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冷声道:“蓝大人真是说笑,就算是离开了太子殿下,离开了皇宫,做了相府的侍卫,也改变不了我是太监的事实!”
蓝冰挑眉不语,深深地喟叹了一口气,负手快步而出。内惩院的周全趋步走过来行礼,毕恭毕敬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内惩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蓝冰示意花著雨上马车,花著雨只得漫步走了过去。
马车沿着偏僻的宫中御道离开内惩院,在宫中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出了皇宫。马车从禹都的街道上走过,花著雨挑开车帘朝外望了望。
从青江行宫回来,就被直接押到了内惩院,这禹都的夜景,好久没看了。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繁华,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路过一条夜市,花著雨遥遥看到一家卖成衣的铺子,凝声道:“蓝大人,我这身上的囚衣是不是该换下来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买两件衣服穿。这样子入相府,不知道会不会亵渎了左相大人。”
蓝冰扫了一眼花著雨身上的囚衣,皱了皱眉头,道:“相爷府里多得是衣衫,哪里还用买,回去再换吧!你不会想从成衣店里逃跑吧?”
花著雨干笑了两声,道:“蓝大人,我以前确实和相爷闹得不愉快,不过,那时候不是为了主子吗?现在,我的主子就是相爷,怎么会逃走呢。这样吧,蓝大人如果是怕我逃了,您派人跟着我进去好了。再说,我能有多大能耐,能从蓝大人眼皮底子下逃走?我觉得,穿着这囚衣入府,确实不吉利啊。”
蓝冰挑了挑眉,道:“你愿意去买也行,只是,你有银子吗?”
花著雨顿时有些尴尬,她身上还真的没有银子。在皇甫无双身边做太监时,自然是花不到银子的,到了牢房自然就更用不到银子了。
蓝冰看出了花著雨的尴尬,从身上掏出两绽银子扔到她手里,道:“要买多少衣服也够用了,一会儿相爷从宫里回来,若是看到我们还没回到府里,我可是要挨罚的!赶快去!”
花著雨拿上银子,跳下了马车,在街头站定,正要向成衣店走去。就听得前方一阵骚动,只见一队人马逶迤而来,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后面是两队执着长枪的侍卫,排列有序地穿行而至,再后面,是一辆华丽的车撵,两匹漆黑的骏马步伐一致地行在马车前方,昂首肃穆。
夜还不深,街上原本行人不断,此时一片寂静,空气里流动肃然的气流。人人都抬眸艳羡地望着那辆令人目眩神迷的朱漆马车缓缓行进。
蓝冰也随着花著雨跳下了马车,看到那队车马,勾唇笑道:“想不到相爷这么快便回来了。”
花著雨眯眼望去,只见身材魁梧的铜手骑着马奔在马车前面,那马车中坐着的果然是姬凤离了。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向衣铺内走去。蓝冰见状也慌忙尾随而来,走了没两步,就听得蓝冰在后面诧异地问道:“元宝,你怎么这样走路啊?”
花著雨的脸忍不住红了红,所幸夜色昏暗,无人看得到。她咬了咬唇,咬牙切齿地说道:“拜你家相爷所赐,上一次行刑夹腿夹得,到现在我腿还疼呢!”
姬凤离要是知道她说她的月事是拜他所赐,不晓得会不会气死。她悄然回首看了看,遥遥看到朱漆车撵上的兰窗打开,两道犀利的眸光扫了过来。花著雨只觉得此生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刻,不是被迫和亲那晚,不是送入红帐篷那晚,而是今晚了。
蓝冰信以为真,跟在她身后,悄声说道:“哦,原来如此,你应该感谢相爷。若非相爷,恐怕你现在连走都不能走了,估计得被人抬出来。”
要她感谢他?虽然说,在刑堂上,确实是他手下留情。但是,她由太子身畔的红人公公沦落到监牢,难道就不是他的缘故?
