征来了把它砸了!

“王县,王县,你千万别生气,你听我说!”唐云平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这个---王县,你想想,我这里只是管县里领导招商的登记,这个登记只是留着为县领导各项工作的考核备案!---所以说,我是不会阻止哪一家水泥厂项目上马的!你回白天县,也尽管让鑫嘉水泥快速投建,我啥时候说过不让你的项目实施了?”

王晓帅坐在沙发上,右腿翘在了左腿上面,鄙夷地笑了两声,“你是不妨碍我的项目投建!可是,难道我就不要登记,就不想在各方面的考核中略胜一筹吗?**!把一两亿的项目搞过来,市级领导不知道,难道我是白干不成!---唐局,别瞧不起了,我回去可以立马上鑫鼓水泥投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心里在说,陈老板不给你批地,不让各部门开绿灯,你建个球呀!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你,没有金刚钻,我不来白天县揽这个瓷器活!我今天就能让你给登记上,你知道不?”

唐云平伸出双手,做着向下压的动作,“王县息怒,息怒!我怎么那样想的,你误解我了!---这个这个,招商局和环保局不一样,我们侧重点不是看水泥生产申报数据,我们关键是看有没有上马落实!所以说,不管陈书记联系的瑞峰水泥是否通过环保局的环评,只要开始建设,我们就给他登记---”

“这是狗屁理论!”听到有人怒吼一声,这时焦长征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唐云平心里一紧,王晓帅心里一喜,看今天怎么个收场,于是扭头冲着焦长征说道,“焦局,你过来了!我今天才知道,白天县也有人联系来过亿元的水泥生产项目,只是,他们没有通过市环保局的环评,就私自开始投建!”

焦长征冷冷地盯着唐云平,指着他的脸说道,“这种情况来也登记邀功?嗯?把那些材料拿出来我看看!”

唐云平叹了一口气,心里满是怨恨,同样是局长,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呀!无奈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材料,焦长征翻了几页,那是瑞峰水泥的投建情况,材料上看,厂区已经经过测量,正开挖地基,赫然是正在建设了!焦长征摸了一下口袋,王晓帅明白什么意思,立即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递了过去,冲着唐云平一阵坏笑,焦长征接过打火机,将那一摞材料点燃,扔到了墙角,跳动着的火焰如同几只橙红的大蝴蝶一般舞动着!

焦长征看了一眼哭笑不得了唐云平,冲着王晓帅点了点头,“晓帅,谢谢你给我反映这个情况,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下面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没经过环评就私自开工投建。”

接着焦长征冲着唐云平说道:“瑞峰水泥没有通过环评,不能在招商局登记邀功!可以登记的是鑫嘉水泥,几天前就通过了环评,这个你得登记上!不能搞劣币驱逐良币啊!”

唐云平伸出双手搓了搓脸,压低声音对焦长征说道:“焦局,我这个地方,也只是登记嘛!---这样,我把两家水泥生产项目都登记上,行吗?”

“不行!”

“他们已经在建了,这样你看好不好,焦局---这一周内,如果瑞峰水泥的建设工地被查处要求他们停工,我就立马将登记表单上给他们撤下来,你看行吗?”

到底是在官场中浸染多年的老油条,唐云平很巧妙地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有其深刻的用意,意思是说,如果焦长征和王晓帅有能力勒令瑞峰水泥停工,他招商局当然不会登记;但如果焦长征和王晓帅没有能力让这个项目下马停工,那么他俩凭什么要求市招商局不予登记呢?

焦长征听到这个要求,没有办法再说别的了,再说唐云平好歹也是个局长,他只是惧于自己有可能上任下届市长的威势才让着三分,也不能让他面子上过于难看,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嘴上说道:“唐局!你放心,违规上马投建,老焦我绝对不手软,甭说他现在刚开始投建,就算是已经建成!我也要把他们给扒掉,一周内,我要不让他们停工,我就不姓---”

说到这里,焦长征忽然想到了一个环保局人们扯的荤段子:有人跑到环保局反映情况,门卫保安拦着他,问他找谁,那人只记得找焦局长,但不知道焦长征的名字,只好说我要找姓焦的,保安没好气地说,“熊样啊!要找‘姓焦的’,那你到按摩店、洗浴中心去找!”

