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时候,已进入深秋。身体还没恢复的六哥自行回宫,我回林家待嫁,老爷已经带着十三姨娘到京城了。因为是嫁入皇家,所以家里给我另修了一栋待嫁时居住的小楼,外男一律不得靠近。
大婚的吉日定在一个月后,钦天监给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在明年春暖花开后,一个即是六哥最终决定的冬日。因为即将举行的帝后大婚,京城的馆驿,云集了使节和贵宾。
据说,以我为后,朝堂上曾引来一阵反对声浪。用的无非是出身太低微等,是六哥一一驳斥。他先是动情述说老爷的功劳,林家的牺牲,说忠义侯林府门第高贵,何来低微之说。有人心头肯定想到了贤妃,但既然林家人都不出声,外人自然不会替她争取后位。无谓在我们两姐妹中择一。
然后六哥又一件件历数我的所为,识破随王奸计避免朝廷陷入更大的危机,烧毁百官阴私免除局面动荡,兴办私学让战乱孤儿少有所学,又为出征将士的妻女谋求生路,献计兴修水站保障大军水源供给,危急时刻舍身为皇帝吸毒……私学和针线社实验后的确在华禹大肆推广,但绝非我一人之功。其余桩桩件件,被六哥夸成那样,我有些汗颜。百官也已早知皇帝辩才无碍,在与随王一战中有不少人态度暧昧,此刻更是不敢站出来辩难。
最后是六哥强势的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由是,我更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否则,很容易让人觉得皇帝识人不清。能以庶女之身,越过一众华禹大家贵女成为皇后,这里头有六哥的坚持,也有我前路可预期的艰难。
婚期既已定下,我们便不能再见面了。否则,据说对女方会有不好。不过,每日有暗卫过府,告知我皇帝的恢复情况。通常是一纸他亲书的方胜形小笺。
今日写的是:一切安好,身体恢复很快,定不误良辰佳期!
混蛋,时时不忘调戏我两句。我把笺纸放入匣子中压平,和其他的放在一起。脸却因为他笺纸上的话有点绯红。
“今天信来得挺早呀!”款款上楼的四姐姐笑着打趣。
“四姐姐,坐!”
翠侬赶紧上茶,四姐姐笑着说:“我看你这个丫头,跟着出去历练一番,越发稳重了。能担得起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职责了。”
我准备带着翠侬进宫去,因为是贴身侍女,所以自然是让她做掌班女官。
“四姑奶奶取笑了。”
四姐姐到处看看,“我说,你不是也要绣点东西么?好歹要意思一下。”
“绣鸾在绣,到时我亲手绣一点就是了。”因为石大少身份曝光,我的生意除了绣坊全并入了林家,不过老爷说了只是代我掌管。而绣鸾,大婚过后也要去维扬继续主持绣坊。我在各地置下的铺子幸好是没怎么声张,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东家,不然还不抢翻了天去。
宫里自然派了老嬷嬷来教导我礼节,自然是一事不烦二主的秦嬷嬷了。好在我那时就被她强行填鸭一般的教过,现在稍微一温习就记在心头了。
四姐姐待翠侬退下,悄声问我:“十一,你跟皇帝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我看着她,然后明白过来,“啊,没有。”没到最后一步,当然应该算没有。四姐姐是来教我夫妻燕好之事的吧。太太过世了,大嫂寡居不便出面,长姐也是一样的。只是怎么先不先问有没有过啊。
“嗯,本来是叫我来教教你,可是现在外头有人在传,说你千里随行,跟皇帝是先合后婚。”
“谁敢这么议论宫闱秘辛,不要脑袋了?”
“这种事捕风捉影,根本找不到是谁散布的。既然没有,那我也就放心了。回头去告诉老爷一声,免得他着急上火。”说着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十一,你懂了没有?”
