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熟悉的草房顶；入鼻，是常年随村里郎中上山采药而积攒的药香；窗外，是滴滴答答的春雨声。
我怎么在房间里，现在是什么时辰，小志怎样了？
“小……咳……小志……咳……小志——”
“哥，你醒啦！哥，你醒啦，你终于醒啦！老爷爷，老爷爷——！快来看呀，我哥醒啦，我哥醒啦！”
昏迷了两天的哥哥终于醒了，凌云志高兴得不得了。得意之下，居然是直接拽着老道的青髯，把他拽进房的。
“轻点，我的小祖宗哎，掉了，掉了，掉了，老夫的美髯都快掉光了，哎哟……哎哟……”
凌天一抬头，恰好看到老道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哭笑不得，连忙作势欲起，给老道陪不是。可是浑身无力，怎么都使不上劲，急得满头大汗。
“咳——”
老道轻咳一声，面容一整，恍惚间还颇具仙风道骨。
“孩子，老夫欲送你一番造化，不知你可否愿意啊？”
“我愿……”
凌天本想说愿意，但念及爷爷奶奶还有五岁的凌云志，愿意二字是如何都开不了口。老道眼眸深邃，慈祥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进来吧，二位。”
“天儿——！”
“天儿——！”
奶奶呼唤了一声，泪湿眼眶，不知是心疼孙儿伤势还是为孙儿即将远行而感伤。
满面红光的爷爷，努力的绷紧身子，好显得自己更强壮些。
“天儿，你看爷爷还这么健壮，再养家糊口一二十年压根没问题，你就放心跟着老神仙去吧。老神仙可厉害了，前两天被歹徒伤害的二伯和四伯，村里郎中都无计可施，可老神仙推拿几下，再喂两颗药丸，马上就好了。去吧去吧，家里有爷爷在，大可放心。”
“可是……”
看着爷爷努力挺直腰板的样子，凌天鼻子酸溜溜的，终极还是放心不下。
“袭击村子的是一个魔门小子，邪气十足，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凌天默然，报仇，谈何容易？况且凌天还要顾及村子的安危，倘若对方针对手无寸铁的村民，凌天必定顾此失彼，难保村子周全。
“好吧，就算你宅心仁厚，但是，你真不打算了解魔门是怎样的存在？那可是神域中传承久远得难以考证的绝顶势力！”
传承久远又怎样？还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刚经历过生死大难，凌天对魔门没有丝毫好感。
“好小子，有主见！那老夫再说一事，看你还能这般置身事外否？此番袭击村子的只是魔门中一个小小的年轻后辈，倘若他日有人大举进攻，有谁能护村子周全？寄希望于敌人心慈手软，还是再次天降贵人？方此神域将乱之际，天下大乱必不久矣。乱世铜炉中，再安宁的地方都会被卷入滚滚洪流，哪有独善其身的所在？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于乱世中护亲故周全！”
老道极尽诱.惑之力，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动机。但是，其言又句句在理，凌天开始心动了。
老道说的没错，乱世将至，安宁不存，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会成为乱世诸雄的踏脚石，用血与骨为别人铺就巅峰之路。
老道眼神灼灼，将凌天脸色尽收眼底。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为亲故计，也要为自己着想。你就不想弄明白，为何危急关头，你可飞身而起？这神域，有种体质注定与众不同，你就不打算了解身上的秘密吗？”
说实话，老道的诱.惑很成功，凌天彻底心动了。
那日如何做到飞身而起，这个问题自醒来开始，一直困扰着凌天，凌天必定要弄明白才甘心。
况且，无论为亲故还是自己，凌天都希望自己他日足够强大，足以面对一切不可测的危机。那日小志遇险就是教训，凌天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离别，是感伤的。飘飘洒洒的细雨，织成了一张巨网，罩住大地，一张一弛间，如欲拉住远行之人。
凌天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是虎目含泪不断的挥手，背对着家人、乡里，一步，一步，远去……
“少小离家未可定，云游四方寻万菁；居无定所岂可惧，踏遍山河游太虚；诽谤唾弃由他去，地狱魔窟谁敢驱？待我踏破云天日，威震寰宇还家时。”
袅袅余音，在群山回荡，惊起飞鸟遍地。漫山的惊鸟，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飞向群山更深处。
老道用了天音吼神功，诗音听来振聋发聩，直击肺腑，令人精神一震，万丈豪情油然而生。
几日来一直情绪低落，沉默寡言的凌天也振奋起来。不就是离家远行嘛，这样多愁善感的女儿态，还怎么学一身本领回家？敞开胸怀，才能拥抱山外的大世界。
“谢过老前辈……”
“老老老老老，老夫说了好多遍了，不要带老字，不要带老字，啊，啊，啊……”
老道额头青筋暴跳，对他人口中的老字甚是忌讳，对凌天这个不会武功、没有道行的晚辈，骂又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只急得吹胡子瞪眼，连连跳脚。
“是，老……”
“嗯——！？”
“是，逍遥前辈！”
老道自号逍遥尊，其余一切却是三缄其口。教了几日，凌天依旧未习惯称其为逍遥，急得老道日日不住跳脚。
看在眼里的宁成轩憋得脸色通红，却不敢笑出声来。
这主不会对凌天动手，对我宁成轩可是荤腥不忌，真要一个不小心，捱一顿打那都是稀松平常。
那日被这老道一指点倒，就没人再理会，我独自在杂草间一动不动躺着淋了三日雨，才被这老道一脚踢到空中解开禁忌。现在想来，这主对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这几日一路而来，始终未找到脱身良机，老道虽视我为无物，但却也不好贸然离去。这主一身道行，恐怖至极，虽亦正亦邪，但只要不激怒肯定无任何危险。一路跟着端茶送水，相安无事，说不定还能得到指点一二——自古富贵险中求。
打定了主意，心里虽有点忐忑，但宁成轩还是决定留下来。
“嘿嘿……”
仿佛看穿了宁成轩的心事，老道笑着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宁成轩吓了一跳，急忙提气，做好随时远遁的准备，转念一想，老道如要动手，再怎么跑也跑不掉，还是听天由命吧。为免不必要的误会，宁成轩又把提起来的气缓了下来。
好在老道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眼光移向凌天。
老道看向凌天的眼神，是复杂的，有赞许、期待，也有杀意、失落、不甘……更多的是仿佛经历了万古的沧桑。
老道掩饰得很好，眼神只是不经意的流转，重又归于平静。
“嘿嘿……”
老道闭着眼，掐指算了会，似有所得。
“走吧，天色不早，赶紧赶路，找一个蔽身所在，不然又要荒野过夜了。”
三人三影，大步向前，渐渐消失在群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