想到这里,焦长征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把那句“我要不让他们停工,我就不姓焦!”说完。

王晓帅一想,明白焦长征为什么把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焦长征本想下句狠话,表示自己必胜的信心与决心!但毕竟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知道不能把话说满、说死!自己下定决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在一周内让白天县粮东镇的瑞峰水泥停工停建,但是,有时候明争暗斗,却是败在那百分之一的不确定因素上面。

想到这一点,他没再和唐局长争论,转身坐在沙发上,半闭上眼睛,思索着陈将声那边儿会有什么对策,突然,一个灵光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瑞峰水泥在粮东镇开工建设,当前是半明半暗,并没有挂牌也没有生产,他不说自己是建水泥厂,市环保局凭什么查处?现在派执法人员前去查处,人家说是准备建饲料厂,面粉厂,岂不是没有办法了?所以,在一周内让他们停建,倒未必敢百分之百的可行!

唐云平看焦长征的怒气平息了一些,连忙掏出烟,给王晓帅,焦长征,齐秘书发了烟,轻声说道:“世界上没有商量不成的事情!大家都是为公,何必上火?---焦局的颈椎病好些了吗?听说你前一段时间在一个老军医那里按摩挺有效的?”

焦长征哈哈笑了起来,“这事你别提,一提我就上火!”

齐秘书也嘿嘿笑了,唐云平更迷糊了,“怎么按摩也上火?焦局,是颈椎病按摩,又不是到洗浴中心***按摩,你上哪门子火呀?”

王晓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直接给唐云平解释,“唐局,你别提了。那个老军医是假的,报纸上都登了,非法行医。给人按摩时打一剂麻醉针,按摩后疼痛减轻,实际是上感觉不出来了。”

唐云平笑了起来,“这年头啥都有假!本来我想问问焦局效果咋样,要是有效的话我也去试试!我的颈椎也是有些毛病,只不过没有焦局那么严重!”

王晓帅摇了摇头,“如此说来,我们到了中年之后,也会有麻烦,室内工作也苦啊!唉!这是行政病,许多公务人员,坐办公室的,一到中年,都是有这个毛病!”

齐秘书点了点头,“三十岁以前人找病,三十岁以后病找人嘛!”

王晓帅呵呵一笑,“三十岁以前人找病,这话有道理。我们年轻的,个个不注意身体,一玩一个通宵,喝酒时个个拼命劝,比着喝,这不是在找病?这个话有道理,我以后得记着!我不求上进,只求中年以后没病就是福气!”

“是呀!我都在想,以后退休了,我回到农村,扛把锄头,过过田园生活!”焦长征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些很向往的表情。

唐云平连忙讨好的说,“焦局,你别念着退休,我算了算你的年龄,还要当一届市长,还要当一届市委书记!---俗话说,鞭打快牛,象你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人,还是要奋战几年了!”

官人公务场所,并非田间地头,在争吵辩论最激烈的时候,人们不是卷起袖子上去打一架,而是念起了“转”字诀,话题一转,气氛趋向于平静。要不然,和街头巷尾的闲汉泼妇有什么不同?

不过语气都平淡下来,但是大家心里都在掂记着没有解决的矛盾,于是心里盘算着如何平心静气地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唐云平有心向着焦长征,因为他正在苑龙市官场的上升通道,但是,又不想得罪陈将声,因为唐云平的孩子大学毕业分配在白天县工作,也是公务员,在白天县步步高升,当前必须仰仗陈将声陈大爷;而孩子以后要能从白天县步入市级单位,又得仰仗焦长征焦大爷;如果他进不了市级单位,在白天县干得年代多,又得仰仗年轻有力,前景看好的王晓帅王大爷。

谁也不敢得罪,所以说,官场中,最终要的是保持一团和气,不生气,是最有力度的!谁能控制着自己,谁是强者!

唐云平有心做个和事佬,心想要做一次东,找个不错的农家乐喝上两杯,席间什么话都好谈,有的时候,工作就是喝酒,喝酒就是工作,于是又掏出几根烟分发给众人,扭头问焦长征:“焦局喜欢钓鱼!你知道现在哪家菜馆鱼做的好?”

焦长征嘿嘿一笑,“这个倒真不知道,我吃鱼,常常在自己的家里,让你嫂子做!”