“嗯嗯。”我含糊应了两声。这些,其实六哥已经教过我了。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可又不好同四姐姐说。
“这个给你拿去看着,有什么再问我。”四姐姐递给我一套精美书册,包着封皮,我翻开一看才知道是春宫图。
四姐姐完成差事回去,我低头沉思,这个事可大可小啊。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事情现在不说,大婚以后就更说不清楚了。也辜负了六哥苦苦忍耐的一番用心。
我要见安穆太后。大婚前会有嬷嬷验身,但她们说的话,或许会有人说是被收买或者威逼。我要让安穆太后和太妃们做我的证人。
老爷对我的决定表示赞同,我便在给六哥的信笺中说及此事。
两日后,安穆太后出宫到皇家寺院礼佛,召我同行。我接了懿旨便坐上马车出发。与出宫的太后太妃汇合。
“可怜的孩子,这还没过门,就要到哀家这个婆婆跟前立规矩了。哀家是想着你在小楼里估计也憋得有些闷,特地叫上你出来松散松散,也听听大师讲佛理。”安穆太后几度起落而变得有些淡漠的脸上满是慈爱。
“臣女知道这是太后疼臣女。”我墩身一福,太后招手叫我坐到她身旁。
“过几日就该改口称‘母后儿臣’了。”
我低下头去。嗯,也只有我能自称儿臣,名正言顺叫‘母后’。其他人都是太后格外开恩。譬如贤妃,是因为她一贯走得勤,还有林家的关系。
“太后,到了,臣女扶您。”
“嗯。”太后搭上我的手下车,徐徐进殿。我不信佛,此刻也只得陪着。好容易礼佛完毕,太后到厢房歇息,几位太妃也过来陪着说话。她们一同被关了二十多年,什么恩怨都已随风散去。此时,倒是彼此暮年的伙伴了。
太后喝了口茶,和缓着声音开口:“听皇上说,是你的意思。”
“是。臣女不能容忍有人向皇上和臣女泼这种污水。”
太后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既然主动要找哀家,那倒真是冤屈了你。至于皇帝嘛,安乐王是不足月而生的,说是早产,可连哀家都知道皇帝没进过洞房贵妃肚子就大了,皇帝可没被冤枉。当面没人讲,背后可是议论纷纷。如果安乐王不是命苦被生成那样,一旦有望夺嫡此事肯定脱不了让人大作文章。”
我当着太后和三位太妃的面,褪了狐裘,挽起左臂的袖子,守宫砂宛然在目。
太后点点头,“好孩子,快把衣服穿好,别着了凉。”
翠侬忙把抱在手上的狐裘给我披上,太后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的女官崔嬷嬷赶紧过来和她一起伺候我穿衣。
“有劳嬷嬷。”
“十一小姐客气了,老奴不敢当。”
这里是京城,虽然婚期将至,但没有册封就不能正式算皇家妇。当日在军中,六哥口封我为后,未尝没有在当时的时局下留一条路的想法。御口亲封,就算他驾崩我也是母后皇太后,位在嗣皇帝生母之上,圣母皇太后终归是母以子贵,不比元后尊贵。宁穆太后的灵牌,日后都得在安穆太后之后的。
他是认为即便有个万一,姬少康不会杀我吧,把身后事托给了我,要我保他萧氏江山。我不想做掌权的太后和权臣去争夺,我只想做皇后,永远不做太后最好。
我陪着太后吃斋饭,席间问起子珏的情况,小姑娘已经两岁多了,漂亮聪明,时常逗得太后太妃开怀不已。太后还给我讲起二皇子,说是也很漂亮可爱。
进宫去我不得不面对六哥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虽然知道,但心头还是刺痛了一下。已经过去的就算了,我会善待这些孩子。可我不想像大太太一样隐忍。
“至于安乐王,一岁三个月了,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每日里被嬷嬷抱在手里,贵妃也不过问。唉,造孽!”
