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是清子这一生最为风光的时候,可老天爷却偏偏让她在那时,碰到了石成轩那个烂人!
一想起石成轩,清子裹在被窝里,浑身一阵颤栗。
那时,清子已在大上海初具名气,假以时日,定能成为红极一时的歌女。石成轩的父亲是做绸缎生意的,在大上海有三个铺面,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也算得家境殷实了。他在随朋友去舞厅玩儿时,认识了清子,然后便对她展开了猛烈攻势。
清子虽是跟着那老舞女长大,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知道,做歌女、舞女名声不好,且深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道理,又加上觉得石成轩对自己不错,便离开了舞厅,嫁给了他。
谁成想,这石成轩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主儿,没几个月就对清子厌倦了,便开始出去四处沾花惹草。
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债主找上门儿,活活把他的父亲给气死了,之后,便靠着变卖家当过日子。清子一再隐忍,总觉得自己既然嫁给了他,便不好轻易分开。
直到后来,他开始动手打清子,且会时常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来鬼混,清子这才对他彻底死了心。
清子提出要与他离婚,他却无赖的反而伸手向她要钱,清子为了过清静日子,便将自己攒的体己全给了他。
和他协议离婚后,清子便找了现在这个舞厅重操旧业。仅离开了两三年的时间,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子,便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根本就没了属于她的机会,她只得做了个二流的舞女,勉强糊口度日。
她时常会想,若是自己也跟其他部分舞女一样,暗地里做点皮肉生意,日子定会好过许多,可是……
清高,可恶的清高!一文不值的清高!
可自己,除了这份清高,还有什么呢?清子连冷笑,都懒得扯动脸上的肌肉。
就以自己现在的情形,将来的下场,肯定连那老舞女都不如。老舞女最起码最后,还有自己为她料理后事,可自己呢……
清子在床上窝到了将近十一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爬了起来。
暖瓶里还有半壶隔夜的温水,她用一半洗了洗脸,用另一半泡了点冷饭。胡乱的吃了那半碗泡饭后,清子便向梳妆镜前走去。
洗去厚重的浓妆后,清子都不敢直视镜中的那个黄脸婆。大概是睡眠不足,又加上经常抽烟的缘故,她才二十三岁,皮肤便已变得又黄又粗糙。
清子心烦意乱的开始往脸上猛扑粉,皮肤再糟糕,也不是自己现在首要烦躁的事。她已欠了房东两个月的房租,再也受不了包租婆的那份冷嘲热讽了。前两天本已凑齐了一个月的房租,想昨日交给包租婆的,没想到却被看场子的大哥搜刮去了大半。
清子恨透了这种恶性循环的折磨,可却不得不隐忍的活下去。她准备今天早些出门,把前些日子,一个外地客人赏的一枚戒指给当了,能换多少算多少。
她打算去完当铺后,直接从那里去一品阁,便从一堆衣服中,挑了件水红色的旗袍,又配上了一双亮金色的高跟鞋,抓起布袋,出了门。
弄堂里一片嘈杂,她皱了皱眉,向楼梯口走去。
“啊!”
一个人影儿闪过,从背后揽住了清子的腰,清子以为自己碰到了流氓,一阵尖叫。
可在回头看清揽住自己的人时,她倒宁愿自己真是碰到了流氓。
弄堂里的人,最喜欢的便是看热闹,一听到尖叫声,都围了过来。
“大家别误会,我们是两口子、两口子。”石成轩那无赖的声音响起。
清子看着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清子已在这里租住了近一年,大家都知道她是个舞女,却从未听说过她已结婚,一时都以为石成轩是她在舞厅里勾搭上的男人。众人心照不宣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往家中走去。
清子知道,此时弄堂里的住家,一定都裂着宽宽的门缝,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怎么来了?”清子往后退了两步,跟石成轩保持好距离,厌恶的冷声问道。
看来,自己得抓紧重新找个住处了,清子皱眉暗想。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难道就不想我么?”石成轩笑嘻嘻的又向清子跟前凑去。
“有话直说。”清子一秒钟都不想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哼哼……”石成轩无耻的冷笑,“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找到你……”
“找我什么事。”清子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找你叙旧情啊,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呢。”石成轩说着,便开始跟清子动手动脚,“你还不带我回你屋里去。”
弄堂里正在偷听的众人听到这些话,心里一定都炸开锅了。
清子赶忙躲闪开,向楼梯下急急走去,她打算先离开这里,等摆脱掉他后,立即去找个新住处。
石成轩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清子边用力挣扎,边低吼道:“咱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究竟想干么!”
“我想干么?你应该很清楚啊!”石成轩向清子手中拿着的手袋看去。
清子双眸一沉,已明白了他的意图:“我没有钱,都已经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你没有钱?”石成轩的嗓门陡然升了起来,“你若是今天不给钱,老子就毁了你的这张脸!看你以后靠什么吃饭!”
石成轩说着,便伸手向自己的口袋里掏去。清子这才注意到,他的口袋是鼓鼓的。
一个玻璃瓶,举到了清子的面前。看着里面那淡黄色的液体,她惊惧的后退了两步,脚下险些不稳跌落楼梯。
“把钱给我!”石成轩一手举着瓶子向清子一步步紧逼去,另一只手向她紧抓的手袋夺去。
清子与石成轩一阵夺扯。
拉扯间,石成轩手中举着的瓶子一阵猛晃。
“噗”的一声,瓶子破裂,在石成轩的尖叫声中,他像扔烫手山芋似得,将那瓶子向身前的清子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