唐云平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我听说,丹江边儿有个农家菜馆,鱼做的很有新意!---王县平时在白天县忙于公务,很少来这里,咱们是初次见面,我今天要表示一下心情,王县、焦局今天都得赏个脸!”

焦长征连连摆手,“转氨酶高啊,酒是不能喝了!”

王晓帅笑了一下,“唐局心意我领了,只是昨天来了几个同学,喝得天昏地暗的,今天再喝,我的转氨酶也要高了!---先寄存着,下次来了再喝!”

唐云平嘿嘿一笑,“我说让你们喝酒了?---说得是吃鱼!”

“谁在说吃鱼?我说来这么多人?”门外响起了爽朗、宏亮的声音,同时门被推开了,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出来,大家扭头一看,接着都站立起来,走进来的,是苑龙市市委书记,龙云恺!大伙连忙给龙书记让座。

龙云恺身高一米八五,体形魁梧,丹凤眼,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气派十足。有人说过,把市委的人集合在一起,让一个不认识的猜猜谁是市委书记,肯定能猜龙云恺。有人说有官相了能当官,有人说当官了才有官相,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龙书记声若宏钟,扫视屋里一眼,笑了起来,“环保局的跑招商局来了;白天县的进苑龙市了!唐局请客作东也很正常!---但是不叫我一声就不对了!”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起来,龙云恺接过唐云平递过来的烟,看了王晓帅一眼,“这位是白天县的博士副县长吧,没有直接和你接触过,倒是听别人说过,处世临急不乱,大刀阔斧,很有风范啊---前段时间,斧劈寡妇门,处置有力,百十人的食物中毒得到了及时控制,不错,真的不错!”

王晓帅苦笑了一下,“龙书记,那个事情,你怎么能简称为‘斧劈寡妇门’呢?虽然没有结婚没有老婆,但是,---我有那么急吗?”

屋里哈哈大笑起来,龙书记看过报纸和通报,齐秘书在现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晓帅担心焦局长和唐局长不知道,于是连忙解释,“我是情急之中,不顾一切,举起大斧,劈开电管所所长的门,结果发现他和寡妇在里面睡觉!---结果大家转述之中,往往说成‘斧劈寡妇门’,唉,这个口口相传,真是容易弄成笑话,污了我的清白!”

龙云恺乐得大笑,底气十足,声音响亮,震得耳朵都嗡嗡响,他抚了抚肚皮,对大家说道,“对对对,我说错了!---我想到以前在部队里的一件事情:有一次出去拉练,晚上行军,前面的人对后面的说,‘拉开距离’,士兵们依次向后传话,传到后来,最后一个小兵蛋子很好奇,也不知道前面的下命令‘拉个驹驴’干什么,但是服从命令是天职,只好离队找到老乡借了一条小毛驴拉来跟上队伍前进!”

大家更是笑得乐不可支,但是王晓帅心里暗暗地琢摩,唐局长、龙书记以前都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这次来,唐局长一见面就称他为帅哥县长,而龙书记一见面就称他为博士县长,看来,龙书记看事情,容易看到事物本质,唐书记一看就看到了表面。见面称呼打招呼,可以分出一个人的高下,所以唐局长只是局长,龙书记就是市委书记!

正在满堂欢笑的时候,龙云恺看到地下的一卷烧黑的材料,他拧起双眉,疑惑地看了看唐云平,“老唐,你们在搞什么黑材料?---不是想暗算我吧?是想在我饭里下毒,还是想炸我的车?”

话很幽默,但唐云平笑不出来,他张大了嘴巴,又说不出话了,只是转着脑袋,看了看焦长征,又看了看王晓帅,盼望着两人能接口回答。但是王晓帅脸上只是挂着微笑,还以疑问的目光看着唐云平,似乎也在好奇这卷烧过的材料是什么。而焦长征安逸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半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抽着烟,好像没有看到那卷东西,也没有听见龙云恺在问话;齐秘书正襟围坐,脸上一付‘我级别最低,我没有发言权’的神态。

到了最后,龙云恺的目光盯在了唐云平的脸上,唐云平头上又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心想看样子这个事得自己给龙书记汇报了,于是心里一横,也不紧张了,这时才想起来没有给龙书记倒水,就连忙打开饮料柜取出龙书记喜欢喝的矿泉水,轻轻旋了一下瓶盖,但是没有拧开,放在了龙书记面前,极恭敬地说道:“有点小问题,有了一些小矛盾,我给龙书记汇报一下!”