安穆太后说到子珏和二皇子都是称呼‘子珏,瑜儿’,只有对安乐王是称呼的封号。这个中的些微差别,还是能见出好恶的。姬瑶当初有风使劲帆,在后宫人缘很差。如今,她半被拘束,儿子又这样,不得太后欢心是正常的。
太后今日提起几个孩子,用意也很明白。
“太后,臣女明白的,都是皇上的嫡亲骨肉,日后也都是臣女的孩儿。”
太后拍拍我的手,“你明白就好。哀家看你同你姐姐都是有些大家之风的人。”
姐姐,贤妃,唉,说起她我就有些脑仁疼,“太后,臣女的姐姐还好么?说起来也好久不见了。”
太后方才省起这个话题不好,正垂头看着手上的绿指环,闻言道:“病了,病了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不就是我们回到京城,六哥告知朝臣,要立我为后的日子。看来,是心病。而这一病,多半会错过我的大婚,错过给我请安敬茶。也好,大家就先回避一下。
又想起姬瑶,她当初可是受了我的全礼才假模假式说免礼,私底下,我也给她来这么一出好了。她还欠我一个巴掌呢!看她是姬少康的妹妹,就不跟她算利息了。
至于那三个孩子,董昭仪的孩子看得肯定跟眼珠子一样,这个我不必做什么,口头关怀下就够了。就像大太太对待我们那样,既不太亲近,也不会故意刁难。而子珏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我呢,或者过了大半年又把我给忘了。姐姐还愿意她亲近我么。
安乐王,我对他的感情挺复杂的,他是六哥的儿子,也是姬瑶的儿子,同时还是姬少康的外甥。唉,还是比同二皇子办理算了。
“不必太担心,都是这么过来的。哀家进宫的时候才得十四岁”安穆太后脸上露出怀念的颜色,然后笑着说:“先皇那时同皇上一样的俊美。都说皇上不太像先皇,可哀家瞅着像,那股子神韵,一般无二。”
我瞅眼宁穆太后的表情,看来她当年很喜欢先皇啊。可惜流花有意,流水无情。先皇却狂热的爱上惊鸿一瞥的宁穆太后。
太后说要歇晌,把几位太妃连崔嬷嬷都遣了,只让我服侍。
她要对我说什么?不过她没开口,我便不出声,只尽心服侍她歇下。
“哀家今儿来见你,为了另一桩事更多些。”
“太后请讲。”
“皇上的性子跟野马一样,不受拘束,哀家心头一直有些担心。可哀家虽然占着嫡母之名,却一天没有抚育过他。哀家说什么,他即便面上不反驳,但心里不想听的话必定不上心。那几个,连你姐姐在内,哀家瞧着倒都有三分怕他,连姬瑶那个活霸王也不敢在他面前跳。昨儿皇上找来,说了这事,哀家就想若是千里相随,你们还能守礼,那皇帝对你的心不可谓不诚,你的意志也不可谓不坚,敢在这事上驳了他。有这一点,你就有机会做一个彪炳史册的贤后。”
彪炳史册,我额角有些冒汗。我不想为了史册虚名让自己成为‘大度’的女人。夫君,夫君,我希望六哥对我而言,先是夫,再是君。
“太后的话,臣女记下了,太后请歇歇吧。”我退了出去,示意崔嬷嬷进去守着,要喝茶倒水也好有个人。然后,我也去了我的厢房,睡午觉。
我反正没过门,就不在那里立规矩了。就是以后,安穆太后这么明白的人,肯定不会对我摆婆婆的谱的。这么一想,我又少了桩事。
留言渐渐平息下去,婚期就迫在眉睫了。我心头重又有些不安起来,六哥的信笺还是每日送到,有时候抱怨两句大臣死脑袋,有时候说说子珏跟二皇子的趣事。好像,大家都不太提起安乐王。
最好笑有一次,他不知从哪找来的红叶,用针在上头刺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给我。我如常用信笺回信。他当晚又遣人来问我要红叶。
我叫人回去说我睡下了,明儿再说。等人走了,我又拿出匣子,找了绣花针在红叶上刺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
从这天起,六哥就每天一片红叶,一句酸不溜丢的情诗。这样的你来我往,渐渐减轻了我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大婚当日,罕见的艳阳高照,我前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清晨头脑仍然是十分的清醒。在内外命妇的簇拥中,头上头次盘起云髻的我,拜别了老爷。大嫂因为大哥新丧不便露面,我便对着她院子的方向拜了一拜,权当拜别兄嫂。
昨日,四哥五哥,四姐姐十姐姐一起来看我,五哥还特感慨的说:“我们家小十一也要嫁人了啊。”
翠侬和绣鸾此时蹲在地上为我拉妥裙裾,我向她们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出发了。”
