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湫在半年前的晚宴后用心地伤感一番,竟然大病了一场,足足养了这大半年才转好。一并生意也没精力上心,这样的结果有两个:一是军火那边全由梁沫独在打理,二是她深刻地明白自己需要个帮手,接班人,于是三天两头一封信寄去英国催促她的宝贝儿子快快回来,但消息似乎石沉大海,总也得不到回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开始把希望寄于袁安淇身上,无论怎么说,也是自己亲侄女,好好打造一番,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是可靠的。
大病初愈后,她的生日到了,她借此热闹了一番,以重振自己萎靡了半年之久的精神。无奈精神勉强恢复了一小半,一件坏事却给她的四十一岁开了个不大吉利的头。
梁沫独疏于管理,军火让孟司令的对头何司令的人给劫走了,这边孟司令发了话,若是拿不回军火,要让两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回百转地打探到劫走军火的人是何司令手下最得意的一位年轻团长,姓梁,正是梁沫生。梁沫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掐了人中后睁了一睁眼,实在不愿面对现实,他又白眼一翻的假装晕了过去。
白六奶奶董湫当场泄了气,她早就明白男人是永远靠不住的。她自己的心也是惊了又惊,半晌未定。和梁沫生劫走军火比起来,梁沫生这个名字更让她揪心,左思右想之下,她决定“御驾亲征”,当即让人买了火车票,盛装前往梁沫生所在的闵县。
“沫生,看在咱们往日的情面上……”董湫在火车上盘算了半日,拿什么去求梁沫生,想来想去搜肠刮肚,也就只有那几个月的露水情缘,但拿这些说事,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当晚火车到了天津,她便脚步不停地跑到梁沫生在天津的住宅,而梁沫生没有拒绝地就让卫兵把她带进了他的书房,一路上畅通无阻,反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心血一涌,还是提起了几年前的那点情意。
梁沫生额角的青筋很明显地抽了两抽,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探照灯似的盯着董湫看。
她穿了件水红色云霞纱的裙子,裙角刚过膝盖,此时刚入秋,晚间夜凉,腿还是给冻得雪白雪白。裙子中间挖了鸡心领,一条钻石项链直从雪白的脖子垂到胸,脯,似乎在引诱人顺着它去看那条深深的沟壑。
那钻石还是当初梁沫生初到天津时准备和房子一起给董湫的一个惊喜,无奈佳人未至,他伤心了一场,让人把项链给董湫寄去。
这回董湫当真下了血本,不过不是那条裙子也不是那条钻石项链,而是她自己。她把自己送到梁沫生面前来,由他搓扁捏圆,只要他还愿意,只要他还肯碰她。
“你肯把那批军火还给我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沫生!”董湫干脆“扑通”跪了下来,她这样一跪,裙子往上走,露出被冻得脆生生的膝盖,猛然磕在地上,两硬相碰,有一时间她以为自己的膝盖骨给摔碎了。
梁沫生本来想开口先讥讽她一二句,但董湫那句“我们”,把心里那根刺又往肉里扎了扎。
“我们”指谁?她和谁?她和梁沫独!他突然不想费口舌了,由着面前的女人唱独角戏。
“真的,沫生!我什么都给你,你要人,要钱,我都给!”如果他再不答应,董湫预备先磕头再撞墙,以表诚意。
“那批军火,真的有这么重要?”梁沫生见她这求人的架势,简直要把所求之人吞了才安心,他不禁起了疑惑,不就是几十箱子的弹药和枪支吗?
董湫此刻一心一意地关注着梁沫生的神情,一双眼珠子就像生在他的脸上,见他微露疑色,马上自行解释道:“前一阵子我生病,运军火这事儿一直交给沫……别人在管,他也不上心,军火是已经让人劫过好几次了,这回严司令彻底动了怒,放话出来说要不回来就把我的命给收上去抵!”