龙云恺听完了唐云平的汇报,低头沉思了几分钟,屋里没有人说话,静得可以听到人们抽烟的声音。

龙云恺以前是部队转业干部,转业时是县团级,到地方上历练几年,荣升为正厅级。他刚到地方上时,一直保持着部队里的好习惯,每天十点半,他要走出办公楼,到院子里一一棵垂柳下面做做广播体操。按理说,一个人的行为和别人不一样,会遭到讥讽,但是龙云恺无视他人的存在,踢腿,甩臂,有板有眼,动作到位,时间长了,人们到觉得这很正常,当然也有一些小职员们跟着他做做广播体操,竟然也集合到了几十个人,倒真是蔚为壮观。

那天他在院子里做完体操,正想上楼,看到了挂着白天县车牌王晓帅的现代车,心里有些疑惑,下楼做操的时候看到陈将声的车刚走,后来又看到了王晓帅的车停在这里,他们究竟来这里干什么?于是有了好奇心,但办公大楼集成市委与市政府和各个机构科室,多如牛毛,谁能知道王晓帅在哪里办事?他也没想没问,正要上楼之际,《苑龙都市报》的主任吴杏娟刚从市委宣传部出来,风姿卓约地从旁边经过,嘻嘻笑了一声,“龙书记,其实劲舞也能锻炼身体,以后你每天来跳上一会儿比什么都强!哈哈哈哈!”

龙云恺伸出指头冲着她鼻子指了指,“小吴美女呀!你真是调皮!---其实我也喜欢跳交谊舞,要不你天天过来,我陪着跳上几曲!一是健身,二是让你看看什么是多才多艺!哈哈!”

男领导和男下属之间,神经总是绷紧着的,而领导和女下属,混得时间长了,总是可以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嘻笑惯了,吴杏娟平时见了龙云恺并不紧张,女人天生爱撒娇,所以也有亲和力,她笑了几声,指了指楼上招商局所在的位置,低声说道,“龙书记,招商局里在吵什么啊?是不是他们在欺负王晓帅是新来的副县长?人又生,权又轻,你可得护着啊!---那可是我的校友,年轻干部要培养,拜托你多照顾一下!”说完笑了两声,扭着腰走了。

吴杏娟早上接到王晓帅的电话,说他正在苑龙市,上午先到招商局办些事情,于是心里有些痒痒的,盼望着他办完事来去找她办别的事,等待的时候却觉得一分钟如同一年一样漫长,同时忍受着身体每一寸肌肤的炙热与渴望,终于体会到人们所说四十如虎的含义,在办公室里也是坐立不安,只好开上车到了市委政府大院,想早一点看到王晓帅。

控制不了自己,她径直来到招商局局长办公室门口想看他一眼,却听到里面一阵吵闹声,心里稳了一下,明白自己不该进去,于是逛到了有业务关系的宣传部找借口聊了几句,才下楼,看到龙云恺,害怕王晓帅在公务上吃亏,于是施展魅力,撒着娇让龙云恺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所以龙云恺做完广播体操才走到招商局唐局长的办公室里。

唐局长说完详细经过,龙云恺明白了一切,

他呵呵笑了两声,冲王晓帅招了招手,“王晓帅同志,这件事,这种矛盾,其实也是县域经济发展中,很常见的问题,走,到我办公室里来谈!”

王晓帅站起身,冲着唐云平、焦长征、齐秘书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聊,那我和龙书记一起过去一下!”说着跟着龙云恺走了出去。

看龙书记离开了,屋里的人一阵轻松,唐云平看龙云恺对王晓帅很亲切很客气,心里暗暗觉得王晓帅不会在副县长的位置长干,肯定会有腾飞那一天;齐秘书心里也是暗喜,庆幸自己跟对了人;焦长征心里暗是自豪,女儿的同学,就是不一般,锥处囊中,脱颖而出!---龙书记主管下面九个县六个区的工作,见了许多地方的副县长都不认识,但对王晓帅挺用心,看来还是很赏识这个年轻人!