绣鸾很留恋的看着我,“十一小姐,不,该叫皇后娘娘了,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
“会有的。”
皇家婚礼,依然是三书六礼,只是天子不能亲迎,是由皇族男丁充当使者代天子奉迎。到了正午时分,充当正使的皇上叔辈,主管皇家宗庙祭典的兰王持节前来迎我。副使则由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担任。他们先向我跪拜,然后奉皇后金印、册宝于一同前来的秦涌之手。秦涌再将之转交于我,沉甸甸的,我按照秦嬷嬷事先教导的捧了片刻,再递给秦涌保管。受了金印册宝,从此我就是华禹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了。
我迈步上了府外迎候的画轮四望车,屋子内外人等,统统叩首跪拜。在我上车的时候,头上沉沉的九重凤凰金步摇,轻轻撞击出声,甚是清脆悦耳。
车缓缓向宫门进发,我端坐车中,浑身僵直。到了宫门外,我听到有门慢慢开启的声音。我往昔进宫都是走的侧门,今日,中门为我大开,这是只有皇后才能走的一道门,在本朝第一次开启。
进入宫门时,以丞相为首,百官和勋贵在宫门两侧向我行叩拜大礼。帝后的大婚是在金銮大殿举行,六哥登基的时候我没机会来看,今日却拖着长长的裙裾拾级而上。
年轻的君王正在台阶的顶端迎候我,今日的六哥格外的神采焕发,俊美一如天人。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盈盈跪下,行了一个拜礼。等我站起,他也慎重跪下,回我一个拜礼。
礼成,我们从此就是夫妇了。
大婚的仪式繁复无比,我在先到达坤泰殿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但心头有一种终于安定下来的归属感。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我与六哥是将要携手并肩、同甘共苦的夫妻了。
六哥还没有回来,命妇们在寝殿内作陪,我头上顶着沉沉的头饰被她们簇拥进了婚房。在合欢被上坐了个三四岁模样、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睁大眼看着我。这是从萧氏皇族中挑选出来为我们坐床的,听说就是兰王的孙子。
他身侧一堆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铺撒着,坐在当中很是可爱。我看他长得讨喜,便也坐下,伸手要抱他。他忸怩着不肯,牢牢的坐在合欢被上。
我看眼那些吃食,瞧出些端倪,瞅着他笑。他脸微红垂头,然后抬头:“皇后娘娘,我叫萧栩。”脸上有着自豪,想是听大人说过坐在帝后婚床上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
至于他脸红的缘由嘛,说来也好猜,他定是等得无聊,趁内侍们不注意在床上把那些吃食偷着吃了一些,然后把壳藏在身下压着。还好还好,被子抖一抖就行了。他要是藏到被子下头,回头我们柔情蜜意躺上去,却被嗑到,那场景就搞笑了。
“来,我不怪你。”
萧栩这才笑嘻嘻依到我身边搂了我脖子。软软的小身子香香的,“嗯,你好像醉仙楼的烤鸭哦,香喷喷的。”
萧栩吸吸鼻子,“我才不想当烤鸭呢,可是衣服都是宫女姐姐打理的,她们就是要拿去熏香。我又不会自己洗衣服,自己熨衣服,只好穿她们熏过的。”
这小鬼头有意思,我抱着他说了会儿话,众命妇立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不时搭几句话。其实我也想抓一把莲子桂圆的来吃,可当着她们怎么好意思。我也是午间喝了碗参汤就是,现在有些饿了。
其实我让翠侬给我偷偷在梳妆匣子里装了几色小点心,都是一口一个,不会弄花嘴上的唇色的。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偷吃。
这样子逗着孩子,时间好打发一些了。过了一阵,六哥回来了。有人上来把萧栩抱出去,我也起身,让内侍收拾被子上的果壳。
六哥看到,哑然失笑。
等合欢被收拾干净,我们又被摆布着坐到床上,有人持金剪刀上前,六哥拿起来绞了自己的一缕发,又绞去我一缕。然后手微颤的去绕这两缕发,那略显生疏的动作看得出是刚学会不久。这是华禹洞房中‘结发’的仪式,但帝后大婚与民间婚仪不同,并不一定会执行这个步骤。多半是六哥要求的,我的心跳得微微快了一些。
然后有仆妇端了吃食来喂我,按说我饿了该趁机多吃才是。可秦嬷嬷一早告诉我了,这里头的馅是生的。我微微咬了一口没到馅,这样不用吃生食。旁边立时有人问:“生不生?”
