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病房走廊飘荡着浓重的药水味。
任磊左手按着额头贴着的纱布,右手拽着披在肩上即将滑落的西服,一步一步地朝着104病房挪着。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自己不想见又不得不见上一面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人。
十几米的走廊有点短,不管步子有多小,终究到了尽头。
104病房的房门开着,里面只有一个床上躺着病人。那个人的寸头已经被剃光,取而代之的是类似阿三帽子状的绷带,黝黑的脸旁已经没了血迹,紧绷的肌肉将整张脸固定在了他标准的表情上。
任磊走到病床前,感觉不到那人的呼吸,整个病房里都沉浸着死亡的气息。
空气凝固了、视线凝固了,甚至大脑也凝固了,任磊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或是已经忘了所有,突然一丝愧疚感油然而生。
“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躺下,另外两个人可能连床都不会有机会躺一下的。我真的不想,我们已经陷得太深,你明白吗?其实你我都一样,自己给自己写下了命运的程序,却又不甘心地抗衡着,一不小心就输给了命运。”
“我明白!”床上的陈忠突然缓缓睁开眼睛。
那眼皮睁开时的镜头简直是对任磊的一种摧残,他知道他醒了,为何这个过程这么慢?让他的心跳一直高速运转,等待着结局。
直到那双眼睛完全睁开了,任磊也彻底绝望了,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病床上。
“你醒了?别动!”孟企凡将左右张望的任磊按回到了床上。
“我问过医生了,没有淤血,但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陈忠!我要去见陈忠!”
“你,当时没有确定吗?承哥已经安顿了他的家人......”
“......”任磊突然愣住,眼神呆滞,目光涣散。
“唉——?你干什么去?”任磊突然从床的右侧跳了下去。
“出院!”
“啊——?”孟企凡小跑着抓住任磊的胳膊,“你有病啊?呸呸!刚醒过来、还没复查,再说你出去干什么?等着承哥找你算账吗?”
“如果他要算就算吧!”任磊幽幽地回过头,“也许是一种解脱!”
“你.....?”孟企凡拉他不住,只能跟在身后,眼看着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租车上,司机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孟企凡。
孟企凡叹了口气回头问任磊:“去哪?”
“咖啡后院!”。
清晨的凉风打在脸上,宁静的小街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沮丧,两人已经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
任磊低头端详着手里快捏化了的钥匙,突然快速又慌乱地打开了门锁。
进屋后,两人直奔会议室,虽然这辈子都不想再进那个房间了。
里面的灯亮着,但没有看见人,直到推门进入,才发现左侧墙根下放着一个红色小梯子,上面骑着一个老人,穿着工作服,正在调整着刚刚安装上的摄像头,看起来很专业。
“魏叔?”任磊先认出了老人。
“你,你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儿戏?你见过做游戏把命做掉的吗?”魏叔头都没回,继续拧着螺丝。
“承哥只是叫安装个监控吗?没有别的指示吗?”孟企凡往魏叔跟前凑了两步。
“你去问他吧!”
“啊?什么?”
会议室的门突然响了一下,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一身白色西服的黑脸男人,手里拿着瓶杀虫剂边走边端详着,身后跟着小黑和另外一个大叔。
“没有他,我什么都不做!”孟企凡突然绕回任磊身前,挡在承哥面前。
“没有他?为什么没有他?一场车祸我还能怎么怪他?你们都是我的优秀员工,少了谁都不行,以后好好配合,好好工作!”
承哥只是简单的几句,然后将杀虫剂放在了桌子上,扭头离开了,就这样地离开了。
那个老管家魏叔也完成了安装,熟练地下了梯子,收拾起工具,折上并扛起梯子,健步如飞地离开了会议室。
“怎么回事?”任磊觉得自己掉线了。
孟企凡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墙角上的摄像头,扭身绕过桌子,抓起桌上的杀虫剂,出了会议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抱肩发呆。
“我以为,这次他肯定生气了!”任磊表情比刚才更压抑。
“还不是时候,承哥不会让你猜到他的想法的,他是想把我们榨干,处置我们要比这个容易多了!”
任磊狠狠地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双手抓挠着头发。
“你还不明白吗?”孟企凡仍然凝视着对面的花盆,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坑咱们是填不满的,进去一个紫燕,来了个陈忠,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甚至我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到现在坐在监视器前的那个人。”
“这滋味真难受!”任磊低着头,盯着地毯发呆。
“我们为什么要等?”声音很低,却很有力度,“既然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个紫燕、多少个陈忠,那就把源头挖掉!”
任磊缓缓抬起头,双手由上而下抹过整张脸,“你......你想毁了自己的人生吗?”
“你觉得现在你我的人生还属于自己吗?”