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如此的静,静得耳边不再有烦躁;夜是如此的黑,黑得脚下不需要再去迈开步子。
她站在水泥台的边缘处,不用闭眼却能感受到另一个空间,若不是脚下还有那一小块混凝土,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溶入了黑暗,悬浮于黑暗。
只需再往前一步,这个世界的烦恼、悔恨都将不再属于她,那种轻松的感觉简直像是超脱了灵魂,让她感觉不到体重,感觉不到心痛。
然而她还在等着,等着那熟悉的音乐,熟悉的背影,她不想被人打断这个超脱的过程。
出乎预料,音乐迟迟地没有出现,她不由地回头张望,却见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很疑惑,那看似熟悉的身影没有上前阻拦她,也没有带她走的意思,更没有一惯随其而行的歌声。难道这次他不准备叫醒自己了?或是这跟本就是自己的幻觉?
不管了,无论是哪种原因,无论去向哪里,自己都将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又看了看他,他似乎同意。
于是,她笑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怎么笑。
她不需要勇气,只是享受般地闭上眼睛,伸开双臂,如同溶入大海般的将身体溶进了黑暗。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了音,没有风声呼啸,只有长发飘逸,如同跳下的只是她的灵魂,而那繁重的躯体被扔在了原来的世界。
黑暗像一泉深潭,悄无声息地接纳了她,包容了她。她闭着眼睛,尽情的享受着这种感觉,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不知是谁向这深潭中扔了块石子,发出了“咚”的一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黑暗的底处传来了一道窄光,她又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不想去听,可那光越来越亮,直到将眼皮照得通红。
她抬起了压在胳膊和键盘上的脑袋,音箱中才停止了“嘟嘟”的报错声,显示器上已经混乱一片。
她抓起了键盘,狠狠地砸在了显示器上。
“哎哟!大小姐,有脾气啦,好事儿啊!”小付提着垃圾袋在身后走过,有些嘲讽般的刺激着孟企凡。
“要我说,你该出去走走了,看谁不顺眼就揍他一顿,这都比你现在正常!”
孟企凡仍盯着显示器上那个黑洞洞的DOS窗口,总觉得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很是舒服。
下午,小付提着两大袋零食用肩膀顶开了房门,发现屋里整洁了许多,又侧着头看了看卧室,孟大小姐已经不见踪影。
“嗯?该不会真的出去打人了吧?”
街上的商铺已经陌生了许多,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和那个[企凡心理咨询室]有过什么关系,她只想走走,没有目的地走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大理石台阶下,抬头看了眼,阓府宾馆。
“欢迎光临!请问预订房间了吗?”服务员将她热情地迎了进去。
“没有,给我开一间顶层的吧!”
“好的,我们顶层房间现在有八八折优惠,如果打电话预订还可享受五五折优惠!您没有电话预订,我们只能给您八八折,但是可以赠送您一张早餐券,给您同房卡放到一起了!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吧。”
出了电梯,她特意看了眼那通往楼顶的通道,上面挂着的锁链已经有些锈迹。
夜已深,室内的灯光打在玻璃上映出了她修长的身影,外面的黑暗中已经灯火璀璨,她就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点点灯光,看着它们如同精灵般地旋转着四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灯光少了许多,她这才感觉脚下有些麻木,于是踱到了床前,却对那床百般陌生。
走廊里虽然灯火通明,却静得出奇,她知道,整个顶层只有她这一个房客,她便如同看画展般地欣赏着走廊里的每一幅壁画。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电梯旁,而左前方就是那锁着的通往楼顶的玻璃门。
她不知道建峰是如何从这里上去的,但是玻璃上似乎留住了他的影子。她走了过去,双手不自觉的抬起,抚摸着玻璃。
透过玻璃,她看到上一层的玻璃门半开着,跟当初建峰站在那里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一股夜风吹过,楼顶半块破碎的伞布打着滚向前飘动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建峰的身影,正在疾驰而过,冲向护栏,跃上水泥台,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不由得身子一颤,双手在玻璃上使劲的抓了一下,却扣在了把手的铁链上。低头望去,方才发现那锁不知被谁打开过,而且没有重新锁上,只是将铁链挂住而已。
“哗啦”一声,铁链落地,随之风衣飘逸,眼前豁然开朗。
“如果你是真的爱我,为什么会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建峰,如果你在这里,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证明我的错!证明我已经醒了!你在哪里?出来啊建峰!呜呜呜呜!”
空旷的楼顶只有她一个孤魂无助地戳在那里,任凭她哭诉,声音却被黑暗吞噬,灵魂被夜风带走,留下那具空空的躯壳在风中摇曳。
“建峰,我累了,你的世界有人爱你吗?如果没有,能不能等等我,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甩开我!”
站在水泥台上,风突然停了,脚下的灯也熄了,嘈杂的世界第一次如此得安静,深深的夜空偶有一颗孤独的流星静静地滑落,就像她的身影静静地滑落。
没有歌声,没有醒梦人,她却闭着眼睛张开双臂,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洒脱。
没有恐惧,没有遗憾,那下坠的感觉如同飞一般的轻松自在。她甚至在心里哼唱着那熟悉的旋律:
“是你,告诉我,爱你不需要承诺,
因为你怕季节过了爱丢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已陷入你的牢,
冬天过了而你不再需要我。
想你爱你留不住你,亲爱的你,
我已用尽我的力气去爱去接受你,
就算你一错再错我都会包容你,
只要你能听到我的呼喊,也许能知道,我有多爱你......”
这一跃,跃过了名利,跃过了罪恶,也跃过了这个世界。
“建峰,等着我!”
雪花零星的飘着,白茫茫的山坳中只有一座简易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烟囱里偶尔飘出一股白烟,显得软弱无力。
木屋中只有简单的家具。在靠近炉火旁的墙根处,一张略显陈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位长发女人,双眼沉闭,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被旁边木椅上的男人紧紧地握在手里。
男人头发花白,脸上的表情除了哀伤便是无奈,干枯破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低声哼唱着那首[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