龙云恺的办公室,比唐云平的办公室要大得多:总的来说,洋溢着东方古典美的情调,屋里的椅子都是那种复古的木椅,墙角十来兰花错落成很独特的景致,赏心悦目,静谧可人!博古架上,放置着盛放各种名茶的罐罐。王晓帅想到了白天县纪检委主任龙塔的办公室,也是摆放着各种品茶的器皿。龙塔和龙云恺同属一个宗族,关系甚近,还没有出五服。可能是血缘近,爱好也相同,都喜欢品尝名茗!

王晓帅不亢不卑地坐了下来,很是轻松自然地说道:“龙书记,这次来招商局登记招商进度,可能有的方面做得不妥,让你亲自来过问,真是不好意思!”

龙云恺掏出一根烟抛了过来,“王晓帅同志!有个牛劲儿啊!真是敢顶!看到你,我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我呀!---这件事,你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王晓帅立即答道,“当然是按着苑龙市制定的环保标准措施,让陈书记的瑞峰水泥立即停止投建!”

龙云恺拿着烟,没有点燃,只是在桌子上轻轻地弹着,嘴里呵呵笑了两声,“王晓帅同志啊,咋说你呢,得理不让人啊!这个毛病,以后得改改!”

“龙书记,得到了道理,当然不让人!---我从首都到白天县,从学术圈跑到政界,就是来据理力争的!”王晓帅没有丝毫的客气与退让。

市委书记哪有太多的时间绕圈子,龙云恺摇了摇头,也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王晓帅同志,白天县经济发展落后,人口多,底子薄。和其他发达区县不一样,如果拘泥条款,注重环保,那将会阻碍经济的发展。陈将声同志联系来浅圳市的瑞峰商业集团,已经注几几千万的先期资金,这在白天县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听唐局长说,后续资金注入更是可观!项目竣工落成,将解决几千人的就业问题,能上交多少利税,你是能算出来的!---你说,这些是不是实事?”

王晓帅点了点头,龙云恺拿出一份资料,递给王晓帅,接着说道:“焦局长是个很认真的人,这几年,苑龙市及下面各个郊县的环保措施,在全国来说,居于前列;但是,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说明,在全国来说,是属于偏苛刻的!对不?”

一听到这些,王晓帅心里一亮,明白了看问题时,可以从各个角度去看!有的事物,如同是水晶,从各个层面,折射出的光线色泽是不一样的!焦长征在市环保局主持工作,制定、实施的各项环保措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但是,苑龙市及下面的各个区县是属于内地不发达地区!在偏远落后区县制定全国范围内都走在前列的环保措施,确实有些不公平!一个县不允许有第二家大型水泥厂,从环保角度、环保概念看是好的,但是,从白天县的民生角度来说,失之公允。

看王晓帅锁着的眉头稍有些舒展,龙云恺继续说道:“如果过于苛刻,白天县将是一潭死水!---我希望看到基层区县,都活跃起来、热闹起来、繁华起来。招商引资也就是起到让外资活跃本地资源的作用!几个大厂起来了,周边将会兴起很多家超市、旅馆、酒店,还会吸引来更多的技术人员,也会提高本地企业的品牌意识,竞争意识,这些东西,我们都要考虑进去啊!”

醍醐灌顶的感觉油然而生,王晓帅嘿嘿地笑着,挖肠绞肚地在心里寻找着说一句感谢的话,“龙书记高屋建瓴,有您的指点,我明白看待一样事情要从各个角度来分析---”龙云恺一摆手,“千万别说感谢的话!我不喜欢客套话,凑个时间请我吃饭是最好的感谢!你是学生出身,我是部队大兵出身的,别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行!---你是学生出身,善于学习,这不错,我还偏偏好为人师!为政之路实际上要比微积分与高等物理复杂!以后请我吃饭算是交学费,小子,记下了!”

龙云恺说的“凑个时间请我吃饭”,这才是一句真正的客套话,请市委书记吃饭,这是多少副县长梦寐以求但又不可得的事情!龙云恺这样提出来,显然是玩笑了!开始进屋时,龙云恺称他为王晓帅同志,谈话结束时,称他为“小子”,这说明严肃的公务政务谈话结束了,以后的话题稍微轻松一些。

王晓帅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茶叶,问道:“龙书记真是古典,真是传统,您不喜欢喝咖啡吧?”龙云恺嘿嘿一笑,“那东西还真喝不习惯!”