“生。”我小声回答。不然我还能怎么回答,耳边是六哥愉悦的低笑声,“来,也喂朕一个,朕与皇后一起生。”
侍候的命妇们忍不住吃吃而笑,我真想白一眼六哥,还不知叫人在背后笑多久呢。
他倒好,干脆嚼都不嚼,直接吞了个整的下去,幸好也不大。我真怕他说要多生几个,所以要多吃几个。还好,他只吃了一个。
一应仪式行完,命妇和内侍都识趣的说了两句吉祥话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俩。六哥也不说话,伸手就取下我头上的九重步摇并其它的物件,我顿时觉得头上轻松多了,还居然有点不习惯。刚呼出一口气,却见他手下不停,又往下解我的婚服。
不会吧,这么不含蓄,直奔主题!我看他,他一脸的自然大方,我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可是,你怎么这么直接啊,好歹问我一句‘今天累不累’这类的话啊。
六哥把我的大婚吉服剥除,然后看着我,我有点愣怔。他不耐的直接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衣扣处,我抖着手给他解衣服,这可是头一遭,所以我干得不熟练,半日才帮他把衣服褪下。
“嗯,总算可以好好喘口气了。你藏的吃的呢?”他四处看看,“快拿出来,吃饱了才好卖力干活。”
我还以为,结果……我脸胀得有点红,“没有。”
“你连跟老太太出去庙里逛都会藏吃食,今天会没有?是不是藏在身上在,要我来搜。嗯,十一,你真是知情识趣。我来搜了。”见他当真把手伸过来要搜,我一边躲着,一边说:“在那边哪!”说着过去把藏着的小匣子拿出来。
婚房里自然是有茶水的,倒了两杯坐下一起吃喝。
六哥一边往口里丢着小点心,一边问:“十一,你刚才一脸的含羞带怯,是不是以为……”
“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知道不是了。”他笑,不过好歹知道不能太过分,忍着笑又抓起一个点心往嘴里丢。
我不理他,低头吃着,吃了三个觉得不够,又拿起一个却被他抢了去,“过犹不及,回头告诉我多吃了一些,洞房推后岂不急死我。”边说还边把匣子盖上,收到一边。
“我自己带的,还分给你吃,你居然不让我吃饱。”我愤愤指控。
六哥把嘴往钟漏呶呶,“皇后娘娘,已经夜深了,你吃了五六分饱也就够了。”
这婚房里灯火通明的,我哪知道已经到这个时辰了。
六哥站起来,过去灭了那些青铜铸成,真人模样的羽人手中所持的大红烛,只留了最远的一对。等他回来,我悄声问:“你之前说的嬷嬷和值夜太监呢?”想起他说的会有人守在帐外,我心头着实有些膈应。
“让他们退出去了一点,放心,这几重厚重帷帐可以隔点音的。”
我看眼垂下的重重帷帐,方才那些仆妇放下时还冲我意味不明的笑呢。
因为红烛吹灭了,六哥又将床外的帷帐也放下,一下子暗了下来,我心头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点惶恐。
“你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头一回一起过夜了。”
的确不是头回,可是,今晚不一样嘛。想起四姐姐在我的嫁妆压箱底的地方还放着那本春宫图,那上面的姿势…我的脸顿时绯红。
六哥抚着我的脸颊,“红扑扑的,真让人想咬一口。”说完当真低头亲下头,他捧着我的脸从额头,眉心,鼻尖一直亲到唇瓣,口中喃喃的说:“十一,你是我生命里的奢侈。”
奢侈么,我也回抱着他,努力回应。
