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浅受铁针入体,反解脉封,所习连天若海,只是气散,并未伤根,今番脉解,气聚功回,稍运力,铁针化水,口内喷出。
黎离正斗,终于力尽,接不住,伤了肩臂,衣衫染红。曲煞上前,欲行不轨,黎离晃刃,逼得他退。曲煞道:“小娘子,怎对我曲家众凶狠?”黎离道:“你家无好人,当年十人,至我云瀑,欲行不轨,我恼怒,杀了九个,毒伤一个,若论杀你家人,我是熟手。”曲煞惊道,那年曲如领十人,山中野玩,九死一归,竟是此女所害。今陷我手,正可折磨,不教好死。挺长剑,又欲伤黎离。
眼见伤到,一剑鞘挡来,迅中有静,似不怎快,化去曲煞剑招,一瞧竟是因浅,惊道:“是人是鬼,铁针入体,竟不死。”因浅不语,鞘尖略颤,曲煞顿觉左耳左臂一热,离身飞去,登时血如泉涌。因浅扶了黎离,点穴送气,肩伤立缓,又至因深前,运功疗伤。因深笑道:“莫费神,已是无救。弟啊,今后一人,更须保重。”因浅泪涌,悲道:“莫讲,莫讲。”扯衣包扎,顷刻血透,果是无用。忆起儿时,受人欺辱,鼻破腿伤,因深得知,说道:“弟,莫慌,且忍一时,待我功成,可报此仇。”后功成,果寻了那人,打得塌鼻断腿,因浅嗔他,我已忘此事,你倒记得伤处,不饶鼻腿。如此沉忆,竟忘敌事。
曲煞见机,忍痛提剑,又打来,黎离叫道:“浅哥哥当心。”因浅引鞘,回身轻旋,曲煞长剑折断。因浅仍自包扎。曲煞怒极,命也不要,引断剑又刺,因浅拾鞘再旋,曲煞断剑再断。因深知因浅脾性,杀念甚浅,就道:“弟啊,此人狠毒,莫留他害人,速杀了,与我雪恨,方可瞑目。”话毕已近弥留。
因浅果怒,鞘如风转,裂杀过去,曲煞未及见,但觉眼空鼻陷,手断脚折,鞘穿身骨,已是难活,手一扬,用尽生力,三枚银梭射出,直取黎离,因浅飞身拦护,胸背洞穿。黎离大惊,扶了因浅,放声悲哭。
正哀处,两武人奔来,黎离细看,一是上人,一是认山。原来,因深因浅下山,久不见回,黎离私来寻他,闻判云楼消息灵通,来此探听,果遇恶敌。上人并认山不见黎离,想是下山来,沿足迹寻去,也至此地。黎离见他等来,喜道:“爹爹,须以甘露,救他二人,你莫吝惜。”上人道:“他二人,已是己人,何吝甘露?”就命认山救人。认山取瓶甘露,捏断瓶口,喂入因浅。因浅手染血污,也不顾,探入认山衣囊,又取一瓶道:“莫管我,速救因深。”认山急去,操弄一阵,说道:“甘露尽饮下,人只不醒,想是死了。”上人过来,探息按脉,悲道:“迟了一步,甘露虽灵,只救伤,不接命,深少侠已死,故无药效。”
因浅大悲,伏在尸上,失声痛哭,奈回天乏术,也无法,忆哥哥旧事,且珍且哀。正悲处,忽见云瀑上人沉了脸,黑云笼罩,有恶无善,蔑厌生灵,步在曲煞面前,喝道:“是你伤我女儿?”曲煞已瞎,不见来人,对空处答道:“这等妖女,怎杀不得?”上人大怒,欲杀曲煞,曲煞感掌风,忙道:“我爹爹是烟尾山二掌门,师父是高厌深,你若杀我,他二人必不饶你。”上人冷笑道:“莫说他不知何人杀你,便是寻来,我又何惧,两招上下,杀他干净。”话毕抬掌一挥,曲煞腰断,上身飞在判云楼门槛,下身扑倒。
曲家众见曲煞惨死,皆生惧意,齐举剑对敌,上人道:“你等是曲家众?”众人不答。黎离道:“是他一等,都杀了!”上人手按结界,道声:“解!”众人心道,老儿解界,要攻来哩,却见上人转身,全不理人,不明何意。一胆大的,欲刺上人,迈两步,撞在界上,惊道:“界未解哩。”另一人,剑忽落地上。众人道:“怎提剑不稳?”那人道:“不是未提稳,是撞掉。”不一刻,多人剑落,吵道:“那界撞来了!”原来,晶楼结界,可守可攻,守只困敌,攻则压敌。上人解界,是解守转攻。界愈压小,众人挤在一处,吱哇哀嚎,也无用,再一刻,肉烂骨碎,十余人,挤做药丸大小。认山拾起道:“好物,可补功力。”就吞了。
甘露神效,因浅伤合气完,已是痊愈,暗想,若非下山,只在云瀑,何至此悲,不禁惋叹。忽又闪念,想起李清,忙闯进判云楼,已是火海,见李清受静山蚕丝所迷,又中浓烟,晕死在屋,救了来,灌气冲脉。李清醒后,知因深死,也感悲痛。
恐停久了,又生事端,上人寻马车,携因深遗体,众人同回云瀑。夜深路暗,李清提灯走前,开路引马。无脚步声,只虫鸣声。上人道:“这等山高,花少云多,何来夏日虫鸣?”李清道:“前辈,不是虫响,是我脚响。”上人道:“脚怎么响?”李清道:“此乃轻功,脚踏地上,不是踩声,是虫鸣声,人就不疑,容我欺近,可动杀手。”上人惊道:“此功谁授你?”李清道:“烟尾山高厌深所授。”上人道:“怪!怪!”李清道:“怎怪得?”上人不答。
