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清漓镇的当日,当两人来到天阁大约早在三年前就已在此设置的分部客栈,打算暂住在此时,却从小二口中意外得知:有个叫“阿木”的人已在此等候高冉两日了。
闻言,高冉即刻就带着“七”一同前往阿木此时暂住的客房。
“还以为他会后来居上与我们会合,没想,竟比我们早到了,还早早就在此等候了……”
“哼,若不是你,那如今也该是我们等他了。”“七”颇有些不服地埋怨道。
“呵,这你还真别不服气。阿木他可是算准了我会在何时到达此地,他才掐着点地提前两日左右来到此地等我;而非是他恰好在那时才到的此地。”
“你是说,他是为了迁就你,才刻意如此?”
“嗯。别忘了,在你之前,他可是与我共处了一年多的,我有什么毛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者,你以为我为何会带他在身边?若他没有过人之处,亦或是比不得你们天阁,你觉得我会甘冒平添负累的风险也要带他在身边吗?”
“哦?如此说来,此人的来路还非同一般咯?”
“呵,你也不必心急,明日待我们一起去了傅家,谜底自会揭晓。到那时,你自会明了,为何天阁即便有他的情报,却也只有邱岳泽、李叔和我三人有权查阅了。”
听高冉这么一说,“七”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了。他倒也不意外于自己私下对阿木的调查会被高冉知道,却没想过她会这么直白地挑明此事。这,一时间还真令他有些尴尬。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他们也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阿木的房门前。
高冉还未敲门,门却已主动打开了。
“看来,边走边聊倒也有好处,至少,能让有心人早做准备……”
说着,高冉便不请自入地进了房间。“七”见了,便也跟着进了屋。
待他们都进屋后,始终站在门边的阿木才亲自关上了门,并最后走到桌边,特地如“七”一般的挨着高冉的另一边坐下了。
“明日一早,你便与我们一同去傅家。”
听高冉这般吩咐,阿木先是看了看高冉,又越过她看了看“七”,才轻点了下头。
“七,既然人你也见到了,那你就先回屋休息吧。我跟阿木还有事要谈,但暂时不便让你知道,你就先回避一下吧。”
高冉倒也说得直接。而“七”,在派人跟踪阿木却最终失掉了他的行踪后,也不敢再小瞧了这个看似低调的阿木。
尽管他对于他们可能商议之事充满好奇,但碍于高冉的直接拒绝,“七”也不敢贸然违背她的意愿。更何况,她也说了,明日该让他知道的他自会知晓,那他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以免万一惹毛了高冉,反倒会坏了他的大事。
略微权衡过眼下的这点好奇与他自己的长远利益的利弊得失之后,“七”便顺从地离开了。且,也真的没有再偷偷回来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事情办得怎样?”待确定“七”已走远后,高冉才开口问道。
“我爹说,可以考虑。但至于要不要联手,还得先看过你的能耐,再做定夺。”
“哦?如此说来,明日傅家一行,都将被他看在眼里了?”
阿木不再作声,一副模棱两可的姿态。
“模棱两可吗?无所谓,我也懒得猜测你的心思。但你记着,明日,若你不懂得及时争取,那我也不稀罕高立文的支持。
“在我看来,至少傅文轩会比他安全得多,也更有诚意得多。况且,我也说过了,要我优先考虑高立文的前提,是他得先让我相信,他会比傅文轩更有助于我达到我的最终目的。若是没有这个前提,那纵是他再强大,我也不屑与他为伍。
“再有,看你这样,显然高立文并未告知你他为何会那般觊觎我小师叔的力量吧?你难道就不好奇?
“我可好心提醒你了,这可是与你有关的。只不过,那真相未必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我让你选。若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若是你不想知道,那你就和傅文轩一样,继续扮演高立文暂时的左右手吧。——反正,无论我和高立文最终谁更占上风,最后最先死的,都定是你。”
“你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一瞬间究竟想到了什么?又害怕什么?真正重要的,不是真相是否会如你所想,亦或是我可能的意图为何,而是你自己究竟能否不再惧怕——无论真相如何?
“我知道,驱使你愿意听从高立文的本质动机或许与傅文轩的有些类似,但傅文轩却又与你不同:你是为了成全高立文而不惜牺牲你自己,但傅文轩则懂得要先保住他自己、然后再在与他父母两边的势力的各自周旋中,最终实现他一家独大,然后才是尽可能的同时保全他的父母双方。
“我倒不是说你的这种牺牲奉献就不如傅文轩的明智——毕竟,每个人对于‘值不值得’这事,从来都各有各的判断标准,这无可比较。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可曾怀疑过你的牺牲是否值得?亦或是,若是你知道了真相后,知道了高立文为何非要留下你、还如此费心地栽培你的最终目的后,你是否还会一如现在这般的愿意为他牺牲你的一切?你真的不后悔?”