他稍稍退开,除掉身上的束缚,重又俯身下来,寻到我的唇,发狂一般深深浅浅的吻着,他的舌搅动着我的,不让我有一丝间离,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的热情燃烧彼此。
当我在痛楚中完成成为一个女人的仪式时,他一直用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柔声安抚着。
……
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之后我只觉得浑身黏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这后头有温泉浴汤,我抱你去洗白白。”六哥恢复了气力,将我抱了到后头一同洗浴。浴池是全汉白玉的,水汽蒸腾,但没有闻到难闻的硫磺味,是经过处理的温泉水。水池中央有用整块汉白玉雕成的莲花状的大床。看着很有几分仙境之感。
我蜷缩在六哥怀里,又累又困,浑身乏力,他笑着帮我打理。洗着洗着动作就不规矩起来……
“混蛋,我要睡觉了,是谁说再一次就好的。”
“最后一次……”
我实在是被折腾得够呛,可想到他之前一直苦忍,大婚前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偷吃。便伸手松松的环着他的脖子随他浮沉。
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白。呀,还要去拜见安穆太后的。再转头一看,六哥还好好的睡着。嘴角上翘,脸上是餍足后的宁谧。他可真是好看。
来日方长,我还是以后慢慢看吧。伸手去推他的肩,“醒醒,快起了。”
他懒洋洋的睁眼,“再睡会儿,太后说她年纪大了早上起不来,不想跟着应卯,让我们晚半个时辰再过去。”
太后,您老人家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平常都什么时候去晨昏定省的?”
“早朝过后,得闲就去一趟。”
这么说时常不去咯,厄,不是亲娘,只需偶尔去点卯,只要说政事繁忙就是了。太后断不会说什么的。
“那还是按平常的时辰去就好了。”我坐起身把散乱的衣襟拢好,六哥睡的时候非把手放我胸口不可,搞得衣服都散开了。
他瞥眼外头,好像是不早了,这才慢吞吞坐起来。
洗漱完毕,又一起用好早膳,我再看眼钟漏,还好不算迟。太后既然发了话,我们晚一点倒也说得过去,总不好叫老人家跟着我们早起。
龙撵、凤撵一前一后等在殿前,各自上去。这个抬着招招摇摇的去清宁殿,还是不要挤坐一处了。在屋里随便点没关系,人前还是低调点好。
安穆太后和太妃们都和气得不得了,我收了不少好东西做见面礼。尤其安穆太后出手不凡,把当年她大婚时得的用整块的和田美玉雕成的送子观音给了我,各位太妃也个个有礼。
安穆太后还说她一贯起得晚,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日后也可以不必早来。而且,最好的是,她一早就把董昭仪等人都打发走了,免得在这里碍我眼。
按规矩,帝后大婚停朝三日,而后宫嫔妃也是在三日后才来朝拜新后。这三日,相当于是二个人关起门过日子。所以,安穆太后早早便赶了我们回去。
嗯,太后和六哥是母子名分,有‘孝道’这顶大帽子在,六哥怎么都不会亏待了她,至少物质上不会。而她这番投桃报李,怕是为了让六哥真心感激,对她的父兄宽容几分。
回到坤泰殿,六哥驱散了侍从,我慢悠悠的打算先参观下新居的正殿,以后这里就是我起居的地方了。昨天着实只看到了寝房和温泉浴室而已。
把几个居室看了一下,很堂皇的布局,比秋夕殿大气也奢华多了。这是自然的。只是,“为什么这里有两个相邻浴汤,你昨晚还非要挤在一起?”