“那龙书记喜欢喝什么茶?我有个同学现在下海在信阴市包茶山,以后我让他给捎点野生山茶,那才叫一个天然醇正呢!”王晓帅一说,龙云恺就知道了,“信阴市的野生山茶,有一种我尝过,很是不错的,但是口味我不太习惯,我在南方当兵,还是偏重南方的茶。”

两人正在聊着茶经,门外有人敲门。

市委书记龙云恺和王晓帅聊得正轻松,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龙云恺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进来”,推门而入的是苑龙市纪检委秦副书记,当他看到满面春风的龙书记对面坐的是白天县副县长王晓帅,不由得心里一惊,不久以前,因为王晓帅工作中一个小小的失误,他端着架子举着棒子到白天县发了一次威,没想到今天这小子在这里和龙书记谈笑风生,当然是心里忐忑不安了。

“噢,是秦书记啊!我现在有点事情,你说的事情以后我们研究吧?”虽然龙云恺是用的商量的口吻,但是秦义仁感觉到不容置疑的威压,连忙点头,“好好好,那我以后再过来请示!”说着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那次王晓帅忙于现场救治食物中毒患者,忘了往卫生厅上报中毒事件,被陈将声捏小了辫,暗示秦义仁给他记一个处分,当时秦义仁就有些犹豫,只是因为陈将声拍着胸脯说这个小子没有什么背景,踩他几脚他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就咬了几下.

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一定的能耐,在市委这么多年秦义仁渐渐地练出了一些功夫,就是看龙云恺谈话时的脸色能看出谁处于上升通道,或是处下万劫不复的下沉之路,这次龙云恺和王晓帅相处时的表情让他多了一层寒意,暗暗寻思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调转船头对王晓帅慈善友爱一些,二是瞅个时机把他踩得永不返身。心里反复地思索着以致于下楼梯的时候差一点跌一跤!

正在秦义仁犯难的时候,王晓帅在心里发下了誓,虽然面对龙云恺保持着自然的微笑,但心里恶毒地给自己的交待一句,“秦义仁这厮甚是可恶,上次强词夺理压我,以后也是我的宿敌!对这种人决不放过决不轻饶!”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龙云恺坐在对面问了一句,王晓帅略一皱眉思索一下,笑道:“龙书记的意思是,两个水泥厂都可以在白天县投建,对吧?其实我想明白了,两个各投资一亿元的水泥厂,加起来,等于一个投资两亿元的水泥厂!这样算了,就可以当成一个大型水泥厂!完全有存在的理由!”

龙云恺笑了起来,抚了抚肚了,“是呀!看来你还是很灵活的!这些年,市委也分配进来许多重点大学的学生,个个拘泥事理,冥顽不化,我掰开揉碎他们就是不通透!你终于知道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了,这很好!”

但王晓帅又轻轻嘟囔一句:“那焦局长那里怎么交待,他这次很生气,给唐局长下海口说非把正在建设的瑞峰水泥封了不可!”

龙云恺摆了摆手,“焦局长的脾气我明白,他的思想工作我去做!---对了,焦局长有可能当选下届的苑龙市政府的市长,也有可能很快放手环保局的工作,这个问题好解决!---对了,过几天有一个报告会,焦局长要在这个报告会上,汇报一下这些年的工作,做一个竞选的感想演说,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们都会参加,我也会邀请县的一些领导到场,到时候,你也过来!”

王晓帅也了解到,龙云恺喜欢听听一些领导讲讲对未来工作的展望,也算是演讲,这能学到很多东西,于是就连连点头,不过一丝阴云马上掠过心头,那天焦长征到县里找他,说出恶意短信的事,显然有人躲在阴影里威胁,阻碍他当选市长。

这件事,焦长征也可能给龙书记汇报了,因为这是刑事案件,但也算是与政务相关,威胁他显然是出于政治目的。但是,也可能没有说,因为这事涉及到焦珊珊的**,假如焦长征向龙云恺汇报,那龙云恺会自然而然地问,“咦,长征,他们拿什么事威胁你呀?”这样一来,是说,还是不说,也是个问题。如果说了,焦珊珊以前受辱的事就会让龙书记知道,有时候,多一个人知道,就意味着多更多的人知道,当然是不能说;可是,如果不说出来,龙云恺会怎么想?那很有可能被误解为,焦长征有风流韵事受人胁制!