“呵,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想诱引我对你所谓的‘真相’有所好奇罢了。”
说完,阿木便不再理睬高冉,先起身进了内屋。
高冉见了,也不与他多作纠缠,也起身作势要走。但开门离去前,还是最后向他建议道:“你不必如此着急拒绝。待明日你见过了你那‘兄弟’后,再来决定要不要拒绝知道真相,也不迟。”
说完,高冉便开门离开了。
翌日清早。天才刚亮没一会儿,高冉就已在大堂边吃早饭边等着那两人的陆续到来。
待两人几乎同时来到面前时,高冉抬眼看了他们一眼,便故意打趣道:“好好的觉不睡,你们俩昨晚都干嘛去了?”
通常情况下,即便连续两三日不睡,他们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疲态,但高冉却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昨夜都未曾入睡,这使得他们对高冉的医术水平第一次有了较深刻的认识——若非她的医理基础足够扎实,能瞬间观察得极为细致入微,一眼就看出了常人所看不出的身体微妙变化所会留下的迹象,她又怎可能能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仅因一夜未眠而留下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觉察到的身体变化产生的痕迹?
两人尽管都心中有数,但在互相对视后,却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一如昨日一般的分别挨着高冉的两边坐下了。
“这么默契?好,你们不肯说,我也迟早会知道。那你们就快些吃吧,吃完,我们就去傅家会一会傅家主傅彤,和我的‘好友’——傅文轩。”
说完,高冉别有深意地特地看了阿木一眼,恰好就对上了阿木正看向她的视线。
“果然还是在意我昨日说的‘兄弟’啊……”
尽管这番揶揄高冉并未说出口,但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早已明明白白地把心中所想都写在了脸上。
阿木见了,脸色一下就黑了,只管低头吃饭,不再看她。
一旁的“七”见他俩这般互动——尤其是他刚才分明就看到,当高冉提到她的“好友”傅文轩时,阿木就是那时才看向高冉的,再结合他昨夜偷偷潜入傅家探知到的那儿的大致情况,“七”突然就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个阿木和那傅家有些非同一般的关系。且,还是与那个如今已不知去向的高立文有关。
“‘七’啊,既然你都忙活了一晚上了,那有什么成果,不妨与我们分享分享?这今后我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也不想让我们犯些本可避免的错、反而最终连累到你吧?”
果然,高冉还是如“七”所料的那样,终究还是没有放过他,简直恨不得要把他所知道的秘密都给挖个干净。
阿木知道,高冉并非是喜欢探听他人私事之人,而她既然会如此明确地问及,那必有她的道理。再联想到一会儿他们即将要去的傅家,他倒也不难想到“七”昨晚究竟去做了什么。
尽管表面佯作无所谓,但在吃饭的同时,阿木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却已迅速集中在了对“七”接下来的回答的关注上。
“再者说了,阿木既然早到了两日,那想必他对傅家也已有了些必要的了解。
“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阿木也把他知道的说出来,这样,我才好通过比对你们各自调查的结果,以及我所了解到的关于傅彤与傅文轩他们各自的具体性格特点,来辨别究竟哪些更可能贴近真实情况,又有哪些反而需要警惕的?
“毕竟,你们探查的可是傅家,而真正与傅家如今主要的掌权者有过接触的,却只有我;所以,若不综合我们三方的所得,那就算昨夜真让你们收获了什么,也难保不是傅家刻意为你们这些难防的高手而准备的障眼法……”
高冉此话一出,即刻就证实了阿木的猜测,而“七”也终被她说服,愿意坦白交代自己才刚掌握的新情报。
尽管“七”还不习惯对高冉如此坦诚——倒不如说,在此之前,即便是面对邱岳泽,他也从未如此坦诚过,但他也记得高冉曾对他说过——若要与她合作,就得对她坦诚,否则就算不被对他们始终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迫害,他们也迟早会败在对彼此的缺乏信任上。
在决定坦白的同时,“七”也隐约的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何高冉会主动要求,必须是他来配合她的沟通方式,必须是他学着适应她的直截了当,而非是她来迁就于他,且态度还是那样的坚决,根本不容他周旋半分?
原来是因高冉对她自身的优势一直就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但凡是她在意之人,那对于对方是否有异样,她从来就有着十分敏锐的觉察力。而只要对方愿意配合、与她坦诚相待,那在这基础上再辅以她那敏锐的觉察力,那这时间一长,纵使对方——比如“七”——再怎么习惯于想要藏掩什么秘密,也总会很快就被她觉察到,并被她一一挖出。
所以,高冉曾经所谓的——需彼此坦诚相待才能构筑的——“信任”,真相却是:即便“七”想要掩藏,也终是逃不过高冉的敏锐觉察,这才不得不从实招来。而这样的一来二去,时间一长,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因他自身的亲身经历,才对她的未雨绸缪、预防危机的能耐,有了足够深刻的了解;这才对她有了足够的信心,有了所谓的足够牢固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不是源于他们表面的利害相连的合作关系,而是源自对彼此的能耐有了足够谨慎的了解后,出于这份了解,才有的信心。这样的信任,真正相信的,并不是对方,而是自己的判断。——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信任能比经自己足够谨慎的判断后才产生的信任,要更能经得起考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