“因为十一累得不想动了,我要看着你,免得你睡着了滑下去淹着了。”某人大言不惭的说。
我昨天是以为只有一个浴汤,而自己又着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所以才被他说的只是帮我给骗了过去。结果他利用我的信任就为所欲为。
“这个归你,我以后用旁边那个。”
六哥摸摸下巴,“貌似在这中间打一道门很方便。”
我白他一眼,我就不信他会特意叫人来做这么香艳的事,传出去总归不好。跟某人一心打造的形象不符合。
“不过,还是不如我直接走过去方便。”我就知道。
我到处瞧,这浴室里只有垂地的珠帘和锦帐,却没有可以锁上的门。他长腿一跨就轻轻松松进来了。不过,我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洗么。
眼见他又不怀好意的看向池中那张大床,昨夜的旖旎风光尽上心头,我拔腿就往外走,留他一个人在后头大笑。
他难得的不用处理政事,就跟我面对面的杵着也不是个事。我也不想出去逛御花园什么的,身上还酸酸麻麻的。于是取了棋盘下棋。
“我让你五子。”六哥在棋盘左手边坐下。
“好,这可是你说的,让你小瞧我。我要彩头的。”我往右手边去,就被他拦腰抱到他腿上坐下,“你坐这就是。”
“这要怎么下?”有下棋两个人坐一边的么。
“我可以下反手棋,你先。”
“这算哪门子的下棋啊?”
“两口子下棋都是这么下的。”六哥言之凿凿的说。
我明知他是胡说八道,却也好笑的就在他腿上坐下落子,我倒要看看反手棋怎么下,又怎么让了五子还赢我。我那三年可是背了不少上古棋谱。
六哥开始还一脸轻松,不时在后头偷亲一下或是干点别的。到后来,面色凝重起来,落子也慢了,“你下棋还是我教的呢,什么时候长进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得意的说。只是随着彼此落子越来越慢,我坐着腰有些酸了,靠在他身上也不能减轻。都怪他,昨晚一点都没有节制。
一直大手伸到我腰上,轻轻揉捏,“腰酸啊,要不然先停在这里,咱们上床去休息休息。”
“不用,我就要赢了,你休想抵赖。”我不为所动。上床去休息休息?上床去那是休息么。
“你要赢,没那么容易。我方才是被你的美色所惑,又小瞧了你这才失了先手,你看我怎么起死回生。”六哥坐正身子,只是手还搂在我腰上,继续和我下着反手棋。
“我告诉你,小时候学武修文,下棋都是魏先生让我休息脑子用的,怎么说比你多练了那么几年,还有两个陪练,能输给你一背棋谱的?”
我想要彩头,当下也更加打起精神来下。最后数子,平局。
“翠侬,你没数错吧?”我不信,会不会我其实赢了,这丫头怕皇帝下不来台谎报军情。我自己又数一遍,真的是平局,泄气的靠到大迎枕上。白费我一下午的功夫,还想说君无戏言讨个能偶尔私下出宫的彩头的。
不甘心,严重不甘心。我腰酸背痛的,六哥却好整以暇的在旁边喝茶。
我使个眼色给翠侬,她便告退出去。
我立即移到六哥身边,“两口子不必那么较真吧?”
“除了出宫的事,其它好商量。”
“哼,别把话说满了,我要是说让你取消选秀,你办得到么?”一想到他出了这坤泰殿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心头其实还是很呕的。
六哥的笑容凝固在唇边,我低头拨弄着棋子,“我也就这么一说,我知道不可能的。”
一阵沉默弥漫开,轻松氛围荡然无存。我有点后悔,明知他是皇帝,再爱也不可能为我解散后宫,还说这些做什么。嫁了皇帝还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简直是说笑话。
“十一,做不到的承诺我不会轻许。这件事,你要给我时间,容我慢慢来。不过,明年的选秀可以取消。打了几场仗,华禹的人口也减少不少,我不选秀,让民间自行婚配。这个我之前就想好了,不过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免得让人扯到你身上来,说你不能容人之类的。”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他说我要的一世一生他懂,原来是真懂。我漾出个灿烂笑容,大大点头,“六哥,我明白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
“这个事,你也要努力。”
我继续点头,“好,我努力,努力让臣民接受我做皇后。”
他在身后挠我的痒,“不只是这个,或者说更重要的不是这个。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转头看他,“那是什么?”
“为皇家开枝散叶啊,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六哥的尾音消失在我的唇边,我转过头去,这个高度正合适他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