想来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在官场中却变得错综复杂。

想到这里,王晓帅试探着问了一句,“焦局长这些年也够为难了,在环保局铁腕制污,雷霆手段,关闭了很多的造纸厂、印染厂、电镀厂,甚至取缔了一些噪音挠民的歌舞厅!肯定得罪不少了老板,这其中也包括一些人大代表。这次竞选市长,不会有人恶意拆他的台吧?”

龙云恺“嗯”了一声,抚了抚肚皮,想了想,对王晓帅说道:“焦长征是个好人!虽然这些年有些不近人情,但都是为了工作,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大好人,我想不会有人与他为难吧?”

听到这句话,王晓帅明白焦长征没有把恶意短信的事情告诉龙云恺,于是心里有些担忧,生怕焦长征会受到坏人的为难。

看王晓帅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龙云恺以为他有了工作中的难题,于是询问他还有什么需要上级支持帮助,既然龙书记这样问,王晓帅很直接地提出自己的以往心里的郁闷之事:

“龙书记,我在白天县居于副职,主管医疗卫生,但是人事调整还是受制,上次我建议将一些单位的领导撤换,但是得到不到县里常委的通过,陈将声书记认为卫生系统大多数领导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否定了我的调整计划!这次我想请上级给予以支持!”

龙云恺微微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要医疗卫生系统的人事权,这是一个人员庞大的系统,卫生局是个大局,下面分管县里人民医院,第二医院,第三医疗,骨伤医院,卫生防疫站,卫校,结核病防治所,脉管炎防治所等等,以及二十四个乡镇的卫生院,这是个不小的王国,科级领导达三十多个,股级领导达二百来个,要对这个系统领导的调整,算得上大手笔了!

龙云恺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问道:“上一次卫生系统各单位领导大调整,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王晓帅几乎不用加想,脱口而出,“有两年没有大调整了!”

“嗯,时间也不短了!”龙云恺闭上眼睛,拿着桌子上的红蓝铅笔轻轻旋转着。俗话讲,一朝天子一朝臣,王晓帅是主管医疗卫生系统的副县长,为了工作顺心顺手,调整部下也属于正常!

只是陈将声这几年牢牢把控各系统的人事权,让他单独把卫生系统的人事权交出来,不太可能。

平时自称为开拓型领导的龙云恺,看着信心勃勃,锐意进取的王晓帅,一时竟然有些语塞了。

王晓帅看着失语的龙云恺,知道了他的为难,人事权,是个权重很大的因素,和财务并列,控制一个单位,控制一个系统,控制一方区域,说白了就是要控制人事权和财政权!白天县地处中原,闭塞落后,人们商业意识淡薄,可以说是生财无道。于是许多人想拥有富裕奢侈的生活,就把目光聚集在权力上面,想通过权力去获取钱财。

来上任接管卫生系统时,王晓帅私下听别人说过,想当卫生局局长,愿意花上二三十万的人都大有人在;而想当县城医院院长,最少最少得十五万;就算到乡镇当卫生院院长,副院长,会计,防疫组长,这些股级领导,也得花上五六万!

这个钱,来得也快,就象医院院长,他愿意进哪一种药,他做主!药厂的业务员,开始时打通他的关节,以后再给他提成,这下来一年就有十几万!还有别的方面,医院院长每年安排几个学生到医院工作,最少也能挣上一二十万,更不用说其他隐形收入了,另外还有别的,例如对那些美丽而又柔弱可怜的小护士们骚扰威逼,甚至弄到床上......

想到这里,王晓帅觉得不能要求得过死,要不然,龙云恺会误解为自己太想捞钱了,于是呵呵笑了两声,“龙书记,我并不是要直接任免各单位领导的权力!”

“呃?”龙云恺很吃惊,“你不要任免权,那你要人事权怎么操作?”

王晓帅低头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龙书记,我是这样想的,也不知道是否成熟!我要人事权,是准备搞一人公平公开的竞争机制,在这个机制下,让卫生系统各单位的贤能之士,竟争当领导!---我所要有人事权,就是要制定这种公平公平机制权力!”

听完这一翻话,龙云恺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这话很合他的心,但是时光飞逝,他忘了这是他十几年以前写过论文里的一些话,只是后来忘记了。正因为如此,王晓帅的话越听越顺耳,龙云恺看着对面意气生发的王晓帅,感觉那是他自己,不由得拍了拍巴掌,“王晓帅同志,讲得很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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