把一双冰凉凉的手搭在梁沫生膝盖上,董湫准备抱着梁沫生的大腿嚎啕大哭一场,一来她自己真的很想哭,二来她知道男人见了女人哭,总会有几分心软的,但她犹豫了一会儿,她在想着怎么哭才能好看,才能楚楚动人。
就在她这么犹豫的当口儿,她感觉一只滚烫的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缓缓把她的头往上抬。因为刚才在酝酿着,因此眼里含着泪光,变成了当年吸引白延卿的那双像泓湫水的氤氲桃花眼。
董湫盈盈地看着梁沫生,梁沫生却是不和她对视,一味盯着她那两片有质感的红唇看,渐渐地俯下身去。董湫感觉一阵热气袭来,同时还有当年那股熟悉的淡淡烟草香。把眼睛闭上,她假装自己将享受罗曼蒂克的一个吻。
然而那个吻并没有落下来,董湫估计梁沫生挨得很近了,因为气息是那么的灼热而撩人。那股热在她的双唇停留了片刻,又慢慢移到了她的xiong前,凑近那块钻石项链去了。
董湫实在平复不了自己急突突的心绪,呼吸沉重,xiong前那两片也随着起伏很大,睁开眼来,她只能看见梁沫生顶着一头柔软干燥的头发,埋在她的xiong前,像个撒娇的大娃娃。
“我要人。”xiong前那个大娃娃终于开口道。董湫在上面不自禁打了个小小的冷战,心里五味杂陈。不过不管是什么味道,她发现自己居然很欢喜,脑海里突然冒出“心想事成”这几个字。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了声好,她抬起手想揉揉梁沫生那一团温暖的头发。
却不想梁沫生猛地把头抬起来,正好把董湫靠近的手撞飞,董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缓过神,就看见梁沫生那张似笑非笑,实则讥讽的脸。
“我要人,但不是要你。”梁沫生歪着嘴角说道,轻描淡写地给了董湫当头一棒。第一反应没有想过他是不是想要梁沫独,而是想着他看上了自己手底下哪个浪蹄子。
董湫在这么一惊的瞬间,已经遥遥想到等他提出那个浪蹄子的名字,她就马上回北平给他抓过来,但得先在火车上拷问施刑一番——她白六奶奶看上的人竟然也敢勾引,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
“你之前不是有个外甥女吗?”梁沫生当然要趁火打劫,他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如果是的话,当年也不会耍手段去追求董湫了。因此他可以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一番。
又是当头一棒,董湫之前在脑子里把安娜,丽莲,沁芳……挨个儿想了一遍,却没想到梁沫生最终把她外甥女供了出来。“她……她还小呀,她才十七八岁。”红唇颤抖,董湫有些语无伦次。
“我如今不缺钱使,也不差女人,就是心里那口气需要出一出。”梁沫生向后一仰,躺在靠背软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董湫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抽出个烟盒子,燃上一只吐了口白烟。“但是,我不想再碰你!”
梁沫生如此坦白,董湫所料未及,一下子委顿在地,膝盖骨“咔嚓”一声甚是清脆。
“那小妮子才十七八吗?没关系,送来我这儿养几年再还给你也不错。”
梁沫生见董湫跪在那里一脸落寞,伸手帮她把划过脸庞的碎发往耳后寽了寽,说道:“怎么?不肯?怕我没钱养你那宝贝外甥女儿?”
“你放心,我说的‘养’,只是人放我这儿,钱,自然还是你出。”梁沫生把董湫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董湫此刻没有恼怒,没有憎恨,她无情无绪地只是在想,梁沫生什么时候把她藏在后院的人看上了?
闷头闷脑地离开梁公馆,跳上火车,董湫一直到回了北平的家里才缓过神来。颤巍巍地燃起一根雪茄,窝在沙发上抽了好半天,董湫略一清醒,便急急让丫鬟把袁安淇叫过来。
丫鬟提醒董湫今天礼拜二,小姐去学校上课了,不想女主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那就把她给我接回来!”
丫鬟被吼得惊心动魄之余,得了命令赶紧灰溜溜地出门办事。一个小时后,袁安淇便从学校被接了回来。
稀里糊涂地坐上车回家,袁安淇一边疑惑到底有什么事?莫不是她那个死龟儿的大舅舅找上来了?一边又有些遗憾此时回家,因为马上是节体育课,她又可以在操场找个角落,偷偷看梁沫连打球。
董湫此时在照镜子,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自认还不算老。四十出头,身材尚未走样,依然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维持着腰细nai子大的玉葫芦形状。
细微的眼纹环着那双水雾蒙蒙的桃花眼——那是她的杀手锏,曾经杀过白老爷,如今却杀不了梁沫生。
胸前的钻石项链犹自得意洋洋地闪着光,扎得她眼睛脑仁齐齐作痛,她下死力想把它拽下来,无奈做工精细,直把她雪白的脖子勒出两道红痕。她只得耐着性子把项链摘下来,然后一股作气地把它狠狠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