一行至云瀑秘境,略歇半日。盛夏火热,秘境却凉,上人至花房,采数药,揉碎了,敷在因深诸穴,不使腐臭。众人聚谈,李清又述古桥楼洞惨事,黎离怒道:“爹爹,你诛了厌深三屠,替因浅雪恨。”上人道:“因浅两救你命,如此大恩,莫说他二人,便是诛他整派,我亦效力。”因浅道:“不必。”李清道:“或捉他来,囚住折磨,日久必解恨意。”因浅道:“不捉。”上人笑道:“我知你意,必想亲除仇敌,我传两招与你,可助杀仇,如何?”因浅道:“不学。”上人道:“素闻少侠疏阔性倔,也不多劝,只不知有何盘算?”因浅道:“厌深三屠虽恶,然若论恶事,岂止他二人?归根结底,乃阴魂所致,需查源头,封鬼门,阻阴魂,方使人间太平,诸恶平息。”黎离喜道:“因浅有此心,不是凡人,却似神人。”
上人略怔,脸色阴诡,说道:“阴魂厉害,单个尚难斗,鬼门处,其数必众,如何斗得?我欲传功于你,助你屠魔,你却不肯。”
因浅心道,随上人习武,一可增功,二可留下,相伴黎离。然虽好,观上人其人,却似背有黑渊,来路邪诡,不可追随。就道:“我有练功之法,不劳上人。”
上人知他性倔,不强劝,说道:“且不说这,只将因深安葬,方是正经。”因浅叹道:“长断山派受厌深所霸,葬不得。”上人道:“葬在此境如何?”因浅道:“不妥,只远离长断山,我心方安。”上人道:“如此说,有个去处。”因浅道:“什么去处?”上人道:“脉南之端,有处惚惚庙,最宜安葬。”因浅道:“我知那处,然虽好,久闻只收富家尸,不睬贫家骨,怕不收哩。”上人笑道:“那住持讲,佛缘深者,便可安葬,何论贫富?”因浅道:“你不知他,讲因缘是幌子,收金银是真身。”上人道:“如此说,倒是实理,莫慌,待我写封荐书,保你通畅。”因浅道:“他认你荐书怎的?”上人笑道:“不瞒,此庙住持,号妙化,是我至交,早年同游浮沫山,推云攘雾,演功论武,交情不浅,他见我名号,必不拒你。”因浅喜道:“谢上人。”
荐书写成,上人并认山,各负车马,展轻功,纵出火山,因浅携因深紧随,黎离、李清在后。尸安车上,略别过,因浅驾马上路,黎离、李清不舍,上车同往,上人不拦,只认山醋起,心道,因浅功弱,却拐得小姐心神,没有道理。
因浅三人行得数日,至惚惚庙外山林,因浅住马道:“我独葬哥哥,你二人先回。”黎离道:“只在此处候你。”因浅笑道:“法事非一日可毕,怎在此等得,先回,待我葬罢,自回云瀑。”黎离不舍,也无法,与李清回。
因浅独进深林,行一阵,竟迷方向,正无计较,互见一人跑来,锦衣华服、面白肤净,口叼半块馒头,身有异香,也不言语,径入因浅马车。因浅怒道:“何人擅闯我车,搅哥哥安宁。”那人嚼口馒头,苦道:“少侠,小的刘安,受人追拿,在此避命,莫声张!”正说间,远处奔来四人,骑马挂刀,铁甲黑衣,官家装扮,领头一个蜡黄脸,见因浅,问道:“小子,可见一人,华服香体,奔逃过来?”因浅道:“未见得。”刘安早惧,车内打抖,黄脸见车耸动,起疑心,绕车查验,闻见异香,狞笑道:“在此哩!”挑了车棚,拎出刘安,其余三兵掩来,一溜捆了。黄脸怒对因浅道:“窝藏贼匪,当处斩刑!”因浅笑道:“我怎知他是匪,你是官?猛瞧来,你四个,却有匪相。”黄脸大怒,欲拔刀,因浅身随影动,抬手拍一下刀把,刀就回去,黄脸又拔,因浅又拍,如此三次,刀未拔出。黄脸生惧,心道,此人年纪轻,武功深,莫惹他,就携三兵欲走,因浅拦道:“只将车棚搭平,方可走路。”四兵惧他,齐上手,修整车棚,讲些软话,堆些笑意,才撤去。因浅心道刘安本属囚徒,也懒救得。
又行一阵,闻鼓乐声,一个葬队,泱泱行来。人皆粗布白衣,前面五个,抛纸撒钱,弄假金,打发饿鬼,引五彩三角魂旗,道旁密插。中间四五十人,举挽幛挽联、四色纸扎,扛引魂幡,持孝棍,打碎药罐,搬食压钵,仪仗乐班,敲打热闹。其后三十二人,扛巨棺,龙头龙尾,葫芦金顶,彩幔披挂,风吹鼓飞。后随女眷,捧家族纹徽,上书欧阳二字。因浅心道,欧阳家必属望族,此行非惚惚庙莫属,跟了他等,便至庙宇,就跟去。正行两步,竟见四兵夹拥刘安,步在队末,不禁起疑,更紧随了,欲探此事根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