“蓝大人说得也对啊!”花著雨不动声色地说道,袖中的拳头,却早已握得连指甲都陷到了肉里。姬凤离,等着,等你到了牢里,等着你被折磨的半死不活,我也来手下留情,要你也感激感激。
花著雨运气不错,这间成衣店铺既有男子衣衫也有女子衣衫,既然卖女子衣衫,就有女子需要的物品。只不过,蓝冰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买还真不容易。店里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一个男伙计,可能是天晚了,估计女伙计已经回去了。直接买是不行了。
花著雨在男子衣衫这边随便拿了几件内衫内衣和几件男子外衫,快步到了里面换衣间,将身上的囚衣换了下来。她探头向外瞧了瞧,只听得掌柜的和那个伙计都在前面招呼蓝冰。试衣间的外面堆着许多布匹和货物,花著雨瞧了瞧室内无人,便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一些女子用品。随手拿了一块布,将衣服和女子物品全部包了起来,想了想,将一绽银子放在了布匹上。不然,一会儿掌柜的说她偷东西可就不好了。
她提着布包走了出来,淡淡对蓝冰说道:“好了,就这几身了,都挺合身。”说着,将手中的另一绽银子放下,快步出了店铺。
左相大人的车马还没有走,竟然停在了成衣店门口。车撵前垂着层层帷幔,此时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露出姬凤离那风华绝代的身影。蓝冰慌忙上前见礼,姬凤离抬眸朝着蓝冰说了几句话。蓝冰快步走了过来,道:“元宝,相爷让你上后面的马车!”
花著雨凝立在街头,冷冷凝起了瞳眸,冷然抬首望着他。
他却丝毫不在意地朝着她这边尔雅一笑,深邃的瞳眸在他笑容中灿若流星。街上行人在他倾城一笑中目瞪口呆,花著雨却心中一寒,眯眼瞧着他隐入到马车重重帷幔后。
她定了定心神,漫步朝着他的马车走去。
马车车厢很大,一袭便服的姬凤离斜靠在卧榻上,神情极是慵懒。他手中握着一卷书,随意翻动着,长睫下垂,掩住了如墨深潭般的眼眸。听到花著雨进来的声音,他动都没动,只是凤眸轻启,淡若浮云地朝她这里扫了一眼,便再次漫不经心地投入到书卷上。
花著雨轻轻蹙了蹙眉,掂着手中的布包坐在他对面是的榻上。每一次见到姬凤离,她都是极力压抑,可是心中还是有气往外冒。或许是因为她在军营里见惯了五大三粗的将士,鲜少有人能像姬凤离这般优雅闲适。她常常想,像姬凤离这样的人,杀人时会不会也是这般优雅闲适?这般一想,便回忆起当日他坐在监斩台上的样子。那时候,他果然也是这般优雅从容,丝毫不见动容。花著雨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姬凤离变得惊慌失措呢?
既然姬凤离不理睬她,她也索性不言语。只是蹙眉冷冷盯着他,她知晓,眼前之人,是她最难以揣摩的,也是最最可怕的。对付这样的人,最好是少说话,以静制动。
看得久了,她越发觉得上天不公。
姬凤离垂首看书卷的侧脸很好看,墨瞳半开半阖,一绺发丝从额前垂落,有种华贵而沉静的优雅,他看上去很专注的样子。
花著雨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到她手中,她首先,得先在他脸上划一刀,狠心人就应该配丑颜才是。
花著雨在心中正想着,根本没发现姬凤离的眸光已经从书卷上移到了她身上。他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淡淡说道:“这段日子,让宝公公受苦了!听说宝公公伤还没好,这瓶药,宝公公拿去敷吧!”长袖一拂,一个瓷瓶已经掷到了花著雨怀里。袖袂轻扬间,隐有清淡龙涎香弥漫开来。
姬凤离这样说,很显然是听到了方才自己说伤还没好的话,花著雨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应该是红了,幸亏这马车内的灯光有些暗淡,但她还是不自在地别过脸,良久才压抑下心中的羞耻,朝着姬凤离冷冷一笑:“谢左相关心,这么金贵的药,怎么能浪费在我一个奴才身上,左相还是收起来吧!”捏着瓷瓶,抬手一扬,朝着姬凤离的脸扔了过去,看似没用什么力道,但实际上花著雨却倾注了三分内力,恨不能将他唇角的轻笑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